第1章 01
林緩
——很久以后想起這場婚禮,一幕幕在腦海中變得更加生動,我變換數種表情,最后以淡笑結尾,微抿的嘴角帶著后怕和慶幸。
慶幸什么呢?自己還活著。
四月的風攜著花草香味吹動白色的裙紗,空氣中彌漫著溫熱帶著絲甜味的氣息。草地上鋪著長長的紅毯,上面有鮮花氣球,還有我。
我叫林緩,生我的時候老爸不知從哪兒聽來文縐縐的詩,“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就叫我緩緩。
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人生第一次穿這么華麗的衣服,我在閨蜜洛笙面前像蜜蜂似的轉圈。
風很大,刮得人迷失了眼眸。我又一次見到了馮矜,他穿著西服站在不遠處,笑容可掬。
我不停地問自己,真要如此冒險嗎?每看到如此溫良的姿態,我就暗暗煽動自己一分。
這是要與我結婚的男人。
但我們不相愛。
事情要回到一周前。
晚上八點,我伸展肩頸,泡了杯速溶咖啡,眼睛由于長時間盯著電腦有些酸澀。
落地窗外,霓虹燈閃爍,每一盞燈都扎根于方寸之地,像守衛城市的士兵。汽車匆匆行駛,正是晚高峰,回家睡覺的時候。
站了會兒,眼睛被風吹得清涼。
“小林,外面有人找你。”鴿子姐跑過來告訴我,臉上笑瞇瞇的,永遠這么精力充沛。
“鴿子姐,打扮得好漂亮哦!”她穿紅色短上衣,長筒牛仔褲,脖頸處系著小巧可愛的蝴蝶結。每次加班鴿子姐都回家換身衣服,心情美美的,才能美美地工作。
“嘿嘿,隨便穿的啦!”鴿子姐害羞地笑笑,隨后露出本性,拍拍我的肩膀:“有眼光。”
我拉著鴿子姐,說說笑笑,納悶誰來找我,樓下空空蕩蕩,白熾燈陰晃晃的。
“咦,剛剛還在,還是個大帥哥哩。”鴿子姐向門口張望。
我翻看著桌上的請帖,抿了抿唇,鴿子姐走過來,許是猜出來什么,知趣地找借口跑了。
請帖很精美,上面的兩個字龍飛鳳舞,異常扎眼。
“王八蛋!”我咬著牙,渾身關節咯吱作響,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
成堆的工作在晚上11點50分終于完成,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騎著電驢,冷風鉆進脖子里,把困意都趕走。路上好久有一輛車,我擰把手到最大速度,在0:20分到達租的屋子里。
“寶貝,回來啦!怎么這么晚?!”
“唉,親愛的,你也不去接我,讓那個王八蛋看看你比他好幾千倍。”我這樣說著,關上門。室內冷清,門一打開,便會有設置好的錄音。女孩子一個人在外,要為安全著想。
這是我選的最喜歡的歌手的聲音,痞痞的,暖暖的。
凌晨一點
我躺在床上,計劃著明日的報復計劃,嘿嘿地笑出了連鬼都自愧不如的恐怖感。等著吧,我的前男友。
然后由于激動,我閉著眼睛,想起以前的舊事,那些自己制造的狗糧如今發了臭,在心里留下傷。
我抱緊被子,心里空得難受,終于痛快地嚎哭一場,而后甜甜睡去。
“起床啦,緩緩。”
“是,媽!”我前一秒還留著口水,下一秒坐起來,待回過神,忘記今天是假日,鬧鐘忘關。
我哀吟一聲,在床上翻來覆去,終于掙扎著掀開被子坐起來,套上衣服。
“鴿子姐,幫我挑身衣服,特別搶眼,特別帥的那種。”
鴿子姐熱情回應,一幫助人她就很開心。
我把機關算盡,穿著一身西服,系著粉紅色領帶,殺氣騰騰地站在新娘面前時——
那位嬌滴滴,腰細得貼著內臟的女人捂著嘴,隨后穩穩地倒在新郎懷里。
秦枳失望地盯著我,似乎在說:你怎么這么不知廉恥呢?
我搖搖頭,笑得居心叵測,捻起一塊奶油面包送入嘴里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亮閃閃的東西。拽過新娘的手:“小可愛,這是我花一天工資買來的護身符,你保重。終于,這個男人終于擺脫掉了,我要去喝酒慶祝,哈哈……”
我在一眾看神經病的目光中大搖大擺走出去。
我這人睚眥必報,我們是大學認識的,那個男人瘋瘋癲癲的氣質吸引了我,一首《瘋癲之歌》唱得我癡傻。一眾人喊:“秦枳,我愛你。”
我也跟著喊:“秦枳,我愛你。”
然后整個操場安靜了,秦枳看著我,我納悶,晃動身子確信他看的是我,是我嗓門太大了嗎?
“我也愛你,林緩,做我女朋友好嗎?”
周圍的人顯然比我還激動,拍照的拍照,起哄的起哄。我心臟狂跳,像個小女孩似的矜持地絞著手指,點點頭。
我打了個酒嗝,聲很大,把我的思路搞沒了,剛才想什么來著,這家伙居然結婚了,“可喜可賀,哈哈,可喜可賀!”
隔壁座位上的一個沒戒奶的小寶寶睜大眼睛看我,然后張著小嘴嚎哭。
我對他皺鼻子撅嘴,他嚇得把頭窩進媽媽懷里,乳汁讓其安靜。
“小白兔,白又白,兩只耳朵豎起來。”我兩只手放在頭頂上,歡快地蹦回到兔子窩。
天還亮著,我草草泡了包方便面,看著天花板發呆。
手機突然響起,我嚇一激靈,看來電,深呼一口氣。
“媽。”
“緩緩,是老爸。”隔著屏幕聽到老爸嘆了口氣,他走到院子里,小聲說:“喝酒了是吧!”
不愧是老爸,循著信號都能聞到閨女身上的酒臭味。
“找我什么事?”
“你媽病了。”
“還是那套老把戲。”我苦笑,方便面膨脹起來,我喝了口湯,舌頭被燙了一下。母親每次生病都說:緩緩找個男朋友,下半生有個著落,我這心就放下了。
見我不買賬,那病就經常犯。
父親倒不大問我的感□□,不過每每回老家,看見他看小孩的眼神,我便懂了。
對于結婚,我一直認為,可結可不結。遇到特喜歡的人,準備過一輩子,就結。遇不到,就不結。
我的父母都看得很重,那種女兒結婚就能幸福的觀念融到他倆的骨子里。循循善誘,無果。
“這回,真病了。檢查報告上寫著癌癥,我沒告訴她。”
我口干得難受,又喝了口湯,嗓子火辣辣的。
“良性的,好好治療就沒事。你啊,多給家里打打電話,你母親做夢都念叨著你嘞。”父親笑了笑。
我腦海里想起父親花白的頭發,母親佝僂的背,眼睛發酸:“爸,我過幾天結婚。想給你們一個驚喜來著。”
“什……什么?”
“你好好告訴媽啊,別讓她太激動。”我說完,掛斷。
人接二連三遇到鉆心的事,就容易沖動,立下豪言。
我吃著泡面,辣得直流眼淚,面多劇辣,與產品相符,給個好評,也許這是最近唯一的好事吧!
一鼓作氣,打開寶藏軟件,選了一個順眼點的,然后發消息,退出,睡覺。
然后,我就遇上了馮矜。
第一次見面是在便利店,我戴著墨鏡口罩,手里拿著一包萌萌噠牌衛生巾,因為激動額頭上冒出細汗,不時低頭吐氣,告訴自己就是見個人而已。看著時間,九點8分,還剩一分鐘。四周沒人,這家店生意冷清得可怕。
默念著倒計時,我后背貼著貨架,視角處于主動地位,假裝低頭看著手機。
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向我覆蓋,我抬起眼皮,是個賊帥的男人,撅著嘴笑說:“美麗的姑娘,告訴我,萌萌噠值多少錢?”
我看著這一說話氣場全無的男人,放心地笑了:“無價!”
我們兩個對視著,努力想看清對方所圖。
“滿意嗎?”他笑得誠摯。
我點點頭。“你呢?”
他也點頭。“我敢保證我不會愛上你。”
我:“……”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我說:“先相處三天,互相了解,家庭底細人物關系都講清楚。”
他點頭,露出樹瀨般乖巧的笑容。
第一天
我約他去了一個不太干凈的小餐館,略轉溫的天氣,這里最先招惹上蒼蠅。桌子地上都黏黏膩膩的,一進館內身上立刻被熏上一股深刻的油煙味。
我比他早到,主要是想親眼看他捂著嘴落荒而逃的模樣。
這條街行人多,生意紅火,他穿著白襯衫,走在角落。拿著手機左看右看,當他向這扭頭時,我立刻踮起腳,熱情地招手。
“我們……在這兒吃飯”他聲音依舊溫柔,臉上透著禮貌。手暗暗抓緊了皮包。
我穿著長裙,帶領他進到里面,他一只手穿進我胳膊的縫隙。我向來是反應遲鈍的人,當手碰到我時,我心驚肉跳腿發軟,但就是不會扭頭瞪大眼睛看他,等反應過來時人家已經牽好一會兒了,再瞪人家有點莫名其妙。
“習慣習慣。”他說。
“嗯,僅限于此。”我們兩個腳步艱難地進去,又腳步艱難地出來。
走到門口時,他又跑回去,要和店家溝通。我忙把他拉到一邊,“人滿了,我們去另一家。”我眼巴巴看著他,這家店我也是第一次來,我也不喜歡人多的環境。
他看了我一會兒,“好。”
我如臨大赦。
第二天
我拉他去爬山,他穿著淺色運動衫,提著大包小包吃的。
我看看高山,又看看白凈的他,詭異地笑了笑:“你會后悔的。”
果然,爬到半山腰處,他就滿頭大汗,仍帶著內心的倔強向上爬著。我喜歡運動,但很少戶外活動,一直沒有時間。快登頂時,我拉了他一把,他攥緊我的手,就沒松開了。
山上空氣清新,汗很快消下去。我看著被抓紅的手腕,納悶地問:“你是不是喜歡我?帥哥有什么陰謀?”
他早撕開零食,“找了一年多,找到個同病相憐的,可不能跑了!”
“那你別撩我行不?雖然……”我目光望向別處,“沒啥感覺吧!但挺膈應的。保持距離才是我們想要的。”
“嗯,我以后就只限于這些,你能接受嗎?”
敢情這家伙也在不動聲色試探自己的接受度。
第三天
我受邀去他買的房子那,嗯,房子豪華,他很有錢。
他直接把鑰匙給了我,開門時,廚房里傳來米香,我暗暗驚訝,他在做飯!
四菜一湯,看上去清淡實則大補的那種。我順著長發偏頭,掩住咽口水的窘態。
絞盡腦汁也想不通這家伙這么優秀,卻找不到一個人嫁給她。我還搜了這個人的名字,馮矜,確認無疑沒有任何交集,更沒有無意中救過他的性命。難道自己苦逼的二十多年到頭了?
我不信天下有這般好事,吃了幾口,美味至極,表情醞釀到位,冰冷嚴肅,“直說吧!你真正想得到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夾起一塊冬瓜,放入嘴里嚼啊嚼,眼睛看著我又好像沒看。
我強撐著要流出淚的雙眼,不能眨啊,要不氣勢就崩了。
“沒什么最起碼的信任而已。”
這句話點醒了我,我哦了聲,埋頭吃飯。
“你廚藝不錯。”
合同厚厚幾十頁,我看了三遍,簽了字。
我們兩個都是被長輩催婚的那種,只是找不到合適的,還不想湊合,家人因為這生病憂心。心生一計,先不做長遠的打算。這合同上寫若有一方意向離婚,則離婚生效。我徹底放了心。
第四天五天面見了父母。
母親穿上一直不舍得穿的衣服,做飛機過來的,以前接他們來住幾天,死活不愿,說什么家里的小狗旺財要照顧,三只鴨子要每天把它們趕到湖里,地里的草要拔……
“來了。”我手插進褲兜里,嘴角掩不住欣喜,背過身去抹了一把臉。
“咋這么瘦?”母親瞥向垃圾桶,“哼,真會省事。”
“沒事多鍛煉身體,出去走走。”爸打開窗戶。
兩人邊嘮叨著,邊把家里做的雜面饃,結的早熟的桃子等拿出來。
我讓他倆歇著,他們嘴上答應得很快,手里一直忙活著,我沒想到有那么多事需要做。掃地,洗水果,修水管……
馮矜的父母很熱情,不停找和我說話的機會,總之,面試通過。
我戳了戳馮矜,暗暗比了個勝利的姿勢,他被我父親灌了一杯酒,醉得暈頭轉向。
只聽父親帶著擔憂地嘟噥:“這孩子酒量不行啊!”
他酒量確實不行,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
那邊鬧哄哄的,話筒里傳來的聲音斷斷續續。
“喂,馮矜?”
一聲刺耳的聲音,我知道手機掉地上了,我等了等,那邊傳來帶著孩子氣的聲音:林緩。
“你喝酒了?”
“猜對啦!”
“你在哪兒?”
“不告訴你。”
我聽到了音樂聲和酒杯碰撞聲,“你把電話給旁邊那位美女。”
那邊停了下,他說,“沒有美女。”
我有些著急,“你找。”
我趕過去時,他躺在地上,他的朋友醉得昏睡過去。
“喂。”我踢他。
他抱住我的腿:“睡,寶寶乖。”
我好笑,翻著手機,陷入糾結。
最后,我說:“跟我走。”
他搖頭,滾到一邊,“不行,我要結婚了哦。”
我感覺要被這醉酒的男人折服,溫聲說,“聽話,跟姐姐走。”
“是你啊,我跟你走。”他惺忪著眼貼近看我,乖乖起來。
我拉住他,他抱著身子不讓我碰,我懷疑他醉沒醉,怎么有人醉酒時是這樣子的,我簡直越來越放心。
無需費力便哄他來到我住的地方,“喝水。”
他捧著水杯,一點點喝,我把面煮上,再過來時他半躺著睡著了。我吃著面時不時看他一眼,越想越樂。
后兩天準備婚禮。
我拜托馮矜處理,父母難得來,想帶他們玩玩轉轉。
“明天晚上想見你一面,有空嗎?”
“好啊。”我匆忙答應,用手招呼父母坐上出租車。
奇怪的是,我站在約好的櫻花樹下等他,花瓣落一身,等了一個小時,沒人。警車呼嘯而過,電話打不通,我擔心他出事,準備去他家門口看看。
一條消息發過來:對不起,剛遇到個殺人犯,需要和警方交流。
我回:你怎么樣?受傷了嗎?
他回:一點小傷,放心【笑臉】
我舒了口氣,今天天氣很好,據說晚上有流星,我抬頭,天空干凈得一塊云都沒有,我看周圍有一些人回去,一些人還在等,也準備再等一會兒,同時把母親的電子體檢報告瀏覽一遍。
“哇。”
聽到聲音,我迅速抬頭,好強的光線,我雙手合十:保佑家人平安。
現在,馮矜西裝筆挺,手捧鮮花在紅毯盡頭等著我,我腿像灌了鉛似的,走得緩慢。拉絲噴了我一身,洛笙幫我把臉上的拂掉,“小緩,怎么啦?不想結姐帶你逃婚啊!”
我心道去你的,渾身有了精神,這不是個火坑。馮矜在對我笑,我也回之一笑。
攝影師咔咔拍個不停。
當他把戒指戴在我手上時,我盯著他,他手上有傷,被粉底遮住還是被我看見,傷得不輕。
我拋“繡球”,洛笙站斜邊上,“你別拋我身上啊!”她害怕這些帶征兆的東西,認為命運要純粹地掌控在自己手里。
我轉過身,真是隨意拋的,結果你要我要、你推我頂地就掉在洛笙懷里。
洛笙露出戲劇性的悲催表情,放在鼻尖輕嗅:“林緩,我跟你沒完。”
我攤手好笑。
儀式結束后,眾人起哄親一個抱一個,為避免尷尬以及這個男人亂來,我主動抱住他,貼著他的耳朵說:“這樣就可以了吧!”
(https://www.dzxsw.cc/book/30959552/33257083.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