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矜

        ——我錯過了一樣東西，無法彌補。

        我生于富裕家庭，衣食無憂，從小生活得快樂，長大后，想要找個伴侶，只是不喜歡不喜歡不喜歡。有一段時間，我想自己莫非是彎的打開視頻，各種類型統共堅持看了足足兩個小時。嗯，應該不是。

        在我確信這件事時，是遇見她。其實她我很早就見過，我常站在五十層樓高辦公室里喝咖啡，對面的樓里一個姑娘忙前忙后，中午睡覺時總是把椅子移到角落，遮住眼睛睡覺。有時，她也會站在窗戶旁，向外看，她的表情漸漸松開，如水向周圍漾開，婉轉動人。

        我常不躲不閃，因為我想要和她視線相交，我期待火花，期待生活里出現小小漩渦。但我知道，由于玻璃材質和光線問題，她很少有機會看清這邊。

        我甚至向前走一步，以最好的表情面對她。把理性科學都拋到外星球，幻想她會與我目光相觸，有幾次她匆匆向外掃幾眼，便扭頭。

        我不明所以。

        后來想到是太忙了，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她利用碎片時間放松身心，眺望外面。

        我們一直相安無事，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是我太無聊，無論是哪個女的在那兒，我都會看，都會念念不忘。

        后來的兩件事證明我錯了。

        在遇見那女人的153天后我百無聊賴地被父母押著去相親，相親對象學歷家庭都優秀，容貌極美，熱情奔放，整個人像夏天的扶桑花。

        面對這樣優秀的人，我卻沒有絲毫的心動，腦子里竟想著那個不知名女孩午睡的姿態，表情不由得生動起來。

        對面的人見我笑，跟著得意地笑起來，她可能認為沒有男人能逃過她的手掌心，看吧，傳說中寡淡至極的男人快被她拿下了。

        她會錯了意。

        “周小姐，你也是被逼來的吧？”我四下看有沒有什么可疑人物。

        她笑著喝了口紅酒，身子向前傾，“是的，不過這次還要感謝他們，碰上你我感到很開心，我們是有緣分的。”

        我思考著緣分若是有限的資源，那我和周小姐的緣分豈不是減少了我和那女孩的。不，不行。

        “事在人為，我和周小姐注定有緣無分。”我把自己抽離出來，覺得剛剛的想法荒唐可笑。

        “你有喜歡的人？”她有些受挫，急于想給這結果尋個體面的理由。

        我一笑置之，讓她揣測去吧。

        說明白后這頓飯吃得很舒服，她幾乎立刻從想當情人變成利益上的伙伴。

        出于紳士，我擔當了被甩、沒被看上的角色，為了阻止家人繼續催我找對象，我佯裝感情受挫。

        而這些天沒再見到那女人了，我甚至偷偷買了望遠鏡，一邊譴責自己像個變態，一邊暗暗擔憂，樓里沒有她。

        我仰躺在椅子上，心里空落落的。

        朋友拉我去旅游散心，本來就不喜歡走動的我，晚上早早回房間，將房門鎖上，后面堆上板凳椅子。張成大字在床上睡得死香，聽說期間有幾聲巨響和大的震動，地震的警報拉響，我一無所知。

        多虧朋友去經理那找備用鑰匙，廢了好大勁把門打開。把我拍醒，拽走。

        我半睜著眼，裹著被子迷迷糊糊跟著朋友跑。撞到一個穿著睡衣一臉懵的女人。不及我開口那人先道了聲歉，輕輕抓著我的被子一角跟我跑出去。當安全地跑出來后，大地恢復平靜，只是一場虛驚。

        我扭頭，沒人。那個女人不在了。

        一片熙熙攘攘，咒罵聲，劫后余生，我沒心思睡覺。朋友對著夜空吞吐煙霧，我捏著鼻子想讓他滾遠點，想到他剛剛算救了我的命，只得自己遠離了。

        朋友看出我的心思，嘿嘿笑出來。

        我腦子里想起那女人黑色柔滑的睡衣，如上好的巧克力般，我的手在空中滑動，回味著，忍不住迷戀上癮。

        目光逡巡，一個女人獨自坐在石頭上玩手機，頭發完全遮蓋住臉，我撿起一塊石子，扔到她旁邊，然后迅速挪動位置。

        她扭頭，我迅速低頭掩住興奮，果然是她！

        一個女人過去，和她聊天。看樣子是多年老友重逢。我恨不能把耳朵貼近再貼近，她叫林緩，我記住了。

        林緩，我小聲念著，各種紛雜的氣息隔離在感官外，此時我全身心感受著身體和心理的變化，萬分確信，這女人對我有天生的吸引力，她是我的上上之選。

        回去后，我得了相思病，整日倦倦不堪，胡子掛滿下巴。我害怕，害怕被拒絕。沒有結果便可以推想許多可能性。我養尊處優，卻隱藏著天然的自卑。

        越想得到越害怕徹底失去，進入她的生活會給她帶來快樂還是煩惱？我準備再靠近她一點，觀察她，然后步步為營。而這時母親從國外探親回來，又開始無休止的催婚。

        我打開手機，登錄那個一年前發的征婚。這個軟件是我研發的，需要一定的智慧才能找到它，使用它。

        下面有人回復，我看id名，林緩，渾身顫抖起來，這個林緩是不是她

        和她相見了。

        每一天，都是我喜歡的樣子。她像個烏龜一樣，有人靠近時，就把全身縮進去，想要擁抱一下也是抱了個寂寞。我想和她結婚，我想試試，她會不會愛上我。如果離婚前還沒愛上，那我就離她遠遠的，高傲地孤獨終老。

        我永遠忘不了正式見面的第一天，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天，她扎著簡單的馬尾，頭上冒著薄汗，嘴唇微抿，仰頭看著我，帶著故作冷靜的打量，禮貌性的微笑。

        隨著對視的加長，我們的目光暗含著某種默契，這默契讓笑變得真情實意。

        看到她笑，我知道這輩子我的心逃不開她了。

        和她待在一起，我總是和時間討價還價，時間這個奸商說：你還有很多時間，你們要結婚了不是嗎？然后施施然溜走。

        我想：不夠，一輩子都不夠。你如果能掰開的話，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塊。

        我不想讓她產生壓力，遂裝作一個合格的合作者，在不經意間進攻，有收有放，我會等著她向我走來。

        我們不停地聊天，美其名曰分享信息，可那種性情相投是擋不住的，我們聊著聊著就歪了，她突然停下，我看到一男一女走過來。

        “前男友。”她說。

        她眼睛眨了下，像關閉了開關，瞬間暗淡、平靜。

        我知道是表現的機會，脫去外套，“天冷，小心著涼。”

        “小緩，好巧啊！這誰啊！我知道你挺放不下我的，別讓這長得好看的人鉆了空子，渣男都是天生的演員。”那男人帶著敵意看我，我不喜歡他看林緩的眼神，竟讓我看出了喜愛和欲望，一定是錯覺。

        小緩，他也配這樣叫，我笑著說：“改天我得發明個垃圾桶，這垃圾太大都能跑出來亂竄了，帶著臭味，熏死我了。走，這位女士。”

        她憋著笑，伸出手，我緊緊包住。

        “謝謝啊！”她退到安全距離，“這次是真的解氣。”

        “怎么謝我？”我看她雖然表面上顯得很開心很爽，那種用力過猛讓我心口微縮，她需要人來分散注意力。

        她轉著眼睛，“吃……”

        “我想看電影。”我迅速攔住她的話。

        她看時間，揚眉，“走。”

        路上，她問：“你喜歡看什么類型的？”

        我說：“溫情的。”

        月至中空，天上繁星點點，像深藍色的綢緞綴上一顆顆鉆石。

        這時間點，電影院只剩恐怖片的票了，我看封面上啃得血肉模糊的臉，迅速扭過目光，林緩彎著眼睛看我，潛臺詞是：還看嗎？

        我淡定地笑：“看，你怕就捂住眼睛。”

        “嗯。”她點了點頭。

        結果，我個大個頭幾度有想鉆林緩懷里的沖動，頻繁地往她那兒靠，那個最恐怖的鏡頭出來，我捂住眼睛，她樂得出聲，嚇周圍人一跳，以為鬼從熒幕里出來了。

        看完了，我在她肩膀上睡了一覺，想來我真厚臉皮。

        “這次成你陪我了，下次，啊。”她笑著擺手。

        七天能做許多事情，我們去領證。關于領證我們達成了一致意見，一來這樣讓我們重視起這個協議，這就像是在簡歷上抹上一筆，付出代價才會認真對待；二來父母是很聰明的，那些假結婚什么的事情流傳甚廣，他們很可能要求看。

        寫材料，拍照片。我們互相看填的內容，頭挨著頭，有一瞬間，我覺得我們是真正的夫妻。

        我觀察那些結婚的男女，和我們沒什么兩樣，低頭繼續寫。

        邊上那一對手拉著手，親密無間。

        “認識多久了？”

        “十年。”

        “恭喜啊！”工作人員把結婚證交給他們。

        我固執地也想要一聲恭喜，說東說西，連奉承話也說上了，就是沒有收到。

        林緩看出我的心思，“民政局的月老精著呢！你這演技能騙過家人就行啦！哎，咱們還有什么事需要做？”

        “婚紗，我們去看婚紗。”

        她隨便指了一件，我說:“這婚服得搭配吧!雖然咱們就走個儀式，還是別被人懷疑。我那些長輩可會來事了，一個表情給你分析地頭頭道道。好看些他們也高興。”

        “ok，我去找找。錢先用你的行嗎？花銷什么的我以后還你。”她很正經地問。

        “嗯。”我趕緊點頭，希望這個話題秒過，隨便指了件衣服，“你看那件怎樣？”

        我們各自選好，我換上后在試衣間外等她，門動了一下，徐徐開啟，她散著頭發，穿著利落的白色婚紗，每走一步，像輕盈的燕子。

        我心悸動，看直了眼。

        她看我:真帥。

        我攤開手，像擁抱的姿勢，她退后一步，被步子絆到向后仰，我忙去攬住她。

        還好接住，我驚出冷汗，看向她，首先我感到她的驚嚇，然后就是尷尬，她眼神無處安放。

        “你是故意的。”我問，帶了些放蕩不羈。

        “被你看出來了。”她愣了下，眼睛含情脈脈，語氣無奈失落，又憋著笑小聲說，“馮少爺。”

        我撲哧一笑，扶她站穩，我們又恢復一尺距離。

        晚上我被朋友拉去喝酒，我開心，喝了好多，竟給她打了電話。

        第二天，我在一個凌亂的沙發上醒來，蓋著毛毯。

        這是她住的地方。

        我起來，臥室門開，她穿著睡衣，看到我愣了一下，給我倒杯水，“不送。”

        “這樣很危險，你直接把我扔那就行。”

        她走到門口。

        “我才沒領醉酒男人，就是個三歲小孩。”

        她關門繼續睡，我有些頭痛，意識到這是她生活的地方，頓時來了興趣，看著有些亂糟糟的房間，垃圾桶里的方便面袋薯條袋，把東西收拾好，飯買好，敲了下門，離開。

        我發現，自從我醉酒后她對我更放心。這讓我很困惑，等婚后我一定得好好問問。

        我給同事下屬們發紅包，收到千份祝福，埋藏起來。我想，以后能不能再結一次婚呢？如果的話，這就是驚喜。

        最后兩天忙著婚禮，我之前曾找機會抓她的手，她的無名指我已經牢牢地記住尺寸，我想給她個驚喜或者驚嚇。這驚喜或驚嚇我想獨自分享，不想在結婚現場便宜了眾人，于是我提前約她晚上見面。

        到了晚上才有空買戒指，我開車精挑細選，找到一個滿意的，她戴上一定很適合，買了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回來的路上，一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往我車前跑，我放緩速度，按幾下喇叭。他依舊向我這跑，我看到身后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在追他。我準備把車停下，讓小孩上去，然后趕緊走。誰知那男孩拐個彎，繞過我的車。

        我立刻報警，下車，順手拿起車上的小錘子。天氣陰沉，悶熱，要下雨了。

        壞人追著男孩，我追著壞人。我聽到巨大的水聲，加快速度，那男孩跳河快要死了。

        壞人趴在欄桿上，突然扭頭看向我。

        他手里白光閃閃，狼一般撲向我，我拿著錘子亂砸一氣，他的刀在我身上劃了十幾道。

        我邊跑邊喊救命，可惜這里晚上空無一人，今天為了節省時間是第一次走這條路。

        警笛鳴響，我大喊:“快進河里救人。”

        一道閃電劈向我，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世界已然變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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