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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四月天,  春寒料峭。

        正是周末,一家人吃完午飯,一起走路往農耕大道與二福路交匯口上的百貨大樓。穿著夾衣的林景勇摸了摸藏在衣服內側的口袋,  摸到厚厚的那一沓錢,  心里總覺得不踏實。

        他扯了林景仁一把:“三哥,錢還是給你拿著吧?我心里慌。”

        林景仁搖頭:“你心細,歸你管。”

        林景嚴安慰他說:“四哥你莫怕,我和三哥都守在旁邊呢,到時候把錢花出去了你就不緊張了。”

        林景勇既緊張,  又有點小興奮,第一次腰纏萬貫的感覺實在是讓人腳底發飄。咱突然變成有錢人,  怎么想都覺著不踏實。

        七十年代的農場商店是一棟三層小樓,  水泥地面、玻璃柜臺,貨品沿著墻面一排貨架擺放,  營業員面目嚴肅地看著每個進店的人。

        這個時代的售貨員可是個令人羨慕的職業,  不僅工資穩定,而且還能買到緊俏物資,  因此一個個都眼高于頂,根本就沒有什么“微笑服務”。

        農場百貨商店的一樓賣副食、水果、蔬菜、煙酒,二樓日用品、衣服鞋襪、床上用品。三樓則是電器、鐘表、各種大件。四個人走進商店,準備從下到上一層一層地逛,  一口氣把東西買齊。

        水果、蔬菜柜傾斜放置,四月應季的水果少,只擺放了兩格易于貯存的蘋果,  蔬菜有大白菜、菠菜、芹菜……都插著塊牌子,  上面寫著價格。

        兄妹幾個家有菜地,  眼睛從這些物品上掠過,  直接走到煙酒柜臺,買了兩瓶太白酒,瓶子上的標簽上除了“太白酒”三個字之外,還印著“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看著很有年代感。

        林滿慧有些不解地望向林景仁。

        林景仁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對林滿慧說:“這酒是爸的最愛。你這次養花拿了金獎,二哥上了大學,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過幾天就是清明,我們回一趟老家,給爸媽上墳,就帶點太白酒吧。”

        林滿慧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她沒有父母緣分,未出生父親病逝、剛一出生母親產后大出血而亡,對父母的記憶只有鏡框里那些照片與哥哥們講的故事。

        被繼奶奶、叔叔嬸嬸罵成“克星”、“災星”,這樣的話聽多了,自然敏感而內向。她渴望被愛,渴望得到肯定,渴望體驗到被父母呵護的寵溺。

        穿到末世,人類的目標被壓縮到只剩下兩個字:活著。極致的資源匱乏之下,林滿慧被迫甩開對愛的渴盼,被逼著向前,不斷變強。

        慢慢地,林滿慧走向成熟,明白了很多人生道理。學會珍惜所擁有的,懂得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能做的,不再為傷害自己的人而難過,知道努力抗爭。

        重回十二歲,林滿慧很滿足現在所擁有的。即使沒有父母,她有五個愛她的哥哥,這就足夠。

        林景嚴看林滿慧難過,忙沖三哥使了個眼色,指著糖果柜臺說:“小妹,你想吃什么糖?五哥給你買。”

        林滿慧正要說話,一道輕柔的聲音在右邊兩點鐘方向響起:“嘉明,你爸是糖廠廠長,這些糖果怕是都吃膩了吧?”

        抬眼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身穿棗紅色夾衣、棕色褲子的清秀女子,可不是賀玲賀知青?

        林家兄妹目光片刻交流,付過錢之后拎著酒瓶子轉身便走。賀玲與林嘉明這兩人站在一起,還能有什么好事?多看一眼都覺得眼睛疼。

        丑人多作怪,林嘉明叫住林滿慧:“滿慧,聽說你種的蘭花拿到全國金獎,祝賀你呀。我這里有大哥從魔都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要不要吃?”

        林滿慧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林嘉明,臉上似笑非笑:“林嘉明,我是不是跟你說過,讓你離我遠一點?”

        林嘉明對上她略顯凌厲的目光,嚇了一跳,后退一步,弱弱地說:“我,我只是想送糖給你吃。”

        她將手掌攤開,掌中三顆包裝精美的奶糖顯露出來,吸引住了旁人的目光。

        糖紙的底色是白的,潔白似雪。素凈的糖紙上畫著一只只大白兔,長耳朵、大眼睛、歡蹦亂跳、活潑可愛。和糖果柜臺那一瓶瓶花花綠綠的硬糖一比,這三顆從魔都帶回來的奶糖立馬顯得高檔多了。

        一個干部打扮的中年女子走過來,笑著對林嘉明說:“小姑娘,你這奶糖是在這里買的嗎?”

        柜臺后面的售貨員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嗤笑:“這是魔都生產的大白兔奶糖,我們農場可沒有賣的。你想買,得到縣城、省城才買得到呢。”

        林嘉明很禮貌地回答道:“阿姨,這是我哥在魔都出差的時候帶回來的呢。”

        中年女子羨慕地看了她一眼:“唉喲,你哥去過魔都?那可是大城市咧。”

        賀玲與有榮焉,瞟了一眼林滿慧的背影,故意提高音量:“這可是大城市來的糖果,一般人還吃不著呢。嘉明好心送她長長見識,偏偏還有人看不上。”

        林嘉明就喜歡賀玲這份眼力,總能恰到好處地幫她表達出內心真實想法。

        林滿慧聽到她們的酸話,沖哥哥們擠了擠眼睛:“看到沒?林嘉明以前就總愛在我面前得瑟,討人嫌不?”

        林景嚴現在覺得自家口袋里有錢,正是志得意滿的時候,哪里看得上林嘉明手中那幾顆奶糖。他哈哈一笑:“幾顆奶糖也值得炫耀?真是個小孩子!有本事像我小妹一樣,拿個國家級金獎、申請個專利?”

        一語中的,如利箭穿心。

        林嘉明呼吸一滯,胸口感覺一痛,看著掌心的奶糖,頓時覺得索然無味。她將奶糖順手往賀玲手里一塞:“給你吧。”

        賀玲笑容滿面地接過,剝開糖紙放進嘴里,奶香四溢,甜得犯膩。她臉上帶笑,連聲稱謝,內心卻在翻白眼:“當我是丫環吧?還賞我糖吃,我呸!”

        自從返鄉申請被拒、造假病休報告、冤枉林景信一事曝光,賀玲的日子很不好過。回到知青點的她被室友排擠,政治學習的時候時不是被拎出來做檢討,人前人后總被人指指點點。

        “真是資本主義臭小姐,一天到晚不好好勞動,只想著返鄉,完全忘記當年立誓要建設好農場的初衷。”

        “這么嬌氣的人就該讓她勞動改造思想,還裝病?我呸!”

        “以前林景信幫她勞動,我們以為是談戀愛,她想扎根農場也就罷了,搞半天就是想騙人家干活,玩弄別人的感情,真不要臉。”

        “她在老家還有對象呢,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看到林景信讀大學了又想去貼人家,真是丟我們知青的臉!”

        賀玲再也找不到旁人幫她干活,只得挑起糞桶去給菜地施肥,彎著腰除草、摘菜,累得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就能睡著,哪里還有時間想東想西?

        現在返鄉,誰都不會給她開綠燈,老家的對象寄信來說因為她一直未歸,工作機會只好讓給別人,并和她提出分手。

        一時之間,賀玲感覺自己被全世界拋棄,真是悔不當初。如果自己對林景信稍微好一點,不要算計他的錢,是不是他就會像以前一樣對自己溫柔呵護、關愛一生呢?公安大學畢業之后,那可是吃公家飯、穿公安制服的人啊。

        只可惜,世間沒有后悔藥,賀玲也只能在夢中幻想著一切重來。

        峰回路轉,林嘉明一家向自己伸過來一根橄欖枝,主動提出把她調到糖廠工會上班。賀玲欣喜若狂,對林嘉明感恩戴德。

        她是個心思重的人,觀察兩天就知道林嘉明控制欲很強,對林滿慧一家有一種深深的忌憚與憎恨。她便投其所好,一邊說著林滿慧一家的壞話,一邊努力討好林嘉明、楊靜芬主席、林正剛廠長。

        只是,討好歸討好,賀玲與林嘉明都是同類型的人,哪里會心甘情愿受林嘉明擺布?

        此時的林嘉明,一門心思都在林滿慧身上,根本沒有留意賀玲目光暗沉。

        她在暗自琢磨:林滿慧現在比夢中更加耀眼,到底是因為什么?要怎樣才能把這礙眼的一家人踩在腳底下呢?

        兄妹幾個上二樓,給林滿慧挑了襯衣、夾衣、皮鞋,從頭到腳買了個齊全。

        末世只要活著就行,哪里會在意什么衣服、鞋襪?好不容易現在有了錢,林滿慧開心地滿足了一把購物欲。

        換上圓頭黑色小皮鞋,高高興興穿上新買的滌綸墨綠色娃娃領外套,看著前襟的金色貝殼扣子,將手插進兩個大大的口袋,對著百貨大樓方柱子上鑲嵌的一面鏡子照了半天,臉頰現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林景仁原本想伸出手摸摸她的頭,想一想終歸還是收回了手,感嘆道:“小妹長大了。”是啊,長大了,再不能當小孩子一樣對待了。

        林景嚴是自小和林滿慧一起長大的,沒那么多顧忌,伸手扯了一下她的辮子,笑道:“小妹,等五哥將來賺大錢了,給你買一屋子的新衣服。”

        我家小妹這么好看,比那個林嘉明、什么賀玲美了一百倍,當然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林滿慧仰頭看向林景嚴,眨了眨眼睛:“五哥,說話在算話喲~”

        林景嚴被她逗得哈哈一笑,重重點頭:“當然,你五哥我向來說話算數。我說一屋子,就是一屋子!”字面上的一屋子、新衣服。

        林景勇在家里負責做飯,是五個哥哥中負責投喂的那一個,對林滿慧更多了一份慈母心,看到她現在健康、秀美、大方,笑得咧開了嘴,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連連點頭:“好看,真好看。”

        三個哥哥的目光中帶著欣慰、寵溺,林滿慧感覺心底有一股暖流漸漸涌上來,暖暖的熱氣從眼睛里冒出來,眼眶有些微紅,視線開始模糊。

        她仰起頭,深呼吸,讓空氣中清冷的氣息給眼睛降溫。自小愛掉眼淚的她,經歷過末世之后早已學會控制情緒,不在人前落淚。

        正在此時,兩道輕巧的腳步聲從樓梯間傳過來,林滿慧立馬冷靜下來,目光似電,看向正試圖朝這邊走過來的賀玲與林嘉明。

        看到服裝柜臺前穿著新衣越發顯得亮眼的林滿慧,林嘉明與賀玲對視一眼,沒敢靠近,拐到旁邊日常用品部,假裝挑選毛巾,豎起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

        真像兩只鬼鬼祟祟的老鼠。

        林滿慧撇了撇嘴,沖哥哥們呶了呶嘴。林景嚴哼了一聲:“不要理睬她們,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林景仁是個心粗的,大大咧咧地說:“走,我們每人再買一件襯衣、一件棉毛衫,再扯幾米黑呢布,每人做條褲子。”

        于是,兄妹幾個掃過一圈二樓,繼續再往上走。

        林嘉明放下手中毛巾,看著他們拎著大包小包的背影,嘀咕道:“他們怎么突然發財了?買了這么多東西。”

        賀玲道:“他們平時都是裝窮,其實手上錢挺多的。”

        林嘉明嘲諷一笑,看著賀玲的表情也變得意味深長:“也是,你都能從林景信手上借到兩百塊錢呢,可見他們家是有錢。”

        一個“借”字,林嘉明故意說得很重,帶著濃濃的諷刺。

        賀玲面色一白,低下頭勉強一笑:“是啊,他是有錢。”

        表面附和的賀玲內心有無數個小鬼在嚎叫著,恨不得跳起來把林嘉明的嘴撕碎:你算什么東西?憑著爸媽的寵愛享受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還有臉諷刺我?要是讓你到三分場種菜種上兩天,保管哭爹喊娘,比我還不如呢。

        心里這么想,面上卻半點不顯。賀玲似乎完全沒有聽出林嘉明的諷刺,低頭看著灰白的水泥地面,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十足一個賢惠大度、貼心好姐姐的模樣。

        林嘉明很喜歡和賀玲在一起,因為她乖巧聽話,適合當隨從,讓自己有一種高高在上、操控一切的愉悅感。

        林嘉明對賀玲說:“走,我們也跟著去看看,我就不信他們這有錢,三樓也敢上去。”她清楚地記得當年林景信想轉正來求父親時的模樣,那么低聲下氣不就是為了可以多拿幾塊錢嗎?

        怎么才一眨眼的功夫,林滿慧一家就翻身了呢?

        兩人像小偷一樣悄悄跟著上樓。三樓人很少,顯得靜悄悄的,空氣里浮動著冰冷的機械氣息。

        林嘉明站在一旁,看著林家兄妹豪氣地拍出工業票,一口氣買了三塊男式手表、一輛鳳凰牌男式自行車,眼睛珠子瞪得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怎么可能?他們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錢!從哪里搞到這么多工業票?

        林嘉明有點手癢,恨不得再寫封舉報信,讓革委會……哦,現在農場的革委會解散了,再舉報只能投到派出所。可是,林景信能調到派出所、再送往公安大學讀大學,肯定與派出所的齊所長關系良好,林嘉明不敢嘗試。

        還有什么辦法呢?以林嘉明的見識,她想不出別的辦法,即使是一個預知未來的夢,也不足以讓她變得成熟、強大。

        林嘉明眼珠子轉了轉,悄悄看向賀玲:或許,可以慫恿她試試?

        林嘉明正在動心思,忽然聽到一道充滿嫌棄的聲音:“喂,你這小姑娘干嘛像個做賊的一樣?買不買東西啊,不買東西就不要擋著柜臺!”

        轉過頭,一個中年女性售貨員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睛里滿滿都是鄙視:“咱們這個商店的三樓可不是誰都能上來的,你這個小姑娘光看熱鬧沒錢買,好意思不?”

        林嘉明第一次被人鄙視沒有錢,臉一下子脹得通紅。

        林滿慧正站著看哥哥們拆新自行車的包裝,聽到售貨員的話,轉過臉看向林嘉明,嘴角漾開一個微笑,說了一句話:

        “林嘉明,沒有那個命,就不要做這樣的夢,你沒錢就別這么要面子,實在一點不好嗎?”

        啊,終于把林嘉明在書里對林滿慧罵過的話還回去了,痛快!

        三樓幾個售貨員聽到這話,一齊捂著嘴笑了起來,笑聲里透著股輕慢。

        林嘉明原本就嫉妒得眼睛通紅,再被售貨員一懟,被林滿慧一罵,整個人就控制不住情緒,哭著跳了起來。

        “三樓怎么了?三樓是私密重地嗎?規定沒有錢就不能上來嗎?你們欺負人!我有錢,我有的是錢!我就是不想買,你們這里都是破東西,我看不上!”

        賀玲聽林嘉明越說越不像話,得罪了一群人,趕緊拉著她的胳膊向樓梯口走,嘴里勸道:“嘉明,我們走,別理他們……”

        哪料到林嘉明脾氣來了根本聽不出好賴話,她抬手一甩,賀玲連退幾步,后背狠狠地撞在墻角,痛得差點背過氣。

        “你給我滾開!”

        賀玲倒吸了一口涼氣,忍著痛道:“嘉明,你干嘛推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林嘉明惡狠狠地嚷嚷:“誰和你是好朋友?你算什么東西!”

        賀玲聽到這一句話,整張臉都變得煞白,牙齒咬著下嘴唇,差點咬出血來。她怎么敢!她不過十三歲年紀,竟然敢罵自己算什么東西!

        林景嚴在一旁看熱鬧,接了句:“林嘉明說錯了,賀知青根本就不是個東西!哈哈……”

        林滿慧冷眼旁觀,林嘉明與賀玲之間的關系很微妙,看似好得如姐妹一般,其實脆弱得很,是朵塑料姐妹花。

        賀玲緩緩站直身體,自尊心讓她沒有再說什么,揉了揉腰,一聲不吭扶著樓梯欄板上的水泥扶手慢慢下樓。

        林嘉明有些后悔自己脫口而出的話,但她受寵慣了,不肯說軟話,哼了一聲,挑釁地看了林滿慧一眼:“你們這樣瞎花錢,小心將來窮到睡大馬路。”

        林滿慧輕輕一瞥,眼中帶著一絲嘲弄。似乎在說:你放心,你永遠等不到那一天。

        林嘉明氣呼呼地狠狠一甩手,快步走下樓,嘴里還不清不楚地嘟囔著什么。

        林嘉明感覺自己快要嫉妒得發瘋。

        有一團火在內心熊熊燃燒,燒得她口干舌燥,燒得她五內俱焚,燒得她整個人都要裂開。

        那個夢里,林滿慧只不過是讀書成績好,順利考上大學,再一路苦哈哈讀研、讀博士、做博士后,和農科所的其他教授們一樣,為農業生產做出巨大貢獻,五十多歲才評上院士。

        夢中的林滿慧雖然也讓一事無成的林嘉明嫉妒,但卻沒有像此刻一樣令她理智全無——林滿慧不只是比自己強一星半點,她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神,根本無法企及。

        不僅長得美、成績好、被選入萌芽計劃,還師從厲浩教授,才初中就進了農科所的編制,隨隨便便養一盆蘭花被評上國家級金獎,輕輕松松種幾顆蔬菜就拿到兩項專利,有哥哥疼愛、陪伴成長;全家的錢都緊著她一個人花……

        還讓不讓人活?

        還要不要人活?

        可是,林嘉明不過就是在夢里糊涂過了一世,現在她也想不出來還可以用什么辦法才能比得過林滿慧,讓自己不再嫉妒、憤怒。

        明明她以前孤立、貶低、打壓林滿慧非常成功,可是現在林滿慧變得強大、冷靜、威嚴,讓她害怕,林嘉明無計可施。

        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林嘉明一邊抹眼淚一邊下淚,突然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抬眼,她心中煩悶頓時找到傾訴的地方,一把抱住對方的腰。

        “爸——你要幫我。”

        林正剛被林嘉明死命箍住,女兒的眼淚撲簌簌而下,瞬間便沾濕了他的前胸衣襟,他有點無奈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問道:“嘉明,你怎么了?”

        這一刻,父親溫柔的關愛之語讓林嘉明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脫口而出:“爸,林家那幾個根本不應該有這個命的,都變了,不一樣了。”

        林正剛聽到這句沒頭沒腦的話,心中一個激靈,左右看看,見無人注意,這才咳嗽一聲,提醒道:“嘉明,莫亂說。”

        林嘉明也意識到了什么,抽泣著說:“爸,林滿慧發財了,和三堂哥、四堂哥、五堂哥他們在三樓買自行車,還有手表,我想去看他們都不讓,售貨員也罵我,說我買不起。他們都是壞人,你幫我出氣!”

        林正剛眉毛擰在了一起:“他們兄弟幾個不都是拿死工資的?哪里有發財的命。你怕是看錯了吧?”

        林嘉明拼命搖頭,抬眸看到賀玲泓然若泣站得遠遠的,便站直了指著賀玲說:“你問賀姐姐,她也是看到了的。”

        賀玲臉上也有淚光,只不過她沒有像林嘉明一樣大哭,輕輕咬著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如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七十年代流行“不愛紅裝愛武裝”,女子以英武能干為美,林正剛的夫人楊靜芬潑辣利索,他在糖廠見到的女人也多是這種類型,陡然見到這樣一個白蓮花一般的文秀女子,整個人都有些魂不守舍起來。

        賀玲最懂男人,一見林正剛動了心思,心中一喜,越發擺出委屈的小模樣,右手輕輕頂住腰間,故意挺胸抬頭,腰細、胸大,女性魅力盡顯。

        “林廠長,嘉明說得對,林滿慧和她的三個哥哥就像是突然撿了錢一樣,買了很多東西,現在還在三樓呢。”

        林正剛打量了她兩眼,突然問:“賀知青你是不是受傷了?”

        林嘉明抬頭瞪著賀玲,眼帶威脅,賀玲悄悄瞟了她一眼,可憐巴巴地說:“我沒事,就是剛才不小心撞到墻上,背有點兒疼。”

        林正剛關切地說了句:“不舒服就早點回去休息吧。”說罷,看了一眼樓梯,拉著林嘉明的手,三個人一起走出百貨商店。

        外面有點冷,林嘉明剛哭過的臉龐被冷風一吹,生疼生疼。她抬手抹干凈眼淚,恨恨地說道:“爸,堂哥他們沒有良心呢,發財也不知道孝敬爺爺!”

        林正剛比林嘉明沉得住氣,讓賀玲先離開之后,這才將女兒帶到百貨商店旁邊的國營飯店坐下,點了一份餃子,這才開口問:“說吧,你剛才說林家那幾個不應該有這個命,是什么意思?”

        正是中午兩點左右,還沒到吃飽的點,窗明幾凈的國營飯店里沒有什么顧客,只有窗戶邊上林嘉明這一桌。

        林嘉明看著眼前神情肅然的父親,不知道為什么內心突然產生一種沖動:她想告訴父親自己做過的夢,她相信父親會比自己更有本事。

        在那個夢里,即使她不愿意讀書,非要和康華談戀愛,父親依然對她關愛呵護,為她安排了一個清閑的工作,介紹了一個靠譜的結婚對象,一生過得雖然平淡,卻也安穩。

        林嘉明憋了這么久,在今天這一刻終于忍不住了。不管父親會不會相信她的夢,她都打算和盤托出。

        一個秘密鎖在心里太久,林嘉明今天被林滿慧的幸福酸了眼睛,她想拉一個同盟軍一起應付眼下的狀態。

        “爸,我跟你說一件事,或許這件事有些離奇,但是請你相信我……”

        服務員端著一盤餃子過來,林嘉明閉上嘴。

        透過飯店的玻璃櫥窗,林正剛看到林景仁推著輛嶄新的自行車走出來,車后座坐著林滿慧,其余兩兄弟如哼哈二將一般大包小包地拎著,四兄妹有說有笑。

        兩道亮光閃瞎了林正剛的眼睛——林景仁、林景勇手腕上戴著一塊锃亮的銀色手表,因為太過愛惜,刻意擼起袖子,怕衣服刮花了表面。

        林正剛牙槽緊咬,眼睛漸漸瞇起。

        他轉過頭對林嘉明說:“你先別慌,先把餃子吃完,等下再細細地告訴我。”

        林嘉明點點頭,食不知味地吃了幾個餃子,便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林正剛也沒有勸她,把盤子拖到自己面前,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付了三兩糧票、一塊錢,父女倆一起走出飯店。

        林正剛從百貨商店門口的車棚里推出自行車,沒有騎,慢慢推著車往前走,林嘉明走在父親身邊,發育良好的她身高已到他肩頭。

        林嘉明看左右無人,略帶忐忑地將一直壓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爸,如果我告訴你,我十歲的時候做了一個長長的夢,醒來之后發現這個夢是將來會發生的事情……你信不信?”

        十歲?林正剛沉默半晌,腦中瞬間閃過無數自己疑惑過的事情。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林嘉明對林滿慧多了一絲忌憚,雖然一起上學一起寫作業,在外人面前顯得更親密,但林正剛卻看得出來女兒的不對勁。明明林嘉明比林滿慧樣樣都好,為什么林嘉明總想故意踩滿慧幾腳?

        當時林正剛只當是小姑娘心眼小,姐們倆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有些攀比心理也正常。自己對同父異母的兄長還不是一樣?因此他沒有太過在意,反而對女兒生出一份憐惜之心——

        果然不愧是我林正剛的種,就應該這樣!誰也別想比我強,哪怕是親戚。

        再想到林嘉明經常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吵著鬧著非要把唐知青調到糖廠,還讓他多多關照廠里的幾個知青。林正剛可以肯定:女兒沒有騙他,她可能真的是算命先生所說的“福星”,得到上天眷顧,這才做了個預知未來的夢。

        一想到“預知未來”這四個字,林正剛激動得渾身顫抖。

        千金難買早知道。

        如果能夠提前知曉未來的發展走向,那自己豈不是將事事順風順水?越想越興奮,林正剛停住腳步,壓低了聲音。

        “嘉明,我信。”

        林嘉明沒想到父親沒有罵自己胡言亂語,反而第一時間選擇相信,整個人頓時放松了下來,挽起父親的胳膊,態度親密。

        “爸,你能相信我真的太好了。我剛做完這個夢的時候,害怕極了,誰也不敢說,以為只是一個夢。可是后來我發現很多事情都驗證了,慢慢就信了。”

        林正剛面色如常,內心卻有萬千思緒在翻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安慰道:“莫怕,一切有爸呢。你告訴我,你為什么不喜歡林滿慧,是不是將來她會傷害到你?”

        林嘉明在那個夢里就是個嬌氣包,一輩子沒啥出息,靠著有個好爸爸、好丈夫一生順遂,偏偏還不滿足,一天到晚眼紅別人的風光。

        她嘟著嘴道:“倒也沒有傷害我……就是夢里她考上了個好大學,后來成為農學專家,還當了院士,成為我們農場的驕傲與傳說,一天到晚被別人拿出來夸,煩死了。”

        林正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著眼前這個小心眼的女兒,繼續問:“那你非要把唐知青調到糖廠來,是什么道理?”

        “因為她會考上大學,嫁給林景仁唄。”

        聽完林嘉明的話,林正剛的內心受到極大的沖擊。

        停滯了十年的高考招生將會在今年12月恢復?

        唐知青會考上京都經貿大學,成為全國知名經濟學教授?林景仁和她一生恩愛?

        賀玲順利離開農場,林景信因此一蹶不振,終身未娶?

        市場經濟放開之后林景嚴賺得盆滿缽滿?

        林滿慧考上大學,未來將成為軍山農場培養出來的第一位院士?

        可是自己家呢?

        林嘉明與康華高中戀愛未修成正果,康華考上大學就將嘉明甩掉。嘉明在自己的安排下進百貨商店當售貨員,嫁給農科所的馮工,生兒育女,平淡一生。

        兩個雙胞胎兒子林建功、林立業的命運亦是如此,在縣城娶妻生子,既沒當大官,也沒有賺大錢,簡單而平凡。

        自己與楊靜芬一輩子都在農場,即使是八十年代下海潮涌過來,兩人也沒有改變,農場改制之后他也從糖廠廠長的職位上退了下來。

        市場經濟發展得如火如荼,可是自己一家卻守著小小的軍山農場什么也沒有做。即使后來改制,廠里效益不好,工人紛紛下崗,外出打工、經商,他也沒有動過心思。

        雖說林景智、林景信這兩個混得一般,但是有林景嚴和林滿慧這兩兄妹提點,日子也算過得去。

        對比林滿慧一家趁著時代的春風奮勇向前,自己這一家幾乎是完敗。

        林正剛聽到這里,停下腳步狠狠地一拍自行車龍頭,心中暗罵:時代變革的大好時機自己都沒敢走出去,拼搏一把,林正剛你真是沒出息!

        不過……他漸漸挺直了身體,看著遠處那隱約的青山,心中升起一股豪氣:老天送來嘉明這個福星,也送來一場潑天富貴,這樣的機會豈能不好好把握?

        越想越興奮,林正剛的腳步漸漸加快,林嘉明有些跟不上了。

        “爸,你走慢點。”

        林正剛哈哈一笑,索性騎上自行車,對女兒道:“嘉明,上車。”

        林嘉明輕巧巧跳上后座,揪住父親的衣服下擺,脆聲道:“爸,你說怎么辦?”

        林正剛使勁一蹬,志得意滿地大聲道:“放心,交給我吧!你只管好好讀書就行了。”

        這一刻,林正剛腦中閃過無數計劃,整個人激動得全身發燙,恨不得馬上成為八十年代暴發戶,將林家兄妹的所有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沒有必要在糖廠繼續干下去,反正自己做到退休也就是這個位置,一直沒有提升;

        要趁現在軍山農場沒有改制,趕緊攢點家底,等將來政策一來馬上下海經商;

        要趁現在只有四十多歲,年富力強,多積累人脈,把未來可能成為社會精英的幾個知青籠絡到自己身邊;

        兩個兒子么,將來等自己發達了再拉他們一把,父子齊心干事業,多好!

        至于林家那幾個,哼哼,別等我捉到錯處。

        他細細詢問著林景嚴賺錢的始末,聽林嘉明說得語焉不祥,看來自家姑娘也是個糊涂的,并不太清楚細節。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壓低了聲音:“嘉明,上次林滿慧罵你舉報,是不是真是你干的?”

        林嘉明神情有些忸怩,半天沒有吭聲。

        林正剛忽然哈哈一笑:“不愧是我的女兒,干得漂亮!”投機倒把,這個罪名不錯,只不過到底還是小孩子,小打打鬧。若由他出手,絕對一擊必中,讓林景嚴永世不能翻身。

        越想越美,林正剛感覺前途一片光明。

        林嘉明將冰冷的手指頭藏在袖中,看著父親的背影心想:現在有爸爸做決定,我就不用再緊張。好多事情小孩子根本做不了,還是得大人來做更周到細致。

        過得幾日,林景智帶著弟妹們清明掃墓歸來,給住在紗廠老平房的爺爺林春雨送去一罐枇杷蜜,沒想到過來開門的人是林正剛。

        林正剛見到他愣了一下,親切地說道:“請進,請進,景智現在回農場中學當老師,為我們農場的教育事業做貢獻,風格高啊。”

        林景智沒有進去,來到農場的時間一長,對叔叔這一家的所做所為便了解得更為深刻,他現在看到林正剛一家人就覺得胃里不適。

        林景智遞過蜂蜜,冷著一張臉,提高音量對在屋里沒出來的林春雨說話:“爺爺,這是云田老家蜂農出產,養肺止咳有奇效,你沒事泡點水喝啊。”

        里屋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林春雨有氣無力地回了句:“好……”

        林景智成年前與爺爺關系親近,很有感情。聽到咳嗽聲急促,有點擔憂,便提步上前,走進昏暗的屋子。

        這是林景智小時候生長的地方,低矮的平房,一間正屋、兩間臥室,再加廚房和茅房,當年他和弟弟妹妹在這里玩耍嬉戲,留下很多美好回憶。

        當初紗廠初建,農場給八位元老級領導建了八套這樣的平房,號稱“八大家”。只是十幾年過去,年久失修,當年令人羨慕的老房子已經顯得破敗。

        原來的住戶陸續搬到紗廠新宿舍,這八套平房住的都是老弱病殘,林春雨和葛翠萍平時便住在這里,偶爾會去林正剛那邊吃飯。

        林春雨獨自住在西邊臥室,剛一走近便聞到一股霉味。林景智眉頭緊鎖,看著歪在床邊喘粗氣的林春雨問道:“爺爺,怎么只有你一個人?”

        葛翠萍從廚房走出來,往地上“呸”了一口,“你眼睛瞎了嗎?我不是人?你叔叔不是人?這么大兩個人杵在這里你看不到!”

        林景智忍住氣,放平了聲音,坐在床邊,摸了摸冷似鐵的棉被,細細察看著爺爺的臉色:“春天寒氣重,爺爺你多穿點。”

        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葛翠萍最近睡不好,黑眼圈很重,脾氣暴躁,聽到林景智的話,便大步過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哐!呲——”

        伴隨著這一聲巨響,葛翠萍尖聲罵道:“多穿點,你說得倒輕巧!你是送過一根棉,還是一根紗?你爺爺一直都是我在照顧,你們一個個當撒手掌柜的,倒好意思指手畫腳!”

        林景智哪里還坐得住,霍地站起,匆匆對林春雨交代了一句:“爺爺,清明我們已經去我奶奶、父母的墳頭拜祭,您多保重身體。”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間讓他窒息的老平房。

        葛翠萍叉著腰站在地坪,對著他的背影繼續罵:“不孝的子孫,連兒子都生不出來,還好意思回家祭祖。拿罐破蜂蜜就以為不得了?過年過節連一分錢都看不到,我呸哦~”

        林景智捏著拳頭,加快腳步往外走,臉色鐵青。

        林正剛拽了一下母親的胳膊,小聲道:“媽,你少說幾句,咱也不能把他們得罪狠了。”

        看著林景智的背影,想到嘉明夢中所見林家兄妹的命運,林正剛陷入沉思。

        林滿慧成為農業專家,林景嚴做生意發了財,林景勇老老實實守后方,林景仁娶了個大學生妻子,林景信一直單身,林景智和林正則一樣得了肝病英年早逝。

        林正則這六個孩子有好有壞,但兄妹之間感情很深,互相幫襯,有老五、老六撐門面,農場誰不羨慕?可比過得平淡如水的自己家強多了。

        原本按照嘉明的計劃,她是打算先控制年幼的林滿慧,打擊她的自信,不讓她考上大學,再舉報林景嚴,把他關進監獄,只要這兩個最出色的人物命運改變,那林家其他幾個不足為懼。

        雖說有點歹毒,但林正剛非常欣賞:不愧是我林正剛的種!自古無毒不丈夫,成王敗寇,怕什么。

        不過,認真思考和分析后,林正剛覺得林嘉明這個方法現在已經很難奏效。

        第一,林滿慧顯然脫離了她的控制,越來越出色,甚至比夢中更為亮眼,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極有可能林滿慧也知道未來發展走向。優秀的人掌握先機之后,比林嘉明高了不只一個段位。

        第二,林景嚴的磨難已經完美躲過,聽說現在讀書還挺認真,進步很大。未來只要改革春風一吹,他們家一定會上一個新臺階。

        第三,林景仁當上車間主任、林景信考上大學、林景智回到農場中學,一件件、一樁樁都能看出背后有林滿慧的影響。

        林正剛回憶這一年發生的事情,非常確信林滿慧與林嘉明一樣,都能預知未來。雖然不知道林滿慧是通過什么方式知道的,但到底是未來登頂的人,出手不凡,現在六兄妹的崛起之勢已難以撼動。

        林正剛把自己的判斷告訴林嘉明,她哭得很傷心:“爸,難道我就永遠比不過林滿慧嗎?”

        林正剛搖搖頭:“孩子,想把他們踩下去,有兩種方法,你知道嗎?”

        林嘉明不解地看著他。

        “你用的是第一種方法:把對方拉低。不管是控制、舉報還是打罵,都是試圖將對方拉低,然后一腳踩上去。這種方法,你奶奶喜歡用。

        實際上,我們還有第二種方法。”

        林嘉明越發有明白,傻愣愣地看著父親,這一刻,她覺得父親很高大。

        “第二種方法:自己努力爬高。不必在意對手如何,你只需要安靜等待,自己不斷努力變得更強,總有一天抓住機會,你就能將他們踩在腳下。”

        林正剛的神情間帶著得意。

        “你大伯是農場的創始人之一,你伯母有文化、長得好,大堂哥林景智考上大學,當時多風光。你奶奶總想跳起來和他吵,逼他孝順二老,有什么用呢?旁人都罵你奶跋扈,他們依然越過越好,人人羨慕。

        我就不同。我非常尊重大哥、大嫂,對侄子侄女關愛有加,里里外外把大哥哄著、供著,這才換來農場工作的好機會,把全家安置進來。

        花無百日好咧,大哥大嫂早早去世,我們翻身的機會就來了。此消彼長,我們家現在難道不比他們過得強?”

        聽到這里,林嘉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可是……現在林滿慧我比不上,我心里不舒服呀。”

        林正剛抬手撫了撫女兒的腦袋:“忍著。不要與她交惡,千萬別惹她。如果可能的話,真心實意地把她當親人、當妹妹一樣地來往。”

        林嘉明撅起了嘴:“我不愿意。”明明以前是個小可憐,事事都聽她擺布,現在想讓她服軟交好,林嘉明過不了心上那道坎。

        林正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太年輕,受過的挫折太少,有些氣性也是沒辦法的事,那你不愿意交好那就算了吧,只記得莫惹她家的人就行,等將來有了機會,我們再一起打個漂亮的翻身仗,聽到了沒?”

        林嘉明沒辦法,只得點頭應允,心里卻暗暗后悔,早知道自己告訴父親就換來個“忍”的結果,她什么也不說了。

        林正剛看她實在不開心,有意要哄哄她,便想出了一個主意。正是因為這個主意,他才難得回了趟八大家的老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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