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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過了幾天,  林正剛沒有等到林家兄妹過來鬧事,心中略安。

        為了防止林景智把林春雨送回來,葛翠萍這幾天住在糖廠宿舍,  和林嘉明一個屋睡覺,心里想著:這里窗明幾凈,干燥暖和,  比八大家那破平房強多了,  還不用給老家伙端茶倒水,  真舒服。

        她比林春雨年輕了十幾歲,身體健旺,  幫著兒子、兒媳做點家務(wù)也輕松,  林嘉明又是她一手帶大,  自然是母慈子孝、一家人和和氣氣。

        清明過后,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下班時間一到,林正剛胳膊底下夾著個黑色公文包,施施然從辦公室走出來,慢慢向新宿舍樓走去。

        林嘉明放學(xué)回來,兩人碰了個正著。她背著書包跟在父親身后,好奇地問:“爸,堂哥他們真打算養(yǎng)爺爺?”

        林正剛哈哈一笑,  笑容得意:“不然怎么辦?我了解林景智,  那就是個讀書讀多了的書憨寶,  什么都要講個道理出來。上次指責(zé)我們沒好好照顧你爺爺,  我就讓他帶回去照顧,  做個表率我看看。我估摸著啊……他不得不吃下這個啞巴虧。”

        林嘉明瞪圓了眼睛:“爺爺現(xiàn)在身體不好,  身上一股味,  臭死了,  大堂哥竟然肯照顧?”

        林正剛抬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傻姑娘,林景智和他爸一樣,是個重感情的人。那是他爺爺咧,怎么會嫌棄?”

        林嘉明有些忐忑:“要是他不想養(yǎng)呢,跑來罵我們怎么辦?”

        林正剛道:“怕什么!他要是不想養(yǎng)就送過來唄,我們又不是不管你爺爺。我照顧你爺爺這么多年,他林景智才養(yǎng)三天就叫苦叫累,還要不要臉?”

        林嘉明一聽便放下心來,眉開眼笑:“爸,你這一招還真挺厲害的,折騰一下大堂哥,看他以后還敢罵我們沒照顧好爺爺!”

        林正剛沉穩(wěn)地邁步進宿舍區(qū),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嘉明,以后有什么事可不能瞞著爸,爸幫你出謀劃策。”

        林嘉明挽著他的手,親密而歡樂:“好。”擁有共同秘密的父女倆相視一笑,似乎在慶賀攜手共進未來走上人生巔峰。

        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父女倆一進宿舍區(qū)便遇上不少糖廠的同事,大家笑嘻嘻地打著招呼。

        “林廠長好。”

        “嘉明放學(xué)了?”

        “廠長愛崗敬業(yè),這么晚才下班吶。”

        因為是廠長,自然聽到的都是贊美聲。林正剛笑容和煦,和漂亮女兒并肩而行,更顯得平易近人。

        剛走進家屬區(qū),忽然聽到廠區(qū)門口那邊傳來一陣喧囂吵鬧聲,林正剛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怎么搞的,下班就好好回家做飯帶娃,這么鬧騰做什么?治安科的人都在干什么。”

        還沒等他嘟囔完,從廠區(qū)門口匆匆跑來一名保安,對著他大叫:“廠長,林廠長,有人鬧事,你快去看看吧。”

        林正剛沒好氣地說:“治安科的鄭強呢?讓你們鄭科長去管這事。”廠長要管的事情多了,什么都要他管的話,豈不是累死?

        那名保安眼神閃爍:“林,林廠長,鬧事的人是你家親戚。”

        “我家親戚?”林正剛一愣神,林嘉明臉色一變,怯怯地拉住父親的手,仰頭小心翼翼地問:“爸,不會是大堂哥……”

        林正剛大踏步向前,眼神變得凌厲:“他還有臉來鬧事?幫忙照顧幾天就不得了了?你去把你奶奶叫過來,看你奶奶不把他罵死!”

        林嘉明興奮地應(yīng)了一聲,返身就往家跑。奶奶的嘴有多厲害,林嘉明可是領(lǐng)教過的。只要有她出馬,再來十個林景智也不是對手。

        下班的人流分為兩股,一股往廠里家屬區(qū)走,一股往大門口而去。林正剛匯入疲憊離廠的職工,往廠區(qū)大門走去,一邊走一邊暗自尋思對策。在軍山農(nóng)場他的親戚只有林景智他們兄妹,這個時間點過來鬧事,看來是有備而來,存心造他的反啊。

        一股怒火漸漸升起。

        真是給臉不要臉!照顧老人難道是一個人的事情么?他林景智代父行孝有什么可鬧的?還中學(xué)老師呢,一點道理都不講,半點人倫都不顧。你既然敢鬧,我就敢讓你沒臉!

        想到這里,林正剛越走越快,那名報信的保安都有點跟不上。

        軍山農(nóng)場的二分場主要種植甘蔗、大豆這主,開設(shè)有糖廠與醬油廠。糖廠日榨甘蔗近千噸,生產(chǎn)出的“大軍山”牌白砂糖顆粒均勻、顏色潔白、甜味純正,遠銷湘省各地。

        糖廠職工五百多人,規(guī)模大,廠長權(quán)威高,看到林正剛從家屬區(qū)走過來,不斷有人喊:“廠長來了,廠長來了!”

        廠區(qū)大門口圍了一大堆看熱鬧的人,林正剛皺眉喝斥道:“都聚在這里做什么,下班了早點回家去!”

        工人畏懼廠長權(quán)威,陸續(xù)散開,但依然有不少閑漢留在門口,幸災(zāi)樂禍地嚷嚷道:“廠長,你家親戚要找你算舊賬咧,要不要幫你喊派出所的人過來處理?”

        林正剛擺了擺手,全副精力都被眼前的場景所吸引。

        一把竹編的靠背椅,大剌剌擺在糖廠大門口,林景仁與林景勇如兩員悍將,一左一右守護在椅子兩側(cè)。

        林正剛一看,有些摸頭不知腦:這兄弟倆抬著把椅子過來是想鬧什么?

        他不解地問道:“林景仁、林景勇,你們兩個今天這么早就下班了?抬把破椅子過來找我做什么?”

        林景仁叉腰而立,短發(fā)、高個子,因為常年在機修廠上班練出一身的腱子肉,穿一件嶄新的褐色夾克,利落英武。

        林景勇與林景仁的眉眼很像,腰腿有力,一臉的絡(luò)腮胡子,只穿著件厚實的棉質(zhì)襯衫,袖子挽到小臂,絲毫不懼春寒之風(fēng)。

        林正剛看著一陣眼熱:林正則和劉美玉養(yǎng)的兒子,這外型的確搶眼,比起來自家建功、立業(yè)這兩個兒子長得像媽,個矮不說,體型偏胖,差遠了。

        林景仁冷冷一笑:“爺爺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折騰,我們先幫他占個位置。”

        林景勇挺直腰桿,重重點頭:“對!”他說話有些結(jié)巴,一次不敢說多,怕惹人笑話。不過能夠被小妹派出來鎮(zhèn)場子、支持自家兄弟,他的內(nèi)心充滿熊熊斗志。

        林正剛假意不懂:“我爸不是前天被景智帶回家照顧么?我還說你們兄弟幾個終于長大,知道代父行孝了呢,現(xiàn)在這是……”

        他跺了跺腳,嘆氣道:“我爸年紀(jì)大了、又得了肺癆,你們怕傳染嫌麻煩也正常,唉,不想照顧了送過來就是,干嘛跑廠里鬧事?”

        林景仁“切!”了一聲,一切都如小妹所料。

        旁邊看熱鬧的人群也開始議論紛紛。

        “林景仁?這可是我們農(nóng)場最年輕的車間主任,這哥們長得挺精神啊。”

        “林廠長的父親,不就是林景仁的爺爺,他們在吵什么?”

        “聽他們這對話,好像是林景智帶爺爺回去照顧,現(xiàn)在又反悔了?”

        “噓……肯定還有內(nèi)幕,不然干嘛要到廠門口來鬧事?”

        “對對對,咱們先看熱鬧,莫慌著下結(jié)論。”

        林景智要面子,有些話說不出口,林景仁卻毫無顧忌。他本就是個正義感十足的人,能夠當(dāng)上車間主任全憑過硬的修理技術(shù),又不是拍馬屁走關(guān)系上的,他怕誰?

        “林廠長,你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不臉紅?”林景仁聲音宏亮,傳出去老遠。

        “第一,我們昨天帶爺爺去看過病,根本就不是肺癆,就是老年慢性支氣管炎,不會傳染。你平空胡亂給爺爺安個傳染病名,是想故意孤立老人,等他被你們虐待死了都沒人懷疑嗎?”

        一片嘩然。

        肺癆是肺結(jié)核的俗稱,有傳染性,但并不是絕癥,只是需要對癥下藥,另外還得保證營養(yǎng)和休息。

        “嗡——”林正剛一聽,腦袋有點懞。

        “我,我爸以前得過肺癆,現(xiàn)在天冷咳嗽復(fù)發(fā)不是正常嗎?這十幾二十年不都是我和我媽在照顧?你們帶他看看病很了不起嗎?”

        林正剛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大聲喝斥道:“才管兩天老人,就把尾巴翹到天上,對我們這照顧老人幾十年如一日的人指手畫腳,真是可笑!”

        “無恥!”

        平地一聲驚雷。

        林景仁抬手指向林正剛,怒目而視:“你爸,也是我爺。就算是路人,看到你虐待老人也得說幾句,我們做孫子的發(fā)現(xiàn)爺爺被你和繼奶奶虐待,更得控訴、批評。你還是農(nóng)場的領(lǐng)導(dǎo)干部呢,口口聲聲為人民服務(wù),卻連最基本的孝道都不講,你算個屁!”

        “罵得好!”

        人群里傳來一陣起哄聲。

        林正剛面色鐵青,牙槽緊咬,整個人都被他激怒,高聲抗辯:“你有什么證據(jù)說我虐待父親?我父親年紀(jì)大了身體不太好,但我和母親一直用心照料,哪里有什么虐待之說?你別在那里信口雌黃,有本事把我爸送過來,我們當(dāng)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

        正說著,葛翠萍被林嘉明拉著飛奔而來,她嗷地一聲叫,張牙舞爪直撲向林景仁:“不要臉的賤人,敢欺負我兒子,老娘跟你拼了!”

        林景仁向旁邊一閃,林景勇右手往后,向下一扯,一張柔韌的漁網(wǎng)出現(xiàn)在手中。不等葛翠萍反應(yīng)過來,林景勇右手一揮,漁網(wǎng)撒開,在陽光下泛著點點銀光。

        眾人眼前一花,葛翠萍被這張結(jié)實的大漁網(wǎng)從頭兜到腳,腳下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她努力想撕開漁網(wǎng),但這張粘網(wǎng)細密而結(jié)實,這邊剛扯開一個洞,那邊卻又纏繞住手腳,她煩躁大叫:“救命……救命啊……”

        林景勇看到漁網(wǎng)奏效,咧開嘴一笑:“只管撕,我還有。”果然小妹聰明,早就料到這死老太婆會撒潑動手,男人打女人不合適,但可以用漁網(wǎng)將她網(wǎng)住啊。

        林正剛和林嘉明兩個人一起上前幫忙,扯了半天才將葛翠萍解救出來,老太太一頭花白的頭發(fā)被粘網(wǎng)鉤得亂七八糟,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剛才那一股逼人的氣勢頓時就萎靡了下去。

        葛翠萍一屁股坐在地上號啕大哭:“孫子竟然向奶奶動手,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啊~”這一回,她看著目光沉穩(wěn)的林景勇,不敢再動手。

        林景勇先前看到這個繼奶奶哭鬧打滾就頭皮發(fā)麻——打她吧?她是個老人,又是個女人,傳出去都得罵他欺負人。不打吧?一口氣憋在心上難受得很。這回用漁網(wǎng)收拾了她,心中痛快不已,在心里贊了一句:小妹威武。

        林景仁啐了她一口:“哪個動手了?只準(zhǔn)你動手打人,還不興我們保護自己?有你這么蠻橫無禮的娘,才會有虐待父親的兒子!”

        林景仁想到林滿慧交代的——定罪,要一步一步,由輕再重。你不要管林正剛?cè)绾吻缮嗳缁桑纫浪按先艘粭l罪名,讓他提出對質(zhì)再說。

        林正剛聽他來來去去就是“虐待老人”這四個字,心中稍安。他還是很了解林春雨的,自私、懦弱、畏懼強者,只需要給他一點點壓力,就老實巴交不敢反抗。

        “林景仁,你不要在這里血口噴人,哪個虐待老人了?那是我親爸!我媽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怎么到你嘴里就變成了虐待呢?”

        葛翠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副精力彌散的模樣:“虐待你個屁!我和林春雨結(jié)婚四十幾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三個孩子,現(xiàn)在老了正是享清福的時候,日子過得不曉得有多好,哪個虐待他了?”

        旁觀者聽到這里,也有些懷疑。

        “不會吧?林廠長爸媽都在世,聽說他爸媽都住在以前大兒子分的房子里,他們夫妻兩個是雙職工,兩個兒子在縣城上班,四個人拿工資,又不缺錢,按理不應(yīng)該虐待老人吧?”

        “是啊,他出錢,他媽出力,又有房子,照顧一個老人有多難呢,何苦要壞了名聲?”

        葛翠萍聽到這里,暗自得意,抬手指著林景仁罵:“你們搬把破椅子出來是什么意思?有本事讓那個老東西出來說句話,看我有沒有虐待他!”

        來了!

        林景仁盯著林正剛:“當(dāng)真要對質(zhì)?若我爺爺說,你們虐待他,怎么辦?”

        林正剛半點都不怕,他自己的父親,難道還會偏向幾個大孫子不成?他哈哈一笑:“如果我爸真說我虐待他,我磕頭認罪。”

        下班的人陸陸續(xù)續(xù)來到廠區(qū),看到林景仁、林景勇兄弟倆堵在門口,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圍得里三層外三層。

        “讓一讓,讓一讓……”

        人墻閃開一條路,楊靜芬?guī)е菑S書記、兩名主任擠進來,柳書記笑著提醒圍觀群眾:“各位、各位,下班了就早點回家,家里人還在等你們呢。”

        幾名膽子大的工人擼起袖子叫道:“廠里這大的事,我們豈能坐視不管?當(dāng)然要看個清楚、弄個明白!”

        柳書記性格溫和,見勸不動工人,便沖林景仁拱手道:“林主任,你有什么事到辦公室談?站在廠區(qū)大門口吹風(fēng)做什么。一筆寫不出一個林字,家務(wù)事我們內(nèi)部處理,讓這么多人看笑話……何必呢?”

        林景仁禮貌地點了點頭:“柳書記,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實在是林廠長做的事情太過氣人。他在農(nóng)場關(guān)系多、人緣好,我們兄弟幾個的名聲早就被他敗壞得差不多,也不在乎笑話不笑話的。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就在這人多的地方,把事情說個清楚,讓大家都來見證、評理。”

        柳書記聽到這里,臉色一僵,半天沒接得上話。

        楊靜芬當(dāng)工會主席全靠林正剛,她只是個鄉(xiāng)下初中畢業(yè)回家務(wù)農(nóng)的普通女子。嫁給林正剛之后,攀上林正則這棵大樹,戶口從農(nóng)村轉(zhuǎn)到農(nóng)場。

        林正剛會拉關(guān)系,營造的人設(shè)也一直以和善、寬容見長,當(dāng)上廠長之后將她安排進工會,送出去培訓(xùn)學(xué)習(xí),一步步提拔,工會主席其實就是一個閑職,反正她下面還有副主席、干事們負責(zé)各項工作。

        不過,這么多年的工會主席把楊靜芬養(yǎng)出了跋扈的個性,她惡狠狠地瞪著林景仁兄弟倆:“你們不要給臉不要臉,是好說不壞,是壞說不好,哪個敗壞你們名聲了?就你們這兩個動不動喊打喊殺的惡霸模樣,還需要你叔敗壞名聲?”

        眼看著雙方劍拔弩張,柳書記慌忙打圓場:“都消消氣,有話好好說。”

        林景仁大聲道:“既然你們說我們是惡霸,那就索性惡一回。今天來扒一扒林正剛廠長的真面目,有興趣的工友們先莫慌著走。”

        底下一群看戲不怕臺高的人,哪里還肯回家?個個伸長了肚子看熱鬧,嘴里笑著喊:“扒,快點扒!”

        “對,領(lǐng)導(dǎo)就是王八蛋!”有人罵了這一句,立馬就被捂上了嘴。

        恰在此時,人群烏拉拉又讓開一條道,林景嚴(yán)背著林春雨,和林景智一起走了過來。

        看到林景嚴(yán)背上的父親,林正剛伸手要接,去被林景智擋住。

        林景勇在靠背椅子上放了個厚實的棉墊子,林景嚴(yán)將老人放在椅子上,細心地給他裹上圍脖,這才轉(zhuǎn)過臉。

        四兄弟同時站定,氣勢頓時壓倒了林正剛。

        林正剛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看著林景智:“景智啊,你幫著叔叔照顧兩天爺爺,我謝謝你。如果嫌麻煩不愿意照顧說一聲我就去接了,何必搞這陣仗?”

        他壓低了聲音,只兩個人聽得見:“你還是老師呢,攔在廠區(qū)門口鬧事丑不丑?”

        林景智神情淡淡的,或許是因為幾兄弟都在一起,多了幾分面對大眾的勇氣:“沒有做錯事,有什么丑的?”

        林正剛見林景智油鹽不進,只得走到林春雨跟前,努力擠出一個笑臉,嗔怪道:“爸,你也是的!幾個孫子調(diào)皮你跟著湊熱鬧做什么?”

        林春雨不敢抬頭看他,只低著頭不吭聲。

        葛翠萍竄上來,想要拉他的胳膊:“你這老不死的,在外面浪了三天還不夠,還敢跟著他們幾個小的鬧騰,你別忘記了,正剛才是我們的兒子!”

        林春雨脖子一縮,顯然平時被吼怕了,他勾著背、哈著腰,恨不得將整個人縮進椅子,最好誰也看不見他。

        林景嚴(yán)抬手一掌,將葛翠萍推開,橫眉冷目,他從背著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破了洞的薄棉襖、一條臟污得看不清顏色的褲子甩在她臉上。

        “啪!”

        葛翠萍被砸了個正著,被一股難聞的尿騷味熏得差點要吐。

        “嘔——”

        林景嚴(yán)冷笑道:“這就是你們給我爺爺穿的衣服,倒春寒冷死人,他體弱肺虛,咳嗽得坐都坐不住,你們就給他穿這個?這一身怕是穿了有幾個月吧?你聞到都要吐,怎么就讓我爺爺穿在身上!”

        林景嚴(yán)又從包裹里取出一件破破爛爛的棉毛內(nèi)衣,狠狠地磺在林正剛臉上,“我呸!你自己穿得人模狗樣,怎么就讓你爸穿這樣的衣服!”

        林景智這個時候也顧不得什么家丑不外揚,提高了聲音斥責(zé)道:“孝,乃中華傳統(tǒng)美德。你和你媽穿得暖和、干凈、漂亮,竟然給我爺爺穿得這么單薄、骯臟、破爛,不給看病、不讓吃藥,咳嗽咳得喘就任由他,還說不是虐待?你愧為人子!”

        圍觀的人群簡直炸開了鍋。

        靠得近的人都聞得到這股尿騷味,全都皺起了眉毛,捂著鼻子向后退了半步。

        “林廠長是不是以為只要給口飯吃,不讓他餓死就是照顧老人?”

        “看他穿的呢子大衣,嘖嘖,好高檔。”

        “你看他媽穿的棉襖,怕是絮了一斤棉花,嶄新的棉綢里子咧,厚實得很。”

        林正剛?cè)f萬沒有想到林家兄弟這么舍得下臉,把父親走之前的舊衣服都帶了過來,顯然早有準(zhǔn)備。他心頭一凜,斜眼看向母親,目光中帶著一絲冷意。

        葛翠萍面對兒子的暗示,不得不硬著頭皮擋在他面前,道:“那老不死的有病,一咳嗽就尿褲子,我也年紀(jì)大了哪里能夠天天換洗?你們不知道哇~照顧這么一個癆病鬼得耗費多少精力?站得說話不腰疼咧,我和他過了一輩子,夫妻關(guān)系好得很,哪個會虐待他?”

        人群里有人吼:“虐待老人,不要臉!”

        “對!誰都會老,自己穿呢子衣,讓老人穿破爛,沒良心!”

        “不要狡辯,讓政府定他的罪!”

        “自己住糖廠新宿舍,把親生父母丟在紗廠老房子,不孝!”

        “這樣的領(lǐng)導(dǎo),就是他媽的王八蛋——”

        罵聲越來越響,不論葛翠萍如何解釋,都沒有人聽、也沒有人信。根本不需要林春雨說話,他枯瘦如柴、瑟縮可憐的模樣就是明證。一個被精心照料的老人,絕對不可能是這么一個樣子。

        林春雨低頭不語,聽著身邊罵聲一片,心里也不好受。眼淚不知不覺滴落下來,落在林滿慧送他的新棉褲上,洇開一大片濕印子。

        林景智看到爺爺肩頭一聳一聳,知道他在哭,心里也不好受,站在他身旁,輕聲道:“爺爺你別怕,我們都會照顧你。”

        林正剛見輿論一邊倒,有些心慌,躲在人群之后的林嘉明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她的夢里根本就沒有這一出,這是怎么了?只不過想給林家兄妹添點堵,怎么就搞成了這個局面?

        這一刻,她無比的后悔,不應(yīng)該任性,非要父親為自己出氣。不然也不至于把林春雨送給林景智照顧,這一照顧,就照顧出鬼來了!

        林春雨的顫抖稍稍止住,但眼淚卻依然在無聲地流淌,待他抬起頭,眾人看到他黑瘦的臉頰上淚眼模糊,更加憤怒,一個個振臂高呼——

        “不許虐待老人!”

        “林正剛不配當(dāng)廠長!”

        “把那個惡婆娘抓到派出所去,關(guān)起來坐牢。”

        林景仁聽到這里,知道時機成熟,往前踏出兩步,與林正剛只有半臂之距。他比林正剛高出半個頭,目光凜然,壓迫感十足。

        “小妹剛出生,你說代為撫養(yǎng),結(jié)果任由你母親虐待她,到了三歲連話都不會說。當(dāng)時我們兄弟幾個年紀(jì)小,沒有力量與你抗衡,反被你污了名聲。

        現(xiàn)在,你自己的親生父親病弱無力,你和你母親又聯(lián)手虐待,事實就在眼前,我看你如何狡辯!”

        林正剛張了張嘴,但圍觀者罵聲一片,令他頭腦昏沉,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葛翠萍原本站得筆直,此刻卻被罵傻了,她轉(zhuǎn)頭四處張望,想要尋找到支持者與同盟軍,卻不料就連平時見到她笑瞇瞇的柳書記、幾個車間主任都退避三舍,似乎她是個瘟神。

        七十年代,社會輿論的力量十分強大,壞了名聲寸步難行。

        葛翠萍這個時候才知道害怕,面孔變得發(fā)白,她那花白的頭發(fā)本就被漁網(wǎng)弄得亂七八糟,再加上神情緊張、肌肉僵硬,整個人看上去更顯兇煞。

        人群里不知道是哪一個孩子撿了塊土圪塔砸了過去:“打死你個老妖婆!”

        更多的土圪塔、碎石子丟了進來,葛翠萍第一次陷入這種孤立無援的境況,身上被砸得生疼,嘴巴一扁,抱住兒子的胳膊號啕起來:“正剛啊,你得替我作主哇~”

        林正剛恨她拖了后腿,哪里還會有好臉色,一狠心甩開她的手,訓(xùn)斥道:“媽,我每個月給你二十塊錢過日子,平時靜芬也沒少給你們扯布做新衣裳,你怎么就這么自私,只顧自己,不管爸爸呢?你太讓我失望了!”

        林景嚴(yán)撇了撇嘴:“林廠長,你別把黑鍋都往你媽身上推。爺爺這么大個活人就在你眼前,穿的是什么衣裳、身上有沒有味兒你能不知道?”

        林嘉明突然沖了進來,擋在葛翠萍前面,眼淚似斷線的珍珠一般掉落,向眾人哀求道:“我求求你們,不要打我奶奶,她也是老人咧。書上說: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俗話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不是?我們認錯,我們改,我們一定好好照顧爺爺,行不行?”

        林正剛努力穩(wěn)住身形,趁著小女兒拉來一波好感,誠懇地向眾人鞠躬:“我母親性格剛烈,做事有些毛糙,再加上我平時疏忽,沒有照顧好我爸,我認錯!以后我一定接受大家的監(jiān)督,好好行孝。”

        人群一陣靜默,只聽見林嘉明與葛翠萍的啜泣聲。

        “我不相信你!”一道清脆冷靜的聲音,打破這個沉默。

        夕陽余暉之中,林滿慧越眾而入。她胸前那一抹萌芽徽章映照出翠綠的光芒,如寶石一般熠熠生輝。

        “是林滿慧!農(nóng)場中學(xué)的最佳少年,她養(yǎng)的蘭花拿了國家金獎呢。”人群中響起一陣贊嘆聲。

        自從春蘭獲獎,林滿慧現(xiàn)在農(nóng)場可是個名人,人人提起她時都得翹大拇指。

        林滿慧這一年開始長個子,身形修長,頸脖、手腕、腳踝纖細,蓬松的頭發(fā)烏黑發(fā)亮,更襯得一張雪白的小臉玲瓏秀美。

        她眼神中閃著寒光:“如果做了錯事,道歉就行,這世間哪里還需要派出所、監(jiān)獄?”

        她一這說,立馬引起眾人的應(yīng)和:“對!”

        林正剛看著林滿慧,林嘉明也忘記了哭泣,呆呆地看著林滿慧——林家兄妹的崛起,都是因為這個人,可恨!

        林正剛不敢與林滿慧作對,只得放低姿態(tài):“你們的爺爺,是我親生父親,這世間最親近的不就是父母子女么?我既知道以前沒做好,以后改也不行么?”

        林滿慧微微一笑:“不是所有錯誤,都能回頭。”

        她轉(zhuǎn)過臉看向身后:“馮叔叔,麻煩你當(dāng)個見證,由我們兄妹贍養(yǎng)爺爺,此后與林正剛一刀兩斷,再無瓜葛。”

        看到慢慢走過來的人,林正剛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被抽走:“不——”

        馮國亮,總場機關(guān)商務(wù)部主任,曾經(jīng)林正則的好友,正雙目炯炯地盯著他。似乎在責(zé)怪: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正則的幾個孩子嗎?為什么食言?

        林正剛當(dāng)年能夠評上糖廠廠長,得益于馮國亮的幫助,此刻見到這位實權(quán)領(lǐng)導(dǎo),他哪里還敢多說什么,只能低下頭哀求:“滿慧,我是你叔叔呢。小時候我還抱著你……”

        他未說完,林滿慧已經(jīng)跳了起來,長腿一伸,狠狠地踹在林正剛肚子上。

        轟!

        林正剛應(yīng)聲倒地。

        在場的人,誰也沒有想到林滿慧會動手,全都張大了嘴,嘴里發(fā)出“啊——”的一聲。

        林滿慧再踏上一步,踩在他那胖乎乎的肚子上,居高臨下啐了一口:“你還有臉提小時候?你收了我二哥一個月八塊錢,撫養(yǎng)我長大,結(jié)果天天虐待我,害得我病得差點死掉。你和那個死老太婆都不是什么好東西!看誰弱,就欺負誰!”

        林景嚴(yán)沒想到小妹如此暴躁,慌忙上前一把將她抱起,挪到一旁,悄聲道:“莫一腳踩死了他,留著還有用。”

        馮國亮萬萬沒有想到,好友的子女竟然會被叔叔、繼奶奶虐待至此,氣得七竅生煙:“林正剛,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

        林正剛也萬萬沒有想到,他這么努力離間馮國亮與林家兄妹的關(guān)系,林滿慧竟然會主動向他求助,嚇得整個人聲音都變了形:“馮,馮主任,我,我沒有……”

        馮國亮面色沉重,走過來雙手按在林景勇肩頭,眼中含著淚水:“你,你長得和正則兄一模一樣。”

        林景勇從他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一絲眷戀與懷念,心中一慟,差點落淚。

        馮國亮心傷摯友去世,這些年一直在關(guān)注著孩子們的成長,幾兄弟的工作安排、袁野醫(yī)生出手為林滿慧治病都是他在背后推動。

        馮國亮調(diào)往邊疆支援農(nóng)場建設(shè),在他離開軍山農(nóng)場的這段時間里,林正剛與他有信件往來,說起孩子們的情況都是簡單幾筆帶過,還強調(diào)說他們不愿意接受嗟來之食,讓他不要再管,一切有他這個叔叔。

        等到他去年調(diào)回軍山農(nóng)場,主管商務(wù)部。有心要與林家兄妹來往,卻發(fā)現(xiàn)十年時光如一道鴻溝,將他與林正則的兒女分離。林家兄妹固然不愿向他求助,他亦不知如何表達關(guān)心,這一次林滿慧主動找來,讓他驚喜萬分。

        馮國亮一出場,柳書記立馬湊近,笑容可掬:“馮主任,您怎么來了?”

        馮國亮是軍山農(nóng)場的元老級人物,在總場機關(guān)地位崇高,連場長見到他都得禮讓三分。他此刻已經(jīng)明白自己被林正剛欺騙,恨得牙癢癢,對柳書記說:“你們糖廠的思想教育不到位啊,林正剛出了這么大的問題竟然也沒有人反映情況。”

        柳書記忙道:“是是是,今晚就通知領(lǐng)導(dǎo)班子開會,對廠長這種腐朽思想進行批判。”

        林正剛一見到馮國亮,就知道自己完了。

        他面如土色,小腹被林滿慧那兩腳踹得痛不可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馮國亮跟前,哀求道:“馮主任,當(dāng)年我哥哥在世的時候,對我頗多關(guān)照。他死后我也一直努力照顧這幾個孩子,只是我能力有限……哪里做得不好,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林滿慧沖林景嚴(yán)使了個眼色。

        林景嚴(yán)站出來,大聲道:“你霸占我爸的撫恤金、虐待老人、苛待我們兄妹,必須批判!”

        撫恤金?林正剛這才想起這件事,整個人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怎么會?他們怎么會知道自己貪了那筆錢?

        林正剛扶住林嘉明,抬眼看向林家兄妹,在內(nèi)心哀號起來:看來今天自己是躲不過這個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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