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看著顏大人束著發(fā)，衣錦堂堂，長身玉立。大人旁邊的這個，也是相似打扮，身姿雖英氣十足，但一看就知道是個女子。

        他們站在一起，互望著，雖然都不言語。小和卻覺得兩個人之間，仿佛有一個別人看不見的結(jié)界，自動隔絕了旁的人。

        只有結(jié)界中的兩個人彼此心意相通。

        顏為看著面前的女子，揚著下巴，自信滿滿地看著他，仿佛十分篤定他的內(nèi)心定如她所想。

        可是，她確實猜對了，從何時起她也如此了解他了？

        片刻之后，顏為轉(zhuǎn)頭，嘴角暗暗浮起了一個笑。他看著母子二人道：“是這個意思，你二人先回去吧。今日的飯我自己做就行了。”

        昌寧也收回目光，雙手抱胸，憋著笑開心得很。

        哼，小樣。

        王嬸面露難色，“這不好吧……，怎么能讓大人自己做飯呢？”

        顏為聲音平和，“沒事，你們回去吧。”

        王嬸和小和只好離開了。

        回去路上。

        小和問：“娘，顏大人真的會做飯？”

        王嬸：“我怎么知道？”

        自己自入府以來，從來沒有聽說過大人會廚藝啊。

        “還有剛才那個姐姐是誰啊？顏大人怎么這么聽她的話啊，還有，大人看她的眼神完全就是不一樣，怎么說呢？”小和拼命在腦子里搜刮詞匯，“就是又溫柔，又專注，又寵溺。”

        王嬸：“不管她是誰，剛才真是要嚇死了，以后話可不能再亂說了。”

        小和：“怕什么，剛才大人也沒有怪我們啊。還放我們回家過節(jié)，嘻嘻，大人心腸真好。”

        王嬸看了看女兒這個樣子，搖了搖頭，真是不撞南墻不回頭。

        顏府廚房。

        顏為從那個裝的滿滿的米缸中舀出米，放到鍋里，又到水缸那里去洗。

        昌寧跟在他身邊，滿臉懷疑：“你真的會做飯嗎？”

        顏為倒出鍋中的水，頭也不抬回：“嗯，真的。”

        昌寧深覺意外，顏為本是經(jīng)商奇才，年紀輕輕便成了江南首富。棄商從文，第一次參加科舉就考到了榜眼，成績斐然，聽說他的武藝也不錯。如今竟連庖廚之事也有涉獵。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顏為此人不錯啊，誰嫁給他真是有福了。

        這么一想還有點羨慕是怎么回事？昌寧活了快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第一次產(chǎn)生了這樣的情緒。

        看著面前的男子，袖子卷起，正認真地淘米，眉眼低垂，認真而專注。冬日的午時，陽光正濃，屋內(nèi)也變得溫暖不少，外面天高地闊，屋內(nèi)歲月靜好。

        昌寧內(nèi)心忽然生出了一絲絲的柔軟，竟然覺得拘泥于這一方天地也挺好的，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管。

        可是下一秒，昌寧馬上意識到她是一個君王，怎么可以有這樣軟弱逃避的念頭。

        她搖了搖頭，想將那些想法從腦子里甩出去。

        顏為：“這米是上次劉伯送的。”

        “啊？哦。”昌寧不知道話題怎么轉(zhuǎn)的那么快，“怎么，這都過了兩個月了，你還沒有吃完嗎？”

        顏為看著她懵懂發(fā)問的模樣，他輕聲開口：“皇上不想嘗嘗自己勞動所得嗎？”

        “啊？”難道顏為是因為這個理由才把米留至今日，也是因為這個理由才讓她留下來吃午膳的嗎？

        他為自己考慮得這么周全？

        “皇上？”看著前面的女子有些發(fā)呆，顏為輕問。

        昌寧回過神來，不自覺得點了點頭：“嗯。”

        顏為將鍋放到灶上，又升起了火。然后又去切鴨，昌寧看他手起刀落，還挺熟練的樣子。

        “沒想到你真的會做飯啊。”

        顏為雖然自小家境優(yōu)渥，但是家里父親母親恩愛，父親經(jīng)常下廚煮一些吃食給母親，是以他從小耳濡目染也會做菜，而且做的飯菜還得到了父親母親的一致好評。

        更何況他之前是開酒樓的，什么菜都要試過好吃了，才會加入菜單之中，對庖廚之事再熟悉不過了。

        雖然自古以來有一句話“君子遠庖廚”，但是昌寧卻覺的做飯一點也沒有使顏為的光輝形象蒙塵。

        過了一會兒，昌寧覺得自己不能呆站著什么也不做，便問：“朕能幫你做些什么嗎？”

        顏為手上動作沒停，“您就在旁邊坐著就行了。”

        難道他叫自己來就是為了讓她坐在旁邊看他做菜的？

        于是昌寧問出口：“要我坐著，剛才干嘛還喊我來啊？”

        被這么一問，顏為拿刀的手頓住了。

        像是某種隱秘的不可言說的事情被人無意中攤開一樣。

        他可以說，他剛才叫皇上來廚房，只是隨意之舉。

        可是這隨意之舉里卻已深藏著他的本能之心。

        她第一次來他家，他根本舍不得讓她離開他的視線一分一秒。

        他想她，每時每刻。

        跟她在一起，他的心才能安定下來。

        本能到根本不用刻意去想。

        他怎么貪戀她到如此地步，顏為握著刀的手緊了緊。

        他悶聲開口：“那您去看著火，不讓它滅了就好。”

        昌寧輕快地回：“好。”

        過了一會兒，昌寧又過來問：“朕還能做什么嗎？”

        “要不您把菜洗了吧？”顏為遞給她兩顆大白菜。

        洗菜？是她想的那樣洗嗎？

        過了一會兒，她又回遞給他兩個大白菜，那菜還滴著水。

        顏為看著她，又看了看菜，無奈地搖了搖頭。他只好打水來，教她洗菜要一瓣一瓣掰開洗干凈。

        忙碌間，顏為的袖子從手肘上滑了下來。

        他正要拿一邊濕手去挽那袖子。

        昌寧見狀，喊了聲“別動”，隨即湊過去，說：“我來”。

        昌寧低下頭細心地幫顏為把兩邊的袖子給挽起來，由于她沒有做過這事，所以動作難免有些笨拙。

        顏為低頭看著面前的女子，她溫柔安靜地靠在自己的身邊，低頭為自己挽著衣袖，白嫩溫熱的纖纖玉手還時不時地觸碰到自己，輕輕柔柔，像羽毛拂過心頭，教人忍不住想一把抓住放到自己的手心。

        輕柔氣息更是時不時地噴灑在的他胸前，讓他心頭的血更滾燙了。他盡力調(diào)整著自己紊亂的呼吸，不讓自己打擾到她。

        而現(xiàn)在這個場景，是他做夢也不曾想過的。她像是他的身邊人，與他立黃昏，問他粥可溫。許他朝夕，允以真心。

        因為太過渴望，所以不敢想象，怕所有一切只是水中月，鏡中花，終究只是他的臆想，到頭來不過一場空。

        可是此刻，她近在咫尺，眉眼溫柔，待他親厚，這些，夠他在以后的人生里回味很久很久了。

        忙活了半個多時辰，飯菜都做好了。

        顏為從鍋中將粥盛出來，用湯匙舀了一口粥，又放在嘴邊吹了幾下，待確定粥已經(jīng)涼了之后，才遞到昌寧唇邊：“皇上，嘗嘗看這個臘八粥做得怎么樣？”

        昌寧湊過去嘗了一口，又細細嚼了幾下。

        “好吃，甜而不膩。劉伯的米不錯，你煮的也不錯。”

        顏為嘴角蕩漾著笑，又伸過去一匙：“那多吃幾口。”

        “聽說南方不怎么過臘八節(jié)啊？顏愛卿怎么會煮臘八粥的？”

        “皇上您忘了，微臣之前開過酒樓。”

        昌寧點點頭。

        “皇上，其他菜也嘗一嘗。”

        飯桌上，糖醋排骨、紅燒肉和酸檸檬鴨，竟全都是自己喜歡的。

        昌寧一一品嘗，“真的好吃。而且都是朕愛吃的，這也太巧了吧。”

        顏為在一旁，笑看著昌寧。

        皇上似乎忘記了，上次在榮興酒樓，她點的就是這些。顏為默默記在心里，所以這次才做了這些菜。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皇上開心就好。

        昌寧注意到顏為沒怎么動筷子，催促道：“顏愛卿，你吃啊，怎么不吃。”說完又夾了塊鴨肉到顏為的碗里。

        “多謝皇上。”

        第二日，和疏進宮。

        “皇姐姐，昨日你去問顏大人，顏大人怎么說？”

        “和疏啊，你知道這婚事得講個兩情相悅啊。”

        “嗯嗯，我知道，然后呢？”

        “顏愛卿沒同意。說只把你當個小輩。”

        她沒有直接把顏為說的不喜歡給說出口，怕傷了和殊的心。

        和殊問：“他不喜歡我？”

        和疏的領悟能力真好。

        “嗯。”

        “所以你想讓皇姐指婚，除非他喜歡你。否則皇姐姐也沒有辦法。”

        “哼，我才不會放棄呢。”

        從此和疏便常常去找顏為，邀請他去玩，騎馬，吃飯，看戲，但是均遭到顏為以公務繁忙為由拒絕了。

        無法，和疏只好又求助于昌寧。

        又一次，和疏去找顏為。

        “顏大人，明日休沐，可要去城外十里河冰嬉？和多人都去哦。”和疏掰著手指算，“像皇姐姐，思宜姐姐，之鶴姐姐，定漠哥哥，陳將軍都去。”

        顏為放下手中的書，“皇上？”

        “對啊，她說現(xiàn)在冬天，城外十里河風光可好了，銀裝素裹的，冰面也很結(jié)實，正是冰嬉的好時機。”看顏為的樣子似乎還在想著什么，但不似往常一口回絕，和疏就知道有希望，于是繼續(xù)滔滔不絕地游說，“冰嬉，你知道吧？可好玩啦……”

        “好，我去。”

        “真的，你答應啦？”和疏高興得跳了起來，“我馬上回去告訴皇姐姐這個消息。”

        第二日。大家各自出發(fā)到了十里河。

        陽光明亮，照在冰面上還會反光，白雪壓枝頭，藍天下是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方圓幾里之內(nèi)一片靜穆，此情此景如夢如幻。

        不僅和疏說的人來了，小世子楊承，金德也來了。

        女眷除了和疏，幾乎都不會冰嬉，昌寧自小體寒，這種冰上運動幾乎從不參加，再加上多年前曾不小心掉進冰水中，這么多年都不曾在大冬天到野外出游。

        “陳愛卿，你教朕吧。”

        “是。”

        她又對著顏為說：“顏愛卿，你是江南來的，想必也沒有玩過冰嬉。那個，讓和疏教你吧，這丫頭從小就愛玩這些，滑得可好了。”

        一瞬間，顏為什么都明白了。

        原來如此。

        他緩緩開口：“是，臣遵旨。”

        這個人怎么這么嚴肅呢，滑個冰算什么旨意？和殊教他，他不開心嗎？干嘛搞得像是迫于皇命才答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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