賊酋罵段夜有福不會享，惱羞成怒把他趕到山洞去住，命令他和其他奴隸一起做苦工，不老實干活兒便免不得被毒打。

        從此小段夜飽受折磨，手腳帶著鐵鐐，白天給驅(qū)趕出來做苦工，晚上就和其他被劫持的人擠睡在山洞里。

        山賊要修筑攻勢抵御朝廷圍剿，段夜他們在監(jiān)工鞭打下把大塊石頭運到山梁上。

        段夜太單薄石塊太重，他給壓彎了背磨破了雙肩。鮮血浸濕殘破的衣服，有時又和皮肉粘連在一處，稍一撕扯疼痛錐心。

        可他根本不敢喊疼，若有不慎腳下打滑石塊脫手，沒人會問他是否摔傷砸傷，只有監(jiān)工過來攢足勁兒狠狠一頓鞭子。

        監(jiān)工尚嫌不足，罵罵咧咧拳打腳踹，小段夜無力反抗，趴在地上完全站不起身。

        一次，段夜因耽誤工期又被打得不省人事。賊酋發(fā)火就找個不見天日的洞子把他關(guān)進去，想起來隨便送點殘羹剩飯，沒想起來便拉倒，對他不聞不問。

        隔了十多天洞門才打開，本以為段夜已經(jīng)死掉，誰料他竟然還有一口氣，只是長長青絲已然變得干枯灰白了。

        做飯的蕓姐姐可憐他，用米湯又把他喂活。賊酋見段夜沒死，就繼續(xù)驅(qū)使他背石料。

        春秋冬夏酷暑嚴(yán)寒，就這樣強熬著。幾年下來吃不飽睡不暖，段夜只剩一把骨頭，隨時搖搖欲墜。

        夜深人靜時，段夜很想念自己的大哥段晨。他知道大哥去投軍了，他苦苦撐著堅持著，數(shù)著星星月亮算日子。希望有一天哥哥從天而降，能帶著士兵來解救自己。

        被關(guān)在一塊兒的人朝不保夕都想活下去，為一口吃的難免拼力爭搶。段夜當(dāng)然爭不過，每天能得半碗稀米湯已算不錯了。

        這日，放飯時候段夜擠不到近前又等來空鍋底。他揉揉饑腸轆轆的肚子，安慰自己還可以挨到明天早上，要不然一會兒在山洞附近挖兩個草根嚼嚼。

        “小夜，這里。”是蕓姐姐，她也是被山賊搶來的，負(fù)責(zé)給干活兒的奴隸做飯。

        蕓姐姐站在一棵樹后招手喚他，段夜搖搖晃晃過去，蕓姐姐望望四周沒人注意，就把一個黑饃塞進他手心。

        “快吃吧，總餓著不是辦法。”

        “姐姐……”

        幾年來苦慣了，被欺負(fù)打罵慣了，段夜受到別人一點好處都感動得不行，不知如何用語言表達。

        蕓姐姐人美心更善，雖自己也在山賊們狼一樣的眼神下夾縫求生，但依然盡力看護照顧著小段夜。

        當(dāng)初就是蕓姐姐拿米湯救了自己，段夜一直勞記。如今更會偶爾留給他一些飯食，在山賊營地，蕓姐姐是對他最好的人。

        段夜膽子小，給蕓姐姐鞠個躬就快速躲到僻靜地方。他怕人發(fā)現(xiàn)，用身體做遮掩，雙手捧著饃小心翼翼地吃。

        吃著吃著不覺心酸起來，許是想到了家人，想到幼年短暫的歡樂時光。段夜忍不住淚珠子滴滴答答，淚水同臉上泥水混合，掉落向手中的黑面饃。

        段夜沒停，就著淚邊哭邊吃，遠處蕓姐姐看向他只有無奈嘆氣。

        后來有一天蕓姐姐逃了，她一個弱女子竟把十幾個意圖不軌的山賊都弄暈了過去。山賊們惱火可也沒辦法，自那后便再沒見她的消息。

        小段夜又丟失一位朋友。他在山賊的寨子里一天天長大，歲月荏苒嫩竹抽枝，苦日子破衣爛衫也藏不住他漸漸成熟俊秀的容貌。

        賊酋看他干不了什么活兒但模樣還可，就起了心思要賺一筆錢把他賣掉。

        ……

        晚上，一群奴隸橫七豎八睡在山洞，有人不免抱怨活著太難。

        段夜旁邊一個叫阿寶的男孩兒推推他：“哎，你快熬到頭了，去青樓館子就有舒服屋子住了。”

        段夜一驚：“什么青樓，我為什么要去？”

        阿寶說：“大王都談好價錢了，后天就來接人，你還不知道嗎？”

        段夜如臨深淵，他大概明白那是何種

        地方。現(xiàn)在縱然苦縱然痛，可若被送進秦樓楚館任人蹂躪作踐而只求溫飽，他卻是寧死都不愿意的。

        他向大家求助，然而都是奴隸尚不能自保，誰又敢管他的生死。有人甚至笑他傻，讓他順天認(rèn)命。

        阿寶就勸他：“多好的機會，再不用帶鐐銬搬石頭。我是長得丑，不然也有可能輪到我，怎樣不是活，咱走一步說一步唄！”

        段夜接受不了，記起父親性子剛直，幼時曾告訴他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榮辱廉恥要銘記在心。自己已無法為父親鳴冤翻案，就更不能讓姓氏蒙羞，那樣怎么去面對泉下的親人。

        他寧死也不肯淪為玩物，便從地上撿起塊鋒利石片，狠狠心割向自己額頭，弄出深深一個傷口。

        山洞亂起來，看守的山賊趕緊去向賊酋報告。賊酋大怒，眼見到手的銀子又飛了，氣急敗壞幾乎沒把段夜打死。

        隆冬天，外面降落大雪，賊酋說再不白養(yǎng)段夜這個廢物，就把他趕出山洞趕進了雪地。

        段夜臉上淌血，身上遍布傷痕，他衣不蔽體，哆哆嗦嗦走在鵝毛飄飛的天地里。

        他一雙手腳漸漸失去感覺，最后走也走不動了。他知道自己要死了，死了也好，不再挨打受罵，也不會再有人想要侮辱他。

        冬夜的雪景其實很美，段夜晶瑩睫毛掛著幾點雪花，他抬頭望向天空，慶幸自己還能死在這干凈世界中。

        他似乎從陰云上頭看見了爹娘，爹娘含笑朝他招手，沒人疼的日子終于到頭了。

        這一世若說還有遺憾，那就是至今不知大哥下落；另外段夜心里還藏著個小妄念，他很想見一個人，就是幾年前那個要伸手帶他走的哥哥，哥哥的名字叫張小瑞。

        若是當(dāng)時大膽些能跟瑞哥哥走就好了，他那么小就敢出手救人，簡直是英雄，有他陪在身邊怎樣都甘愿！

        可惜晚了，懦弱害了自己。曾經(jīng)沒勇氣拼死一搏，此刻便再沒機會握住那只手，再沒機會去感受一下那份溫度了。

        ……

        “瑞哥哥，瑞哥哥！”段夜在夢境發(fā)出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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