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香香別怕
夏蟬懨懨的趴在樹梢,許是熱急了連叫一聲也嫌累,索性閉著眼睛靜待晚間清涼的夏風。
京城多日無雨,細看去樹葉的邊緣都有些卷翹,葉片也沒了往日的翠綠。
梨元香坐在二樓拄著下巴望向窗外,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輕點窗沿。
往日靈動的眸子染上一抹清淺的愁緒,只她生的好看,便是蹙眉時也絲毫不影響她京城第一伶的名頭,倒是更叫人憐愛了。
低頭看看下面的一片狼藉,梨元香眉頭蹙得更緊了,忍不住罵了一聲晦氣。
“他們夫妻倆吵架,來我戲園子撒什么潑,我要是真與他有一腿還用守著戲園子討生活?”梨元香下著樓越說越氣,“真是晦氣它娘給晦氣開門,晦氣到家了!我上好的棗木椅啊,這可是師父留給我的遺物,如今就這么去了……”
一旁收拾戲臺的冬月忍不住翻了白眼,叉著腰大聲道:“園主!這滿屋子可不止棗木椅,喏,還有那套青花瓷茶盞,那個琉璃屏風,還有我手里這件珠簾可都是老園主的遺物,您快來哭上一哭。”
額……
梨元香假裝抹了抹淚,異想天開地問道:“冬月你說,若是咱們將這些送到公主府,她可會照價賠償?”
“賠不賠償我不知道,但您若真的送去了,明日京城恐怕就沒有梨香園了。”冬月越說越委屈,胡亂在臉上抹了一把,“園主您說您這是什么命啊,這哪有被退婚了還被前未婚夫婿的娘子打上門來的?”
“可不敢胡說,那是一般的娘子嗎?”秋雪遞過去一張帕子,“小心被人聽到,明日公……她再來。”
梨元香走上前拍了拍冬月的腦袋:“別哭了,我有辦法。”
“園主,您可別做傻事啊……”冬月扯著她的手一臉擔憂,“我就是替您委屈。”
梨元香捏過帕子給她擦了擦淚:“早該想到有這一日的。”
當日被退婚時便看清了那人的嘴臉,原本該帶著梨香園的人離京城越遠越好,可想起師父的教誨便心下暗含僥幸,想著不去招惹他們對方自然也不會來找麻煩,終究是她低估了對方的心思。
梨元香回到閨房嘆了口氣。
不是沒有出路的,偌大的京城處處都是機會,原是她不愿。
她拿出埋在戲本下的冊子細細翻看,上面全是她這兩年細心挑出的人選。
年輕、長相看得過去、家世……能護得住戲園子,最重要的是未曾成親,符合這些條件的全都記錄在冊。
倒不是她好高騖遠的對年齡還有追求,只是……六個老頭三顆牙的類型她實在是下不去手。便是做個偷偷摸摸的外室,那也不能早上一睜眼來就被嚇醒吧?
靖遠候的二公子,梨元香拿筆將李益的名字輕輕圈了起來。
二公子曾說過“元香莞爾一笑,勝過秋花春月數載”,好的,喜歡她笑,這個記上。
相爺府的大公子蘇陵安,梨元香想到那個溫文爾雅的身影,思索片刻將這個名字劃了去。蘇公子清風霽月乃是個君子,她不能染指,何況相爺對蘇公子寄予厚望,成親不過是這兩年的事,那她兩年后如何自處,難不成再找一個靠山?
不妥不妥。
齊王府的四公子鄭禮平,梨元香眸光微暗,按理說皇家人最為穩妥,可這鄭禮平……梨元香揉了揉額角,戲園子里總會有人多口舌,便是她不打聽,這位四公子的名頭也是響當當的,爬墻遛鳥逛青樓,就沒一件他不干的,可是若她自薦枕席,那鄭禮平也是最容易的拿下的。
留著吧,瞧瞧有沒有機會。
梨元香往后翻去,目光一窒像是心虛似的左右看了看,見身旁沒人才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讀出那人的名字:“簫牧。”
戰王簫牧,大梁數萬閨中女兒最心儀的丈夫,手握重兵戰功赫赫又俊逸非凡。最重要的是他深得龍心,乃是大梁唯一的異性王爺。
這簫牧回京時她倒遠遠看見過兩次,長得確實如傳言那般俊美,身材也夠勁兒,可是,軍中之人會不會太過粗魯?
梨元香幽幽嘆了口氣給自己一巴掌,又異想天開。
遠水解不了近渴,簫牧遠在邊關,若等他回京倒不知是猴年馬月了,更何況她從未在梨香園見過簫牧,許是對方極瞧不上她這樣的戲子,得手的幾率微乎其微,劃掉劃掉。
剛劃了一道梨元香便住了手,算了,留著吧,想想又怎么了。
……
抱著冊子看了一下午,梨元香疲累的伸了個懶腰。
她拿起冊子翻了幾翻,似是下定決心般道:“就你們幾個了,明日誰最先踏進梨香園,就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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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主,還有兩個時辰便開場了,您不去上妝嗎?”冬月手里整著戲服,扭頭對坐在鏡前發呆的梨元香說:“今晚孫大人定了二樓的聽風閣。”
孫慶榮孫大人,當今太后的堂弟,極愛聽戲,一個月里有大半時間都會光顧梨香園,算是極貴重的客人。若不是年紀大了些,這位才是梨元香心中的最佳人選。
梨元香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吐出,聽天由命,大抵就是她現在的感覺。
從袖中抽出一張紙遞給冬月:“你去門口,比著上面的人看第一個到的是哪位。”
冬月接過紙瞧著上面的人名一頭霧水:“園主,這是作何?”
梨元香抬手上妝,叫人看不清她眸中神色:“去吧,誰來的最早便引他來此。”別問,再問就要后悔了。
冬月撓著腦瓜邊走邊看,這些,都是戲園的常客,園主叫她看這個做什么?
距離晚間開場還有將近兩個時辰,可懂行的自然是早早就來了,不僅可以和同道中人聊聊戲本子,還有一直不歇的小曲聽著,何樂而不為。
冬月靠在門框邊朝外瞧邊聽曲兒,原本戲園子里是沒有小曲兒的,她看著臺上彈唱的姐弟兩人輕笑了聲。
這兩位是南邊來的,投親到京城卻沒認到親又差點病死在路邊,園主遇見便叫人把他們抬了回來,他們雖不會唱戲,但弟弟的一手琵琶極好,姐姐嗓子又軟又輕,能把南邊的吳語樂曲唱的酥到人心里,治好了病索性就留在園里唱些小曲兒,倒也算在戲園子里定了下來。
今日這曲《楊柳新》便極好,伴著酥酥的風聽的人昏昏欲睡。
冬月不經意朝外看去,眼睛一亮就要迎出去。
遠遠駛來的馬車不是蘇家又是誰?
冬月揚著笑出門,剛要招呼人去幫忙停馬車便聽得一陣“踏踏”的馬蹄聲傳來,不過一瞬那高頭大馬便越過蘇家的馬車停到了戲園子門口。
馬上之人一襲黑袍,面色冷峻上又帶著一絲焦急,翻身下馬后絲毫不停就要往里進。
這人……冬月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單,這人誰啊?
只思考間那人已越過了她朝后臺走去。
“公子留步!”冬月上前攔住他,“那是戲園的后臺,賓客不能去的。”
簫牧心下焦急冷臉不理會冬月,腳步不停地繼續朝前走。
“公子您真不能進去!”
冬月著急地跺了跺腳,若萬一園主在換戲服那可如何是好。
“戰王?”
一聲疑惑傳來,簫牧頓了頓腳步回頭看到來人瞇了瞇眼:“蘇公子。”
蘇陵安拱手淡笑:“見過王爺,不知王爺這是要……”
簫牧見了他只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警覺了起來,不動聲色地開口:“與你無關。”
戰王……簫牧?
冬月瞪著眼睛又看了看名單,揚起笑來:“倒是奴家不識泰山,原是戰王爺,您這邊請。”她說罷對著蘇陵安盈盈一拜,“蘇公子的暢音閣給您留著,您樓上請。”
蘇陵安點頭道:“冬月姑娘自去忙。”
簫牧也不等冬月在前引路,幾步便踏進了后臺,后面跟著的冬月納悶,戰王她以前從未見過,可對方怎么好像對她們戲園子很熟悉似的?
簫牧準確無誤的站在梨元香門前,抬起的手握了又握,似是不敢去敲。
他醒來后日夜不停奔襲幾千里,終于,趕上了。
冬月歪著頭看著簫牧滿臉不解,這人方才還一副急哄哄的模樣,怎么到了門前又……束起發來了?
不去管他,冬月上前一步敲響房門:“園主,人來了。”
舉著手束發的簫牧:!!!
梨元香緩緩放下手中的頭飾,瞧著鏡中的人苦笑,半晌她起身去開門:“是哪……簫牧???”
簫牧以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可看到面前活生生的梨元香還是一瞬紅了眼眶。他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著,胸口劇烈起伏,喉間發哽:“香香……”
許是沖擊過大,梨元香扶著門框努力睜大了眼想看清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上下掃視片刻忙道:“王……王爺莫怪,我方才是被嚇著了才直呼您名諱,您大人不計……”
“香香。”簫牧一把將人扯到自己懷里,雙臂收緊似是要將人嵌進身體里,臉埋在梨元香的肩窩聲音發顫,“香香別怕。”
梨元香一整個懵住,雙臂張開僵在空中,準確說是整個人都僵著,她、她不怕啊。
忽然感覺到肩上一陣熱流,梨元香一臉不可置信,她……把戰王惹哭了?
嗚嗚嗚!我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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