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陸晚意從勤政殿西側門離開,候在前往昭仁殿的甬道上。然等了許久也不曾等到葉照,心中不由有些發毛。
葉照今日是被獨自傳召入宮,連貼身的廖姑姑也不曾隨侍在側。這原也正常,按秦王的圣眷,陛下自會再派人將葉照護送回去。
但顯然蕭明溫一則惱怒未消,二來給陸晚意機會,便也不曾派人給葉照引路。葉照看不見地方,又淋了一身雨,按她的性格斷不會這般回府,以防府中人多話傳到蕭晏口中。如此定是前往昭仁殿梳洗更衣。
陸晚意正思慮間,侍女回來告她,葉照往景陽殿的方向走了。
景陽殿,是淑妃的寢宮。
她如何會去那?
陸晚意也未及多想,只從對面路線繞過去。
葉照經過景陽殿一回,還是從承天門過來途徑的。眼下她回憶著承天門,勤政殿,景陽殿大致的方為,摸索著走過去。
淋了一下午的雨,初時尚且日中,她并未感覺到多冷。眼下日落時分,晚風拂過,雖有些寒意,但她尚有內力支撐,亦能抵御。
真正讓她此刻惶恐的是,如今她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回蕩的盡是午間的風雨聲。
自從失明后,她完全是靠著一雙耳朵感應周遭的一切,以至于不落下常人太多。要是連聽力都沒了,她就真的成為一個廢人了。
她扶著宮墻頓下腳步,讓自己神思清明些,盡量能聽出更多的聲響,去識別路途。
“葉姐姐!”葉照還沒有徹底理清周遭環境,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葉姐姐,你如何在這里?”陸晚意提裙奔過來,一時竟有些不忍心看她。
葉照身上披了件玄色斗篷,一看便是天子之物。
陸晚意自然知道,是蕭明溫著人給她披上的。天子以無根之水辱她,又以天家之物護她。
內里是給的磋磨和責罰,落在外人眼里卻是無上的尊榮。
只是即便無此,依然遮不住她蒼白如紙的面色,和這般面色上,雙眼輪廓間的斑斑血跡。
“葉姐姐,你如何這幅模樣?”陸晚意扶上她,明知故問。
“方才面圣出來,不慎淋了雨。”葉照被陸晚意扶住,不由心深感激,“原以為無礙,不想引發了寒疾。”
陸晚意聽她粉飾太平的話,自也不會戳破,只順勢道,“你這般沐浴一番可會好些?如何不來昭仁殿尋賢妃娘娘?若是怕她擔心,尋我也是一樣的?”
“如何便往這處走了?”
葉照笑了笑,她還沒有忘記自己那年在涼州城外的刺殺。縱然蕭晏與她說,一切都已經結束,陸晚意也不會知道當年的真相。
往后一生,他都會盡可能幫扶她,照顧她。
但是葉照總覺,若有好事樂事自可分與她,然譬如今日這等煩事便不該去擾她。
所以她不曾去昭仁殿,而是來尋徐淑妃。
卻不想,這般遇上。
“你手都是冰的,額上都是虛汗。”還未等葉照回神,陸晚意便已經掏出帕子給她拭面,“走吧,去我院中,換身衣衫。”
葉照被她攙扶著,進了她的殿閣。
未幾宮人備好水,過來請她沐浴。
此時,陸晚意正在用紗布軟棉給葉照清理耳畔的水漬,聞言遂道,“葉姐姐,你的耳朵無事的,歇一歇便好了。”
“姜湯還不曾熬好,我先扶你去沐浴吧”
葉照原已緩過勁,恢復了一點精神氣,亦知自己雙耳無礙。只是陸晚意這般細心照料她,她還是受之有愧。
只溫聲道,“我自己可以,你歇著吧。”
念著天色不早,葉照沒敢洗太久,只將一身衣衫換去便出了浴。
陸晚意在外間等她,見她從凈室出來趕忙上來迎她。
“趕緊把姜湯喝了,去去寒。”陸晚意將她扶至妝臺前,幫她盤髻。
她看著銅鏡中一張無有血色卻依舊美的讓人晃神的臉,不禁心下生惑,這人無權無勢無有根基,出身亦是卑如草芥,不說給殿下助力,分明還拉著他與之俱黑。
殿下到底喜歡她什么?如此獨寵之?
只是因為這張臉嗎?
可是殿下那樣的人物,如何不懂最好的容顏,亦有年老色衰的一日!
難不成……真如陛下說言,是一手的狐媚功夫?
“晚意!”葉照捧著那碗姜湯用了大半,輕聲道,“你今歲十七了吧?”
“嗯!”陸晚意猛地回神,揀過簪子給葉照固發,又看了眼銅鏡,“好了。”
葉照扶了扶發髻,轉過身來握上她的手,“殿下原同我說過一次,讓我擇個時間問問你,可有心儀的郎君?若有,便與我們說,若沒有,他且留意著。賢妃娘娘如今身子愈發不好,偶爾顧不上你,殿下讓你不要介懷。左右有秦王府為你作主。”
葉照笑了笑,湊身悄言道,“你的嫁妝,殿下都備好了。”
陸晚意看面前人笑意純粹,眉目清朗,她喚她一聲“姐姐”,她原是有幾分長姐模樣。
溫柔,寬容,亦護著她。
可是為何,她又那般貪心,非要一人霸著他?
天下男子,多來不可能為一女子專屬,何況是皇家子弟!
“我是有心儀的人了。”陸晚意扶葉照起身,“等我再想一想,便告訴葉姐姐。”
葉照拍了拍她手背,含笑頷首。
“我是姐姐出宮,外頭已經備好車駕。”
“謝謝你,晚意。”葉照暗吸了口氣。
今日一身狼狽無助中,竟是她給了自己最及時的幫助。
兩人未再言語。
一路上,雨后帶著泥土清新的晚風拂面而來,陸晚意還不忘給葉照理過一次滑落肩頭的披帛。
出了承天門,陸晚意扶葉照上車。
駕車的是她貼身的侍衛何承,她囑咐他,路上慢些,王妃受了寒,若是顛簸更易頭腦昏脹。
“等等,還有……”陸晚意還欲說些什么,馬車內的葉照耳垂微動,只掀簾躍出,抱著她一個旋身避開。
這廂何承還未反應過來,葉照袖中六尺斷魂紗已經如長蛇竄出,擋在他面前。而白紗之上內力流轉,隨葉照手中掌勢朝著迎面而來的一匹發狂的烈馬直擊而去。
馬頭受擊,那匹馬踉蹌跪地。
斷魂紗纏頸而上,葉照再次發力,馬兒掙扎了幾下,遂窒息而亡。
“可有傷到?”葉照收紗入袖,側身問道。
“我無事!”陸晚意驚魂未定,有些后怕地望著丈地處咽氣的馬。若非葉照反應及時,按方才那馬狂奔的勢頭,她定被馬踏,不死也要重傷。
“何承,你呢?”陸晚意捂著胸口問道。
何承將才拔出的劍重新收鞘,目光從葉照身上緩緩挪開,回道,“屬下也無礙。”話畢,又凝在了葉照身上。
陸晚意有些狐疑地看了眼何承,這人盯著葉照作甚!
尚且思慮間,承天門處的禁衛軍聞聲紛紛趕來,值勤首領觀現場場面,拱手道,“讓王妃和縣主受驚了,還望恕罪。”
“我們無礙。”葉照道,“且去查查這馬從何處來,怎會出現在此處?宮城安全為上。”
“不必查了,是本王的馬。”不遠處拐道口,竟是楚王蕭昶轉了出來。
“本王奉急召入宮,這策馬而來。誰料這畜生疲懶,臨近宮城竟是不肯向前。本王抽了他兩鞭子,不想發了狂,將本王給掀翻在地!”
話至此處,蕭昶理了理衣襟,對著葉照道,“讓弟妹受驚了,這廂皇兄給你賠罪了。”
“妾身不敢。”葉照道,“皇兄沒有傷到便好。”
蕭昶目光凝在葉照白綾上,直盯了片刻,方回首看了眼斷氣的馬匹,笑道,“弟妹好本事!”
葉照原聽蕭晏提過,自荀昭儀去世,蕭昶便如同變了個人,偏執又瘋癲。故而她亦不曾多言,只避身讓他先入了承天門。
這日回府,已經暮色四起。依舊是何承送她回來,只是直到秦王府門合上,何承方轉身離去。
*
之后一段時日,蕭明溫依舊隔三差五便召葉照入宮。
不是讓她抄寫經文靜心,便是在御前斟茶烹煮,所行之事無不提醒她身有疾患,不及常人。有時便同最開始一般,將她晾在殿外反省。
之間又下過一次雨,葉照不堪連日磋磨,暈在雨地里。
賢妃終于忍不住,將人接回寢宮,離開勤政殿時對蕭明溫道,“若還需葉氏來此侍奉,請陛下一同傳召臣妾。侍奉君上,本該是臣妾的本分,請陛下莫累及孩子們。”
至此,蕭明溫方未再未傳葉照入宮。
算日子,蕭晏還有三日便抵京了。
葉照對著銅鏡愣神,她看不見自己的臉色,但吃了這么多滋補的藥膳,總能恢復點氣血吧。
揉過面頰,捏出了一點肉,她總算松下口氣。
又翻開屜盒,摸出一截量繩,起身丈量過自己胸,腰,臀,量完不由頹敗地坐回榻上。半晌,她喚來廖掌事吩咐道,“姑姑,明日起給我午后和夜間再加兩膳吧!”
廖掌事聞言驚了驚,輕聲道,“王妃,夜間積食,最易囤肉脂。”
頓了頓,朝葉照不堪一握的腰腹掃過,“且肉脂多來堆存在小腹上,腰腹漸豐后,隨之而變的便是面龐,最易顯闊。”
葉照聞言,頻頻頷首,“那姑姑多給我備些!”
廖掌事有些回不過神。
葉照方催促,“現下就去吩咐,今個晚間我就開始多用一膳。”
廖掌事到底還是去了,然葉照一頓都沒多吃到。
這日,掌燈后,葉照等著加膳的第一餐。結果膳食還沒等來,竟是把人給先等到了。
原是霍青容一行過了潼關天鑒后,情況穩定,無有危險。蕭晏方留下如何看顧,一人快馬先回了。
對這種突來的驚喜,葉照半點不喜。
她仰躺在榻上,聽著凈室水聲由大變小,最后停下,取而代之的是男人腳步聲踩踏而來。
錦被被掀開一角,寒意直擊裸露的肌膚。
葉照覆在小腹上的雙手十指攪動著,兩條筆直的小腿并攏些。
“你看完沒,冷。”到底葉照沒撐住,先開了口。
“瘦了。”男人聲色里帶著不滿。
“不該瘦的地方,沒瘦。”葉照咬牙掙扎道。
蕭晏扔開被子,左右摸過,“狡辯。”
“郎君,我冷。”葉照扯開話頭,討饒。
被子他是沒準備給她再蓋回去,自己做了她的被子。
一身精壯筋骨壓下來,如烙鐵燙她,化她。
“你、這樣出浴,不冷嗎?小心風寒。”葉照細軟滑膩的臂膀抱緊他,想要給他遮住夜風侵襲。
“你說我冷、還是熱?”蕭晏冷嗤,掌著葉照腰身將她托起。
兩人面對而坐,四□□錯,交頸而靠。
并刀如水剖新橙。
葉照猛地一顫,足趾蜷起,一口咬要在他肩頭。
蕭晏掌腰的手,從一側緩緩滑至另一側,“盡剩骨頭,這些日子受委屈了?”
葉照沒回他,只以面貼在他胸膛搖頭。
男人眉眼沉下,揉過她后腦,握了一把她豐茂柔軟的青絲在指尖。
雨驟云歇,案頭燭火搖曳又靜止。
掌中發有一瞬崩直,葉照蹙眉低吟。
“走時,我怎么說的?”
“…照顧好自己,少根發絲郎君都會生氣的。”
“嗯…我生氣了。”
葉照細汗凝珠,落在他耳際,“思念郎君,方才衣帶漸寬。”
至此,蕭晏這夜緊繃的神經方松下些。
葉照嘴角有了些弧度,往他身上貼緊些,“我們安置吧。”
蕭晏咬了口她潤澤的唇瓣,有些好笑地推了推她,“我幫你收拾。”
“我乏了,郎君也乏了。”葉照摟著他脖子不肯松開。
蕭晏低眸笑了笑,拉來被子合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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