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姐一眾人就這么加入了晚安修機。

        確切地來說是——晚安線上二手手機一體化平臺。

        修機、買二手手機、高價回收二手手機。

        形成了一個完整的循環(huán),寄修，成色太慘的保資料，機子直接報廢拆零件,其他收來的二手手機直播或者錄像拆機出驗機報告。顧客可以看驗機視頻選擇二手手機，了解到真實的手機成色,提出翻新拋光更換零件需求。

        一鍵快遞寄收，全透明化的修、買、賣。

        在這樣的時代,人人忙碌，卷成沙丁魚,線下逐漸被邊緣化。

        直播搞機的方式很受歡迎,他們出大世界開始,線上單子與日俱增，最近尤其呈井噴之勢,早就超過了線下收入。

        于晚安修機而言，確實需要招兵買馬。

        于飛姐他們而言，從破產(chǎn)中爬起來是件很難的事情。

        十幾歲出來闖蕩,見證了深圳風云變幻,展翅騰飛。然而奮斗二十年后,砸了上千部黑解機在手里，回歸一無所有,再想創(chuàng)業(yè)沒心氣沒資金,去其他店里當小弟心有不甘,他們更需要一個東山再起的希望,c市第一家線上修機的起步正是這個希望。

        程一鑫再次征求金瀟意見。

        她不置可否。

        “我們有關(guān)系嗎？”

        “前任。”

        “合格的前任應該墳頭長草了。”

        “……”

        金瀟語氣涼薄,略帶嘲諷，“你從大世界搬家可沒通知我，現(xiàn)在找我商量,不覺得太晚了嗎？”

        聽說他在大世界里撤柜了，是他們ts冥王星概念通過的慶功宴上。

        金瀟心里咯噔一驚，那時候真以為程一鑫出什么事了，推杯換盞，酒入愁腸，她往壞的方向想，有太多可能性了，或許替人非法刷機，破解了他不該碰的東西。

        他是年少時候的埋在心底的愛戀。

        哪怕此生不復相見，她也不希望聽說他有什么壞消息。

        難得電話那頭的程一鑫底氣不足，尷尬起來，“我怕沒搞出來什么事業(yè)，反倒灰溜溜地要滾回大世界。”

        程一鑫這人，臉皮是厚的，唯獨紅的是耳朵。

        以前總說金瀟坐他哪側(cè)，哪邊耳朵就紅一點。

        金瀟不由得在想，他此刻會這樣嗎。

        程一鑫咳了一聲，“再說，我不是通知你了嗎？”

        答應了不再打擾她。

        他從大世界離開又何必通知她。

        金瀟：“……”

        難不成他說的是網(wǎng)易云改了個歌單名“哥搬家了”。

        “程總。”

        “不敢當。”

        “我不僅要給你當監(jiān)控室保安，還要給你當hr？”

        程一鑫被她逗笑，“晚安妹妹，開個價吧？高考完你幫哥干活可沒這么挑三揀四的。”

        難忘過去。

        時而會恍惚到?jīng)]分手的時候，程一鑫說完，感覺不合適，他一個剛從微信小黑屋里被放出來的人，嘚瑟個什么勁，別再被她拉黑了。

        沒想到金瀟還唔了一聲，“我想想。”

        “要么，你讓我看看你q/q空間，微信都加了，不差加回多一個。我可聽說，白池莉以前開的就是這個價。”

        “操，”程一鑫想掐死程佳倩，“死妮子什么話都說。”

        程一鑫的秘密都在空間里。

        他簡直想死，“請不起，算了算了。”

        金瀟嗤笑，“白池莉能看，我不能看？”

        程一鑫感到冤枉，“那不是你分手刪了我嗎？關(guān)白池莉什么事。”

        “叫的挺親熱啊。”

        程一鑫求生欲爆棚，一秒改口，“關(guān)那個女人什么事？”

        金瀟輕笑一聲，卻換了個條件，“幫我奶奶修個收音機吧。”

        “求之不得。”

        程一鑫嘆氣，蹲在外面臺階邊上，這姿勢，就差沒點上一支煙，滿面愁容，“我說的洗心革面，是認真的，她是因為囤黑解機破產(chǎn)的。”

        “你相信她嗎？”

        程一鑫認真想了想，“相信。”

        “理由？”

        “同一個地方，她不會摔第二次了。”

        就像他一樣。

        栽過那么狠的一個跟頭。

        金瀟輕飄飄給他十萬塊，要他賠償無意中賣了贓機的錢。

        那時候，他怨她當他是下三濫，更恨自己無用，要他真的有骨氣，咬著牙也該賠了。

        齊天拿來那些手機，來路總透著些許不光明。

        他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涂，抱著僥幸心理，不去打探個徹底。

        整個大世界商城六樓都被開哥壟斷鉗制的局面之下，他急于擺脫去自尋拿機門路，以至于東窗事發(fā)后悔不迭，和齊天斷了生意又如何，賣過的贓機始終如鯁在喉。

        幾年后實現(xiàn)了金瀟希望他做到的。

        可惜早失去她了。

        程一鑫偶爾想想，挺好的，她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眼不見為凈，不用看他怎么從泥濘中爬起來的，渾身淌著泥水狼狽不堪的樣子。

        聊過以后，飛姐很驚訝。

        水至清則無魚。

        她不能理解手機這樣渾濁的行當里，程一鑫能獨善其身。

        她沒想過以前人人都能踩兩腳，被欺負了只會開玩笑，高高瘦瘦卻蜷縮在她店門口睡覺的十八歲小帥哥能成長為一代技術(shù)標桿，很多干了一輩子的老師傅都不如他。

        如果程一鑫在華強北，光靠收徒弟教技術(shù)都能掙得盆滿缽滿吧。

        不過現(xiàn)在一樣。

        程一鑫直播的時候，關(guān)鍵技術(shù)有馬賽克遮擋，后臺好些私信問他們收不收徒弟的，他們謹慎慣了，生怕被同行插一刀，才沒掙這個快錢。

        既然以后合伙一起干。

        在見過程一鑫的技術(shù)和晚安修機前景后，飛姐惡狠狠地鄭重承諾，她再碰這些，這輩子至死遇渣男。

        她小弟用粵語偷偷拆臺，“賓個唔系渣男？（你遇見的哪個不是渣男？）”

        “你港咩？？”

        飛姐重重拍了桌子，震耳欲聾，她虎口麻了，“遇到渣男是老娘想的嗎？”

        程一鑫勾唇一笑。

        他信了。

        飛姐確實不想遇見渣男，或許是外號沒取好，華強北版飛女正傳名不虛傳，但凡碰個見合適的也不至于跑回c市，特區(qū)深圳白闖了。可能渣男有他的主意。

        像他，渣得無可奈何，渣久了，別說金瀟對他的復合意向?qū)⑿艑⒁桑�連他都不信任自己了，生怕重蹈覆轍，再忍不住以愛之名推開她。

        他說完，金瀟問他，“如果我不同意，你還會讓她留下嗎？”

        程一鑫毫不猶豫，“不會。”

        “以退為進，你又贏了。”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程一鑫語氣輕松，“哥真不怕招不到人。”

        金瀟想笑，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挺有十八歲時候認識他，拽了吧唧的風采。

        她嚴肅道，提醒他道，“我相信你的判斷，約法三章就是了。”

        程一鑫很嘚瑟，接話，“明白，我跟她說——第一，不許抱我；第二，不許看我；第三，不許惦記我。”

        金瀟：“……”

        她想說的是這三章嗎？

        程一鑫等她回答。

        等來一陣嘟嘟的忙音，失笑地搖搖頭。

        國慶長假后。

        千銀電子開始第一次以舊換新業(yè)務c市本地外包商的招標工作，以大本營c市作為試點，嘗試用更市場化的競價模式擇優(yōu)錄取，好的話再推廣向全國門店。

        很權(quán)威的第三方機構(gòu)全權(quán)負責招投標工作。

        金瀟父親張叔駿問過她要不要旁聽現(xiàn)場競標唱標情況，其實她的資歷遠沒到能出席這種都是總的場合，她既然想一步一步走，不必多此一舉。

        金瀟似笑非笑，“我聽不聽沒關(guān)系，公平就行。”

        張叔駿赧然，“瀟瀟，爸爸明白的。”

        自從女兒回國，一切悄然變化了。

        張叔駿是很典型的工科技術(shù)直男，盲目信任兄弟，金聽菡象牙塔里待久了，說不出來個企業(yè)經(jīng)營的所以然，起初還跟妹妹金香柏一起商量，后來甩手徹底不管了。金瀟的身份更合適點破真相，她的大伯叔叔，血緣令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她不顧親情都要爭的事情，父親現(xiàn)在理解且羞愧——當年金老爺子交到他手上寶貝女兒和家族企業(yè)，他沒有護個周全。

        金瀟停好車。

        時間很早，停車場寥寥無人，車沒幾臺，她又碰見了曲書白，曲書白眼睛一亮。

        最近他撩金瀟不成，很快換了個目標對象，表姐張嫣然給她拍了一張在無人知曉的照片，可以說是撈男本色出演了。

        兩人齊齊地按著負一樓的電梯按鈕，金瀟避開，曲書白沖她露出自認為迷人的笑容，“bonjour。”

        法語里的你好。

        金瀟點了個頭示意，不愿出聲。

        其實曲書白長得是很受留學生歡迎的長相，像家境良好的男孩，健美又不壯碩，五官立體，陽光活力，還有些斯文的書生氣，他友好發(fā)問，“我發(fā)音對嗎？”

        客觀來說，還不錯。

        電梯叮一聲開了。

        金瀟先進去，客氣問他，“幾樓？”

        曲書白反倒單手撐在電梯按鍵，襯衫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攔著金瀟，“你去幾樓，我跟你一樣。”

        兩人僵硬了片刻，電梯門都關(guān)上了，紋絲不動停在負一樓。

        金瀟勾唇一笑，“32樓，你也去嗎？”頂樓都是老總辦公室。

        曲書白絲毫不氣餒，“不吃早餐可不是好習慣，一起先去食堂吧？”

        說完，他按了10層，一雙眼睛盯著金瀟，亮晶晶的期待。

        電梯緩慢上升，一樓大廳停下。

        金瀟抬手按下數(shù)字32，忽然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難以忽視的存在感，她偏頭看電梯門口來人。

        身后是空蕩蕩的大堂，清晨的陽光穿透薄霧，照在高高瘦瘦的男生身上，皮膚白皙清透，藍灰色的發(fā)色，近一個月沒見，他頭頂?shù)暮诎l(fā)長出來一截，衛(wèi)衣上寫著晚安修機和聯(lián)系電話。

        程一鑫不自覺磨了后槽牙。

        來早了許多，就是怕碰見金瀟，這下可好，還撞了個正著，他沒想過是這個場面，金瀟站在電梯角落里，有個男人姿態(tài)親昵地伸手扶著電梯按鍵，將她擋在里側(cè)。

        氣氛一度陷入尷尬。

        直到電梯門自動關(guān)上，被從外側(cè)再次按開，金瀟確信自己沒看錯，是程一鑫，她瞠目結(jié)舌，唇啟又合，想問問他。

        他怎么來了？

        來找她的？

        經(jīng)過這一遭，曲書白禮貌地按著開門鍵，打量片刻，“小哥，進來嗎？”

        程一鑫咬著牙頷首，“多謝。”

        他進了電梯，與他們站在相反的角落，冷眼看金瀟跟男人這么近距離待電梯里，可真是意外的“驚喜”。

        曲書白問他，“幾樓？”

        程一鑫抬眼，“32，已經(jīng)按了，謝謝。”

        金瀟疑惑，她視線下移，程一鑫手里是一個檔案盒，拎了個訪客的門禁牌。

        難道是上次講座上大家說的，想讓他講一講手機硬件維修的市場套路，這回走千銀學院路徑了？但印象中，他不是說讓他師傅來嗎？

        曲書白輕笑，“瀟瀟，還是先去食堂吧？新出的咖啡味道很不錯，我請你啊。”

        金瀟點頭，“merci。”

        法語里的謝謝。

        曲書白驚艷道，“你說法語真好聽。”

        金瀟笑了笑，“剛剛忘了說，你發(fā)音很標準。”

        經(jīng)過三樓和六樓分別進了一個人。

        曲書白愈發(fā)把她擠到角落去，他察覺到金瀟態(tài)度軟化，c市哪有比金瀟更公主的富二代呢，他聞著一絲腥味都蠢蠢欲動，輕撩她一縷頭發(fā)，深吸一口氣，“你用的什么香水？無人之境嗎？”

        金瀟風情地把那縷頭發(fā)勾回自己指尖，撩到耳后，看他一眼，“事后清晨。”

        曲書白：“……”

        鼻子真干燥。

        十樓到了，大家前前后后都去食堂了。

        金瀟目不斜視，全當不認識他，更沒回頭瞥他一眼。電梯重新關(guān)上門，剩下程一鑫一個人，聞著一陣剛飄進來的早餐香味，想起來趕路時候塞了個硬梆梆的饅頭，吃得著急差點沒噎死他。

        程一鑫恨恨地看著金瀟和男人相談甚歡的背影。

        工牌上寫的什么來著，曲white還是曲什么，一副小白臉樣子。

        老子記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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