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顧到了地方才傻眼,使勁咽口水。

        “這么高級？我……還是算了。”

        他早買好了一套衣服，聽說他倆要去捯飭捯飭，想蹭個發型。

        懊悔不迭，開剪刀門的小女朋友,能去什么便宜地方,鑫哥真是傍上大款了,咋不賜他一個這樣的前女友,不對，復合的現女友。

        金瀟回頭安慰他倆,“沒關系，我報銷了。”

        好歹是為了出席千銀年會。

        黃顧至今還沒把金瀟和千銀公主聯系起來，他一貫是小人物心態,即便中標了,老老實實駐場修機,豪門風云離他太遙遠了。

        黃顧沒聽出來什么意思。

        撓頭樂道,“那我沾沾光。”

        程一鑫同樣咂舌,“不用了吧？”

        疑似明星貴婦去的造型工作室，私家花園質感的噴泉，門口停的幾輛豪車，絕對是他的知識盲區,在c市土生土長27年竟然不知道還有這地方。

        金瀟嫌棄地輕碰他頭發,“你不是嫌tony廉價嗎，重新染個色吧。”

        他們第一次重逢時候說的話。

        沒想到金瀟還記得。

        程一鑫哪好意思說他沒嫌tony廉價，純粹是為了面子不得已自嘲。

        他夏天染的藍灰色頭發，新長出來的一截是黑色。他意思是，以后不殺馬特了，現在正經做生意,不需要搞這些花里花哨的吸引人注意力。

        金瀟在一旁涼涼道，“你以前怎么不正經了？”

        翻舊賬的節奏令人瑟瑟發抖。

        程一鑫投降，戳凳子上翹了一郎腿，“寶貝，聽你的。”

        等造型師過來溝通的時候，黃顧最簡單，吹個型選個領帶就是了。程一鑫說好了聽她的，又有了主意，勾了一撮她頭發，偷偷輕刮了她臉側，問道，“她這個什么顏色？”

        造型師眼前一亮，“帥哥皮膚白，茶棕色很適合你，沉穩大氣，高級帥氣。”

        他瞟了眼金瀟，說得很客氣，“而且，第一次見有男士愿意為了女朋友改發色。”

        金瀟一怔，“你要么還是染回灰色系？”

        認識程一鑫這么久，他就喜歡扎眼的顏色，好在不是大紅大黃的。

        程一鑫輕捏了她的手，“還怕我跟你撞色不成？”

        造型師打圓場，“你們剛在一起吧？好甜蜜。”

        程一鑫接話，“是啊，剛天。”

        造型師驚了，“剛天就這么默契了？”

        金瀟涼涼看他，就知道他要唬人，果然，程一鑫閑得把鏡子前的化妝刷像轉筆一樣轉，勾唇一笑，“昨天，今天，明天。”

        造型師：“……”

        學到了。

        等兩個造型師狗糧吃飽，去拿工具了。包廂里短暫地剩下他們兩個人，金瀟情緒略顯低落，程一鑫笑她，“感動成這樣？”

        金瀟略顯自責，“我好像強迫你適應了我的生活。”

        “不就染個頭發嘛，想這么多，”程一鑫揉了揉她腦袋，“我生活有什么好的，你過一天就知道了，正常人都巴不得過你這種生活。”

        “我又不是沒試過，”金瀟不自覺輕掰他修長手指，低頭說道，“挺好的。”

        高考完的暑假，她幾乎一天不落在他店里度過。以前就很羨慕他，平凡普通，充滿夢想，簡單快樂。

        像在聽奶奶說爺爺年輕時候的奮斗歷程，每一滴汗水都凝結著意義。他的存在能養活自己和奶奶，能與天煞孤星程佳倩互為精神支柱，能為未來打下基石。不像她，千銀有她無她沒所謂，叔叔們同樣經營得挺好，做得好別人會說一句富代坐享其成，做得不好便是家業毀她手上。

        程一鑫從無到有，她錦上添花都未必做到。

        “因為你沒什么缺的，”程一鑫半蹲下身，在她低垂的目光所及之處仰望她，“你以后要適應，我為你做不了什么事。”

        金瀟想起來以前就好笑，“高考完你給我看手相，不是說我缺你嗎？”

        程一鑫：“……”

        虧她還記得，以前比現在還土。好在造型師推門進來給他倆進行形象施工，不必繼續回想尷尬往事。

        程一鑫從鏡子里看金瀟在后面盤發。

        露出細細的脖頸和漂亮的肩胛骨，她選了一席長裙，心機全在背后大v。長裙是因為前幾天練蒙眼跑時候摔破了膝蓋，不得不遮蓋著傷疤。那是她趁著程一鑫上播的時候練得，她急于練出成果，也想在極限環境下盡快暴露設備缺陷。最后一棒頂著全網矚目的壓力最大，別人互相看護著練習，她竟敢開始嘗試短距離獨立蒙眼跑。

        程一鑫那幾天心態炸了。

        現在技術沒成熟，還在測試階段，她就敢相信ts之眼的導盲效果，萬一到車行道出了車禍，后果不堪設想。以前不讓她試著翻柜臺她也不聽，總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他黑著臉把她irun的資料改成未成年，設置成她的監護人，凡是看她低配速跑就反復確認身邊有沒有陪她。

        黃顧在外面坐如針氈，跑路先去吃飯了。

        錯過了他倆出來的亮眼一幕，登對的身高差，一致的發色，同款冷白皮，簡約大氣的黑白色系的禮服，般配得像從電影里從出來的熒幕情侶。

        千銀包了酒店的32-33層作為會場。

        黃顧進了大觀園，新鮮得不行，四處摸摸，還沒開始就一氣兒發了十幾條朋友圈。等程一鑫到了，他給他介紹哪有香檳拿，哪有甜品吃，更重點的是哪有美女聚集。

        程一鑫：“……”

        “名片帶了嗎？”

        黃顧如夢初醒，從屁股兜里掏出一摞【晚安修機】的名片，“帶了，我差點忘了發。”

        “你不是差點，”程一鑫無語，“是已經忘了。”

        “妹妹都太漂亮了，”黃顧指了指那邊透明階梯的旋轉樓梯上，一群女人在拍照，“你看。”

        程一鑫順他目光望去，倒是見到熟人了，兩人對視片刻，他移開目光。或許是他一通捯飭，愈發惹眼，女人徑直舉著香檳過來。

        張瑪麗看獵物似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唇角噙笑，“帥哥，我們是不是見過？”

        在nobodyknows夜店那次，他們隔著面具打過招呼。

        程一鑫開店久了，記人算得上本能，何況張瑪麗手腕上的紋身mary他有印象，他遞了名片，“見過，我是馬丁朋友。”

        “哦，”張瑪麗面不改色，仍沒想起來，輕輕與他碰杯，“幸會，馬丁還有這樣的朋友？你和千銀合作嗎？”

        兄弟的女朋友，程一鑫不愿多言，“千銀賞口飯吃罷了。”

        有必要提醒馬丁嗎，程一鑫糾結片刻，放下手機。或許馬丁就是求仁得仁呢，何必非要點破人家。上天眷顧一對已是癡心，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緣分，像他和金瀟這般，相識于晏晏少年時，相愛跨越山海呢。

        張瑪麗看出來程一鑫態度不冷不熱，正要回去。

        倒計時開場，不好肆意走動，在他們身側站定。

        五四一一的鐘聲之后。

        全場噴了彩帶，金瀟搭著父親張叔駿的手，從旋轉樓梯上緩緩下來，眾人掌聲如雷，尖叫喝彩聲不止。今天有到場的媒體，千銀公主首次公開身份，意義重大，繼承人的身份坐牢了。

        黃顧咔嚓一張，拍完從天而降的碎彩帶沫。

        回眸一看金瀟，倒吸一口冷氣，“這不是……”

        他話沒說完，就被程一鑫死死掐了胳膊，“不是什么？”

        黃顧腦筋急轉彎，哂笑，“不是我兄弟女神嗎？”

        程一鑫感覺他可算聰明了一回，松開掐他的手。

        張瑪麗聞言，“你們認識瀟瀟？”

        “隔著網線很熟。”

        “噗，你好幽默哦，”張瑪麗笑了，“你說網上她跟wood太子八卦嗎？”

        黃顧神色詭異地在金瀟和程一鑫之間來回打轉，他做賊心虛，本來不覺得有什么，現在感覺他倆情侶裝穿得未免太明顯了，生怕別人瞅不出來似的。黃顧心里轉了八百個彎，難道鑫哥給人包養了，偷個情這么囂張干啥啊，萬一wood太子知道，豈不是會報復他們家店。好不容易走出了大世界，生意邁上正軌，頓時感覺岌岌可危。

        程一鑫還沒回答，張瑪麗自顧自羨慕，重點是金瀟風頭無一，不像她家里有弟弟，以后萬貫家財盡如何如何。

        張叔駿的致辭很長。

        畢竟今年千銀發生了很多大事，說到員工持股陽光普照計劃，所有人爆炸了似的激動，跺腳蹦高，地震山搖，打工人一年到頭不就圖個錢嗎。

        后面由金瀟介紹了外部投資人——北沙資本創始人。

        聽見底下砰一聲響，在話筒聲音覆蓋之下幾乎微不可聞，附近的人聽見，緊接著是幾聲驚呼，張伯篤滿手鮮血，順著手掌流淌下來，白襯衫染紅了。

        張伯篤借酒澆愁。

        這幾年他們一直在收購股份，做局讓持股股東離開公司再收了找人代持，眼見手頭股份越來越多，兄弟幾人加起來，僅比金聽菡低了幾個點。沒想到他們殺雞取卵，好好的家族企業不抓在手上，非要拱手送給人家投資公司，稀釋了他們的股份。更重要的是，背景調查之下，代持做的并不是天衣無縫，等過了年才是一場腥風血雨。

        張伯篤狼狽地離開了座位。

        金瀟介紹完畢，話筒交回主持人。

        開始各位部門領導和供應商的年度總結致辭，以舊換新的外包由線上外包商檸檬修機作為代表，后面環節是年度頒獎，個人的，小組的，部門的。金瀟作為ts冥王星負責人，又上臺領了一次獎。

        兩人各自有需要社交的圈子。

        隔空對視過幾眼，程一鑫除了和見過的千銀員工打招呼，還去交換了一摞名片。果然人靠衣裝，交談對象里不乏本地有頭有臉的商人，打開場面后，多說幾句，給晚安修機拉了幾單潛在的業務。

        所有打工人最期待抽獎環節，今年大獎是一輛新能源汽車，就停在酒店一樓停車場，中獎就能開走它，究竟花落誰家，所有人躍躍欲試。

        程一鑫和黃顧進門時候一人拿了張號碼牌。

        現在可算搞懂是什么用處，期待了半天，就黃顧中了個電飯煲，喜滋滋地上去領獎。

        主持人從箱子里摸出來抽獎題目，是個別致的問題，“滿足一個不超過千元的愿望。”

        被抽到的是個年輕男人，供應商家公子，他做完自我介紹，野心勃勃，勢在必得，“想要你們千銀公主的微信。”

        這個勁爆，誰不愛看點狗血劇情呢。

        大家都在cue金瀟，直到金瀟在人群中舉手，有人送了話筒過去，她坦然道，“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

        一片嘩然，男人不死心，“你和伍迪復合了？”

        “沒有。”

        主持人打圓場，“等合適時機，會向大家公布的吧？”

        金瀟笑了笑，“現在也可以公布。”

        “哇。”

        程一鑫額前一片冷汗。

        隨便找了個臺面放下香檳酒，他四處瞄了瞄安全出口，一前一后兩個，迅速選了個道路通暢的，開始往安全出口方向挪步。

        金瀟早就臺上鎖定了他，注視著他準備跑路的身影，半天不開口。

        主持人催促，“誰呀，大家真的很好奇哦。”

        金瀟從容一笑，“ts冥王星。”

        她鞠躬，“希望大家都能支持我男朋友。”

        主持人再次打圓場，“我們金瀟組長的意思是呢，搞事業不搞愛情對吧？”

        金瀟一笑，不置可否。

        觥籌交錯，她不自覺喝了個微醺。

        去洗手間整理妝容，低頭看見程一鑫發的微信。

        晚安修機：想你了，安全通道抱一分鐘？

        半個小時過去了，不知道他還在不在那。

        金瀟心底還是埋怨程一鑫慫包的舉動，她還不一定會莽撞地公開呢，想先透露消息，以后讓大家更好接受，他一個大男人躲個什么勁。

        金瀟tonight：你還在？

        晚安修機：出來。

        簡短有力。

        程一鑫是懂她的，看他愿不愿意罷了。此刻她奇異地熨帖撫平些許，補了口紅，推開安全通道的門，只有一盞幽幽的綠燈，眼睛未適應黑暗，四處尋找程一鑫的身影。

        手電還沒打開，就被人按住手，手機熄了黑屏，手提高至肩膀之上，手背被箍著貼著冰冷的墻壁，身子一并推頂到墻上。金瀟下意識要抬膝格擋，剛碰著來人，程一鑫悶哼一聲，“是我。”

        金瀟軟了下來，任由他吻細細密密地落下，黑暗之中，唇齒相纏是放大的感官，不愧是多巴胺分泌排名位列第一的接吻，名不虛傳，她快要快樂死了。荷爾蒙決定一見鐘情，多巴胺決定天長地久，腎上腺素決定出不出手，自尊心決定誰先開口。他們好像盡數是互補的，他只管出手，她負責開口。她讓他的體溫上升，他讓她的心跳加速。

        外面是她的王國她的江山，喧鬧嬉笑，其樂融融。

        一年到了尾聲，即將落下帷幕，他們的故事卻剛剛重新開始。

        一睜眼，安全通道外面的天空有了奇幻的景象。

        一個無人機陣組成銀色的“thousandsilver”英文字母。

        下一秒無盡銀色流光散開，化作銀河星系，像ts手機的開機動畫，最后重組變幻，原來是一個“金”字——千銀為金，過了今夜更多人會記得這件事。

        再閃爍，是“ts蓋亞i”。

        “ts蓋亞ii”。

        開始回顧千銀歷代手機產品，蓋亞代表地球，是古希臘神話里大地女神。國家地理級別攝影光學防抖，長短焦距廣角，內置科考級別指南針和經緯定位，千銀專門在歐洲地區銷售的手機產品。

        金瀟悄聲說，“我們逃跑吧？”

        程一鑫猶豫，“私奔？”

        “噗，”金瀟恨不得敲他腦袋，“無人機陣表演有一十分鐘，會場熄燈，我們出去過平安夜吧。”

        她補充一句，眼睛里憧憬地亮，“兩個人的。”

        “不平安怎么辦？”程一鑫嘆氣，“我現在腦子里挺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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