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雨太大很容易影響一個人的視線,李驚鴻駕著馬回來,模模糊糊看見前面有二人在雨里相擁著,她放慢了速度,緩緩走了過去。
“容淇。”李驚鴻喚道,目瞪口呆。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服,滲進她后背的傷口里面,刺痛刺傳遍全身,就連手里的劍也握不住地滑了下去,掉進了渾濁泥水之中。
知道李驚鴻回來接他,容淇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而后才發現某個人正掛在他脖子上哭鼻子,他連忙推開她,俯身行了個禮。
李驚鴻沒搭理他,跨下馬來撿劍,只聽一聲巨響,地也跟著震了震。
這道雷打下來后,雨似乎停了,就撿個劍的功夫,再一抬頭,烏云已經逐漸散開了,暖陽從云的縫隙中照射了下來,李驚鴻的心卻沒有多暖。
不知是不是隨著天氣好轉,陳絲絲沒再哭了,而是轉過身來盯著滿臉滄桑的李驚鴻。
“怎么是你?”李驚鴻也看著她。
姑娘眼眶紅紅的,楚楚可憐,與李驚鴻完全就是兩種相反的人。
管她是誰,李驚鴻沒打算聽她回答,只仰頭看著天邊,一道彩虹掛在樹林上空,彩虹前面還有一串向上冒的濃煙,尤其醒目。
這是,著火了?
李驚鴻抓住一個從那邊來的路人問:“前面是怎么回事?”
路人搖搖頭,惋惜道:“東山那座神君廟被雷擊中,著火了。”
他話音剛落,陳絲絲便立馬駕著馬往那個方向去了。
如果那些婦孺還在那的話……
李驚鴻不敢想象,連忙跟了過去,三人到那時,只剩下一片大火之后的廢墟,觸目驚心。
“太奶奶,母親,大娘,三娘,昭兒。”陳絲絲扯著嗓子喊道,哭得撕心裂肺,最后腿軟地癱坐在地上。
這廟本就殘敗不堪,火一燒,直接這兒夷為平地,無處下腳。
李驚鴻一躍到了廢墟之中,腳下滿是落葉的地方應該就是前院,前面有神君像的地方那就是廟里的主殿。
如果沒記錯,他們一家人都待在主殿后面。
大致摸清楚了位置,李驚鴻踩著殘垣斷壁在廢墟中翻找,卻并沒有什么發現。
“別找了。”容淇突然喊道。
李驚鴻回過頭,只見他們二人站在廟前的石階上,一個面色沉重,一個臉色慘白。
石階前是設有機關的連廊,那木匣子也在廢墟之中,旁邊是一個孩子的手,從倒塌的梁木下伸了出來,滿是傷痕。
原來,他們都已經跑到這兒了,就還差那么一步便可尋得生機。
看著那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神君像,李驚鴻長嘆一口氣,如果這世間真的有神,怎會連自己的廟也保不住呢。
陳絲絲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容淇在一邊安慰著她,李驚鴻也沒干站著,在廢墟里面挖人。
她拼命移開那沉重的梁木,卻發覺到了什么端倪。這邊的木頭都沒有被火燒過的痕跡,而是自然倒塌。
李驚鴻心一緊,在廢墟之中摸索著,終于找到了那根最主要的、起支撐作用的梁木。
木頭雖然陳舊,但依然粗壯結實,不會說斷就斷,那么便只有一種可能,是李驚鴻劈鐵鏈的時候,一不小心將木頭劈裂的。
陳絲絲的哭聲如同魔咒一般傳入了耳朵里,李驚鴻看了眼自己臟兮兮的手,上面的灰塵一眨眼變成了鮮紅的血液,她拼命擦掉,卻怎么樣也擦不掉。
“我不是故意的。”仿佛惡鬼纏身,李驚鴻極度驚恐地看著四周,一個個身著戰甲,滿身鮮血的士兵向她走了過來,面目猙獰,帶著死亡的尖叫,仿佛來到了地獄一般。
李驚鴻嚇得發抖,捂住耳朵蹲了下來。
“師父,救我…”她喃喃道。
學會了劍法之后,李驚鴻上戰場的目的變成了殺人,她常常會為自己殺了多少匈奴而感到自豪,因為大家喜歡她這樣。
可薛楓并不喜歡,他訓斥了她一番,教導她何為“仁”。
薛楓的本意是讓她不要再以殺人為樂,卻適得其反。
因為李驚鴻怕了,怕殺人,所以自那有一段時間她沒上過戰場,而這種狀態只持續到了她外祖去世。
薛楓是不同意李驚鴻掛帥的,但他并沒有辦法阻止,只能看著她明知錯繼續錯下去,長此以往,便成了如今這種狀態。
“公主。”在無盡的黑暗中,李驚鴻聽到薛楓在叫她。
她抬起頭,看了看四周,卻沒有發現他。
他說:“公主,既然逃不掉,那便別后退。”
他說:“揮劍,斬!”
揮劍,斬!
李驚鴻站了起來,那些鬼影士兵已經走到了她面前,她定了定神,閉上眼,揚劍,向前一斬而去。
仿佛有鮮血噴濺在她臉上,不對,既然是幻象,怎么會有真的鮮血。
李驚鴻緩緩睜開眼睛,只見容淇站在他面前,臉上的表情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擰著眉,一臉驚訝。
突然意識到什么,李驚鴻的視線緩緩下移,她那一劍又那么剛剛好,落在了錯誤的地方。
容淇胸前被劈開了一道口子,白衣服被血染紅了一片,如同一朵開得正艷的花,卻在剎那之間,凋落枝頭。
李驚鴻帶著他去了平潭,用頭上束發的簪子換了銀子,問遍了所有的醫館,卻無人能救他。
于是她買了把鋤頭,租了輛馬車,繼續往廬州的方向走去。
馬車中,李驚鴻抱著他,他衣服上的血跡已經完全干了,身體也慢慢僵硬起來,臉色蒼白。
李驚鴻指尖輕點著他無血色的唇,往上試了試他的鼻息,微弱得完全察覺不到,她咬著牙,緩緩閉上眼睛,兩邊眼尾溢出兩行淚,沿著雙頰滴落。
找地方埋了吧。
馬車在一座山頭停了下來,車夫將兩人放下,暗自感慨了兩聲,便回平潭去了。
李驚鴻將容淇放在草皮上,用布條隨便綁了綁頭發,如同農田里的少婦一般拿鋤頭挖著坑。
坑還沒挖出個形狀來,便看到一個老道士往山頭上過,嘴里面哼著什么曲兒。
老道士在容淇旁邊盤腿坐了下來,見李驚鴻一臉迷惑地看著他,他忙擺手笑道:“走累了,坐下歇歇腳,你挖你的,你挖你的。”
“坐遠一點!”李驚鴻毫不客氣地呵斥道。
“欸,你這小娘子怎么這么小氣,挨著你家郎君坐一會兒也不行了。”
聽他說得誤會,李驚鴻也不想解釋什么,繼續挖著坑,“隨你怎么說,反正他已經死了!”
“死了?”老道士驚訝道,看了眼地上的容淇,表情夸張,“他哪里死了,命數未盡,閻王爺不會收他的!”
“你什么意思?”
老道士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從他纏在腰上的布袋中取出一顆褐色的藥丸出來。
“接著。”他說道。
藥丸葡萄大小,李驚鴻半信半疑地接過來聞了聞,真的有股很重的馬糞味。
“這是什么?”李驚鴻皺著眉,想吐。
老道士認真地回答道:“馬糞球啊。”
“有病!”李驚鴻將藥丸扔回了老道士手上,繼續挖坑。
“不試試你怎么知道不行,不過你好像沒有選擇了,帶著他跑了那么多醫館也算不容易啊,與其把他埋在這兒孤苦伶仃,為何不相信我一回兒,說不定我真的能救他!”
老道士一股瘋癲之狀,圍著李驚鴻不停呱呱叫,李驚鴻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直至他語態平和了起來:“親手殺了自己好不容易尋來的白月光,你的心應該很痛吧!”
李驚鴻深吸一口氣,臉瞬間變了顏色,她把鋤頭往地上一砸,怒吼道:“說完了沒有,說完了就把東西給我!”
“拿去拿去!”老道士又恢復那股嬉皮笑臉的狀態,俯身將藥丸呈給李驚鴻。
之后便一蹦一跳地順著山坡往下而去了。
李驚鴻將藥丸強行塞進了容淇嘴里,之后便坐在山頭上發愣。
從白日到黃昏好幾個時辰,容淇并沒有什么變化,她甚至想繼續再挖坑埋人,卻害怕入土后的下一秒,他可能就醒過來了。
落日天生就有種凄涼的意境,坐在它的余暉之下,李驚鴻覺得心里堵得慌,隱約想哭。
她委屈地嘀咕著:“什么破道士,說什么馬糞能救人命,純屬放屁。早知道早點把人給埋了,現在天都黑了,待會兒閻王爺看不清勾錯了魂怎么辦?唉…容淇,下輩子一定別再遇到我這種只會給地獄送人命的惡徒了。”
李驚鴻越說越難受,手不安分地薅著地上的草。
突然有什么東西勾住了她的手指,她頭皮一緊,緩緩看了過去,只見是一只纖細好看的手,并不是閻王的鉤子。
“公主。”容淇輕聲喚道。
黃昏之后,是一輪明月,月之輝下,寒霜襲影,容淇半闔著眼,面容如同月光般皎潔。
李驚鴻呆呆盯著他看了一會,確認他是真的起死回生之后,連忙站了起來,背過身,一面藏著笑,一面卻又嚴厲地道:“醒了就別再給我躺著,趕緊起來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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