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紓逸感覺周圍很靜,有些不安地睜開了眼睛。

        溫杳不在客廳里面，只剩下江津年和江海潮。

        “……爸，溫杳呢？”

        “小溫她剛才出去了。”

        江紓逸不知怎么地覺得江海潮好像沒有看自己的眼睛，“出去了？”

        “紓逸,你坐過來。”江津年拍了一下自己面前的位置。

        江紓逸不知道為什么江津年看起那么地嚴肅,但她還是安靜地走了過去。

        她揉了一下眼睛,打了一個哈欠。

        江津年看著她這樣子，嘆了一口氣道：“我覺得你和她不太合適。”

        江紓逸不知道為什么睡一覺起來江津年的態度就變了,本來還覺得有點困，一聽這句話一下子從椅子上面跳了起來。

        “……爺爺？”

        “您不是挺喜歡她的嗎？明明早上還在說讓她嫁到我們家里來的。”

        江紓逸表示自己可是親耳聽到了的，明明她心里面都想好去哪里度蜜月了,怎么能說不合適就不合適呢。

        江津年沉默了一下，“我不是不喜歡她，那孩子人長得乖巧，人也聰明。”

        “可是，”江津年安靜地轉了一下面前的核桃,挑了一下眉頭，緩緩地開口,“她沒有父母。”

        “您是在說溫杳爸爸欠債嗎……”

        江紓逸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不是小姑娘家富不富裕的問題,”江津年打斷了江紓逸。

        “那個孩子,是挺可憐的，家里有問題,金錢這方面有問題，想要深造讀書，其實我都可以資助她，她進入社會之后再還給我就是了，爺爺我不是在意這些……”

        “這些都不是問題……”

        江津年看著江紓逸,皺著眉頭安靜地道。

        江紓逸坐了起來，剛想要接著反駁，江津年又開口了，

        “可是啊，紓逸，你是我的孫女，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人和你相配，不一定要和我們家那么門當戶對，但至少，她至少要有父母，不能是一個人。”

        “她不能是個孤兒……”

        “爸，您——”江海潮看著老爺子皺了皺眉。

        江紓逸一聽‘孤兒’這詞，聲音一大，

        “溫杳媽媽只是去世得早……您不能這樣說她的，你怎么能這么說人啊……”

        “那我不這么說，我說我希望你可以和一個健全的家庭的孩子在一起，這樣你滿意了嗎？”老爺子瞇了瞇眼睛。

        江紓逸依舊想要反駁，可是，她又不知道該從哪一點反駁。

        江津年教導江紓逸一樣地道：“她至少得是個有個爸媽的孩子。”

        “一個長在家庭缺失環境的人，不了解家。”

        “和這樣的人，組不了家庭的，就算是你和她成家了，生活在一起了，以后肯定還有很多問題，問題多了去了……”

        “我不支持你們在一起。”老爺子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

        江津年活了七十多年，當這樣一個老人拿著他的經驗出來訓斥人的時候，年輕人是沒有話語權的。

        但江紓逸依舊不服氣，也板著一張臉，

        “您也不能保證和家庭健全的人在一起生活就沒有問題了啊……本來和各種人在一起，都是有問題的……”

        “那是另一回事。”江津年不理會她的反駁。

        “剛才我和那個小姑娘下了一盤棋。”

        “一個人的棋路，可以看一個人的心路，看那個孩子下棋，就覺得她心性冷。”

        老爺子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她是這里冷啊。”

        “你和這樣的人在一起，你待不熟的。”

        ——你懂個什么……

        江紓逸嘴巴微微張開，可她的語言能力在這個老人面前一向就是貧匱的，過了一會兒才道：

        “溫杳只是臉上少表現，她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江津年看著江紓逸，眼色一沉。

        江紓逸看了一眼江海潮，想要江海潮幫幫自己，“爸，你幫我說說爺爺啊……”

        “爸，話不是這么說的——”

        江海潮咳了一聲，剛想要開口，江津年就把話接了過去，“紓逸還小，不懂這個道理。”

        江津年一只手按在了紅木桌子上面，“你是紓逸的老子，你怎么不為紓逸想想？”

        茶幾上燒的紫砂茶壺發出聲響，水開了，蒸汽在房間里面漫開。

        江紓逸看著著老爺子，一瞬間覺得自己無話可說，心里面十分憋屈。

        江紓逸不服老爺子說的每一句話，看著溫杳遲遲沒有回來，她突然想到似地抬起頭，

        “爺爺，您剛才是不是把這些話對溫杳也說了？”

        “我沒有說她，但是懂不懂她自己應該明白。”老爺子慢慢往茶杯里倒水。

        “……”江紓逸愣住了。

        “你怎么能這樣！”

        江紓逸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津年，聲音比平時大了很多，好像是在吼一樣。

        老爺子皺著眉看著江紓逸，倒茶的手一頓。

        江紓逸知道溫杳這個人很敏感，也知道家里人一直是溫杳心里面的一根刺，所以平時碰也不碰這個話題，每次一碰到這個話題，就會抱抱溫杳，或者轉移溫杳的注意力。

        但是她沒想到老爺子居然這樣對溫杳，江紓逸一時之間氣得不行。

        想到溫杳現在是什么心情，江紓逸一下心疼起來，氣得直跺腳。

        “她那么好一個人，我平時都不舍得說她，您怎么能欺負她啊？”

        “紓逸，我說你啊，怎么……”老爺子又要開口。

        “我不聽。”

        江紓逸瞪了一眼江津年，一下子跑出了客廳想要去看看溫杳。

        江紓逸找到溫杳并沒有花多久時間，因為溫杳就站在樓梯下面。

        溫杳安靜地靠著墻壁，影子被走廊的燈光拉長，看著江紓逸走了過來，她平靜地抬起了頭。

        “溫杳，你是聽到了？”江紓逸有點不安地問道。

        溫杳沒有回答。

        江紓逸連忙抱了抱溫杳，“老頭兒的那些話，不要聽進去了。”

        “他喜不喜歡你，和我喜歡你是兩碼事。”她拍了拍溫杳的頭。

        “我就特別喜歡你。”

        溫杳靠在江紓逸的肩膀上面沒有說話。

        “哎，你手怎么這么冷啊。”江紓逸說著又把溫杳的手揣到了自己的兜里。

        走廊里面傳來了江海潮的聲音。

        江紓逸知道江海潮是來找自己了，拉了拉溫杳的手，往門口走去。

        “去哪里？”溫杳疑惑著看著江紓逸。

        “我今天晚上不想和他們吃飯了……”江紓逸哼了一聲。

        “我好久沒有吃海底撈了，我們去海底撈吧？”她笑了笑。

        --

        江紓逸帶著溫杳走到了市中心一家海底撈，正在糾結四宮格選菌菇鍋還是番茄鍋，江海潮就打電話過來了。

        江紓逸看著來電顯示有點生氣，沒有接。

        “我覺得你接電話比較好，江紓逸。”溫杳安靜地道。

        江紓逸想起他剛才沒有幫溫杳說話，雖然有點心有難安，但是沒有接電話。

        于是等江海潮打了三個電話后，電話鈴就停了。

        過了一會兒，江紓逸叫來了海底撈的服務員，剛要問什么是養生鍋，電話又響了起來。

        是唐文瑧打過來的。

        她打電話的時候還發了一條短信，

        “……”江紓逸看了一眼短信，嘴里的茶水都要包不住了。

        ——“江紓逸，你爸說要找保安隊的人去找你了。”

        ——啊？保安隊說的是公司的保安隊嗎？

        江紓逸老老實實地接起了電話。

        “喂，媽？”她這個時候倒是沒有剛才的底氣了。

        “我從以前就說過叫你不要不接電話，你又把你那套脾氣撿起來了是嗎？”

        電話那頭，是唐文瑧劈頭蓋臉的罵聲。

        江紓逸沒想到唐文瑧這么兇，她縮了縮脖子，想著自己絕對不能服輸，于是沒有回答。

        “你們現在在哪里？”

        江紓逸沉默了一下，報了現在所在的海底撈的名字。

        “……”唐文瑧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最后嘆了一口氣，“……你們沒事就好。”

        江紓逸心一下子就軟了。

        “媽……”

        “如果你們還沒有吃的話，把小溫帶回來吃飯。”唐文瑧一字一句道。

        帶回去讓溫杳看老頭子臉色嗎？

        “……”江紓逸謹慎地沒有回話。

        “我已經說過你爸他們了。”

        “可是……”江紓逸還是覺得有點過分了。

        “馬上就要過年了，江紓逸，老爺子年紀大了，家里人聚不了幾次了。”

        江紓逸‘嗯’了一聲，這個她也清楚。

        “你爺爺說的話的確有偏頗，但他是偏心你偏心慣了，就算是你是這樣一副德行他也依舊覺得你是塊金子。”

        唐文瑧在電話那頭說得毫不留情，

        “他總覺得他孫女就算有千般萬般不好都是世界上最好的，所以你這幅德行他也說得出來那些話。”

        什么德行？江紓逸坐在海底撈店里不滿地眨了眨眼。

        “要我看，找到小溫這樣的，你也是燒高香了……”

        江紓逸看了一眼溫杳，沒有說話，“……”

        “你做錯了什么事，你爺爺都是護著你的，我早就說過他和你爸遲早要把你養廢……”

        “‘養廢’……”江紓逸唔了一聲。

        “但你也不對，江紓逸。”唐文瑧在電話那頭話鋒一轉。

        “你這樣拉著小溫出去，你覺得自己做得很對嗎？”

        “……”江紓逸縮了縮脖子，她對于這樣的反問句是有點害怕的。

        “你這樣只會給老人家留下更不好的印象，你機靈一點兒，成熟一點兒不行嗎？”

        唐文瑧又嘆了一口氣。

        “……”江紓逸沉默地點頭。

        “老人家年紀大了，心臟也不好，他不對，你不能也不對，你走了之后，他血壓一直沒下來，你這樣是在要他的命知道嗎？”

        “……”江紓逸垂著頭，感覺一字一句都很扎心。

        “不要讓我們不放心，你爺爺知道你今天回來，今天晚上叫人準備的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

        “……”江紓逸應了一聲。

        “早點兒回來。”唐文瑧道。

        “嗯。”江紓逸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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