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大比（下）
第二場大比是“射術”，參賽雙方各派出五個選手，選手可以使用弓弩，也可以使用火器，只要能把放出籠的十五只野鴨擊殺便可，打下最多野鴨的一方為勝者。
為了確保公平，這些野鴨都是公證席的鄉紳事先安排人在附近河湖中捕捉的，比賽前還要當著兩家的面調換一遍。
這種生活在當地水系中的野鴨動作敏捷，尤其擅長飛翔，而且速度極快，因此肉質鮮美......不是，因此只有稍不留神或是一槍一箭未中，它們就已經脫離弓弩火槍的射擊范圍了，只有最優秀的弓箭手才能射出第二箭，用他們來考驗射術，最合適不過了。
李家寨剛剛取得了第一輪大比的勝利，如今更加有恃無恐，李策甚至向公正席提出了要求，把野鴨出籠的距離從二十五步移到四十步，還特地派人過來問蕭容月敢不敢同不同意。
當然了，李策還故意強調了：若是蕭家寨不敢，他們也不會強求。
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蕭容月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十分為難。
答應吧，他們蕭家寨已經輸了第一場了，李家寨收攏的那幾個海盜如此強悍，必定是早有準備，才提出這種要求的，她雖然相信朱慈烺，但也不知道朱慈烺手下的兵能不能行。畢竟......大明的兵......
不答應吧，那李家寨的氣焰還會更加囂張，就算最后蕭家寨贏了，他們也能說是蕭家寨比不起，故意讓蕭家寨的。而且，朱慈烺還在這里，她如果直接拒絕，也不合適。
“答應他們！”朱慈烺卻是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既然他們要尋求刺激，那咱們就奉陪到底好了。”
“可......是，殿下�！笔捜菰略具�想要勸一下的，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朱慈烺看著蕭容月有些勉強的表情，便知道對方心里在想什么了，依舊面帶笑容，從容道：“蕭姑娘知道那李策為什么要把野鴨出籠的距離挪到四十步嗎？”
“那混蛋剛剛得瑟的時候說了，他收攏的那幾個海盜火槍使得特別好，怕是這個原因吧�！笔捜菰律裆鋈坏�。
“嗯，聰明。”朱慈烺點了點頭，又指著已經上場的那三個海盜說道：“他們三人使用的是產自倭國的鳥銃，原型是葡萄牙人帶來的馬六甲輕型火繩槍，因為制造精良，準確度高，使用方便，所以流行在東亞三國和東洋，南洋的海盜中，比大明工匠所產的軍用火銃確實要強。”
蕭容月聽得目瞪口呆，她對這些什么葡萄牙人，馬六甲，火繩槍那是一概不知，倭國是聽說過，很多北直隸的海盜都是走的倭國貿易，據說利潤巨大，一條大船，一個來回能賺五萬兩白銀以上，但是極度危險，基本上沒有人能去三趟以上，還活著的。
“按理來說，倭國的鳥銃確實厲害，四十步以外，除非咱們蕭家寨上場的五人都是天生神力的弓箭手，不然必輸無疑�？墒撬麤]想到，本太子的魯密銃最遠最毒，要遠遠勝過他的鳥銃�！�
朱慈烺看著蕭容月的表情，便知道自己的權威性已經徹底建立了，有了這層鋪墊，下面自己真正要說的話，對方也必然確信無疑：“所以蕭姑娘盡管放心，第二場大比，他們沒有任何贏的可能�！�
其實，朱慈烺并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么火器，這不過是欺負蕭容月不懂，利用所知的歷史知識，瞎編了一波，只不過還真的讓他猜對了，那三個海盜使用的就是產自倭國的鳥銃。
說謊，臨場瞎編，神態自信......這些都是一個已然參與了政治和軍事斗爭的太子，亦或者說任何參與了這些斗爭的人，都必須掌握的技巧。這是一場要命的游戲，把假的說成真，迷惑對手，鼓舞士氣，達到自己的目的，都是必修課。
達不到，那就會被淘汰，技術不夠精湛，也同樣如此，這些可都是要命的事情，錯一次，可能就沒有機會再犯錯了！
很快，兩家的五個選手都各自站到了對應的場地。李家寨這邊是三個鳥銃，兩個神箭手，蕭家寨這邊則是任宣和他手下的四個火槍手，而且每個人都是手上拿著一把，肩上又背著一把火槍。
一看到蕭家寨這個陣勢，李家寨正在圍觀的人們頓時發出了一陣嗡嗡嗡的討論聲，便是一直神態自若的李家寨少主李策，也不由得一臉疑惑，進而眉頭緊皺。
如果是上一年，有人拿著火槍出來打野鴨，絕對會被一番嘲笑，甚至會被眾人認為這家伙是被對家買通了，故意想輸掉大比的。
畢竟，雖然這個時期各種火器已經在軍隊中廣泛使用，但流入民間的，大部分都是遠遠落后于時代的三眼銃，火門槍，效率低下，操作復雜不說，精度和射程更是笑話，用來打野鴨，那不是開玩笑嗎？
說的難聽點，你這邊還沒點火呢，那邊野鴨就已經飛散一空了！
但那幾個海盜帶來的鳥銃，卻是已經得到了李家寨的考驗，這種火器和以前的不一樣，威力巨大，射程遠，還十分可靠，更是被李策當作了秘密武器。
而對面蕭家寨，原本是被默認不會有這種武器的，可問題是，他們現在手上拿的，背上背的，似乎也是十分精良的火槍。
很快，雙方都來不及再多說什么，公正席上，最右邊的那個鄉紳便敲響了第二輪大比的鑼鼓。
李家寨的人贏得了上一場比賽，由他們最先開始射擊。
而蕭家寨的這一方，除了朱慈烺的人，輸掉了第一輪大比的那十五人，還有蕭容月另外帶來的十多人，則是人人愁眉苦臉，揪心不已，畢竟這場大比一輸，那蕭家寨也就再無回斡的余地了。
射擊的位置在李家寨的內泊邊上，面對著內湖的方向，而裝著野鴨的船只已經漂泊在了距離湖邊射擊位置四十步的地方。
這些綠頭鴨一旦被放出，就會本能地朝著湖泊的上空飛去，無論是射箭和開槍，最多只有兩次機會，所以李家寨的每個人也都是拿著雙槍和雙弓。便是號稱精悍的海盜們，對第三槍也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砰，砰，砰......嗖，嗖，嗖......”
伴隨著六聲槍響，四聲箭矢射出的尾音，湖面上綻開了四朵血花，還有兩只野鴨墜入湖面。四十步的距離，居然打下了六只野鴨，比往年三十步的時候的最好記錄持平，李家寨一方正在圍觀的人們幾乎已經瘋狂，剎那間爆發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畢竟，這可是大比歷史上第一次把距離放到了四十步，六只野鴨也是過去許多年來一直都沒有被打破的記錄。
換言之，取得這樣的成績，基本上已經宣告了李家寨必勝了，這場大比似乎已經結束了，李家寨的人又如何能不群情激奮？
此情此景，蕭家寨的人更是士氣低落到了谷底，蕭容月原本雖然擔心，但對朱慈烺還是十分信任的，這個時候也不免真的動搖了。
這個成績，實在是太好了，二十五步距離恐怕都無法打敗，更何況四十步？
“殿下，咱們就算輸了也沒事，反正蕭家今晚之后就不在青縣了。”蕭容月還不忘為馬上就要到來的失敗安慰一下朱慈烺。
朱慈烺還是那個溫暖的笑容，他相信任宣，區區幾個海盜，在大明最精銳的士兵面前，算得了什么？
“看好了，真正的大明火槍手是什么水平！”
話音剛落，任宣和他手下的四個好手已經準備就緒，他們把背上的兩條槍放在地面，然后輕巧嫻熟地用火折子點燃了地上和手中的火槍上的火繩。
然后，這五人同時端起了手中的魯密銃，并舉手示意一切就緒。
鳥銃這種輕型火繩槍的射程和威力都要低于魯密銃這種重型武器，四十步的距離雖然已經超出了魯密銃的精準射擊范圍，但任宣和手下的人利用經驗，還是可以達到精準擊斃的。而魯密銃的重量使得它的使用要笨拙的缺點，在神機營最頂尖的火槍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關著綠頭鴨的籠子隨即被打開，十五只綠頭鴨蜂擁而出，振翅向湖面上空飛去，似乎為了逃生，拼盡了全力。
“砰，砰，砰，砰，砰.....”
當第一只野鴨飛出湖面的時候，五聲槍響隨即爆發，五團血花在湖面上綻放，飛得最快的那五只野鴨都瞬間炸開，變成了一團血霧。
當現場的所有人只來得及張大嘴巴，還沒發出震耳欲聾的驚嘆聲的時候，任宣和他的兵已經同時端起了第二只槍，又是五聲整整齊齊的槍響，四只野鴨同時在湖面更高的位置爆炸。
就在眾人以為一切都已經解釋，蕭家寨就這樣逆風翻盤，創造奇跡的時候。
“砰！”第十一聲刺耳的槍響陡然爆出，湖面上又一只野鴨墜落，或許是距離太遠，火槍威力不夠了，這只野鴨并沒有變成一團血霧，羽毛紛落半空，
十一聲槍響，十只野鴨，最后一只更是在所有人都預料不到，也從來沒有人可以做到的第三槍中被擊中的。
蕭家寨的人頓時炸開，所有人手舞足蹈，歡呼了起來。這可是青縣蕭李兩家大比歷史上從來沒有見過的奇跡——十只野鴨，而且還有第三槍，這得是什么樣的水平��？
而朱慈烺這邊，除了徐志彪高聲歡呼起來，其他人都爭鎮定自若，就好像這樣的成績是理所應當的一般，反而是顯得蕭李兩家的歡呼和震驚是太沒見過世面了。
蕭容月剛剛還以為朱慈烺帶來的人也要輸了，沒想到對方會給她這樣的驚喜，太子殿下手下的兵，居然能厲害到這種地步，這還是大明的兵嗎？
她高興得跳起來，臉上滿是得意，甚至還往前走出了幾步，朝著李策的方向做了個鬼臉，十六七歲少女特有的那種頑皮一時盡顯。
而原本已經準備宣布大比提前結束，李家寨獲勝的李策，面對蕭容月的挑釁，除了一臉怒氣和羞愧，卻根本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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