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寧市東郊，東華別墅區(qū)。

        云層蒙上重重陰霾，董茵左顧右盼，確定附近沒有什么潛藏的危險，整條道路只有一種被人類遺棄的荒涼。董茵隨手把外套搭在一側(cè)胳膊上，跑過馬路，一家一家觀察，尋找許嬌口中種有蘋果樹的院子。

        會在院中栽種果樹的家庭，一般都是幸福美滿，闔家歡樂的典型。

        董茵似乎想到什么，找到后注視了好一會兒院中的蘋果樹，才快步推開虛掩的房門進(jìn)了別墅，順著樓梯走到地下室門口。

        她敲了敲門，小聲說：“樊姨？我是嬌嬌姐的隊友，她讓我先來您這里，等她回來。”

        里面很安靜，就當(dāng)董茵以為沒有人在的時候，門緩緩打開了，露出一張年邁的面容，唇角帶著笑。

        “許小姐的朋友啊，快進(jìn)來。”女人甚至沒怎么看她手里的外套，也可能只簡單撇過一眼，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許小姐還好吧？我有一天沒見她了。”

        “她很好，您放心。”董茵輕手關(guān)上門，女人請她在椅子上坐下。

        “那就好，她沒事就好！”

        “許小姐是您的親人？”董茵好奇地問。

        女人連忙擺手：“我怎么會是許小姐的親人？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兒子前不久死啦，丈夫死得早，家里就剩我一個人——我這一把老骨頭，是死是活其實也不重要……一開始是懷抱著期望的，想著或許啊，很快就會有救援隊來救我們了。但時間越長，就知道越不可能啦，人活著也就是有一份念想，許小姐就是我的念想。”

        “原來是這樣，那樊姨您是怎么遇到嬌嬌姐的？”

        “……”女人沉默，似乎并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董茵沒有強求：“您有沒有想過離開這里？”

        “離開？我這年紀(jì)，離開能去哪兒？就算是許小姐肯帶著我，我也只是給她徒增麻煩罷了。”

        ……

        另一邊，許嬌又解決了一只三級喪尸，董茵不在，她沒有再用除塵訣弄掉臉上的血，因為周圍還有很多喪尸——原本安靜的、邪氣四散的順寧市，竟然不知不覺被邪氣充盈，聚合雜糅成滔天狂潮，四處翻涌著，每走過一條街道，都能看見逃竄的人。

        許嬌從沒見到過這么多人同時出現(xiàn)，甚至其中近十成都是異能者。但他們也并沒有因為具有異能而有與邪物對戰(zhàn)的勇氣與自信，反而哭嚎著大聲呼救，好幾次許嬌都是聽著呼救聲找過去的。

        她不能時時外放感知，覆蓋順寧市一個城區(qū)的感知就像是打開的抽水閥門，會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抽走她體內(nèi)所有靈氣。

        到那個時候，她保全自己已經(jīng)竭力，還能做什么呢？

        她的手抬起又落下，腿勾踹、起跳的動作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漸漸的，她的神經(jīng)進(jìn)入了一個麻木的狀態(tài)，腦海里只剩下“吸收邪氣”這個想法，路過的人類都被她無視，她的眼睛看見那些傷口，大腦卻不會反饋任何信息。

        一具又一具喪尸尸體在她面前倒下，數(shù)不盡的巨蟒、飛鳥、家犬身體被劍光切割成一塊塊的碎肉。

        她終于感覺到一絲疲倦，靠著墻角，坐在臺階上休息。

        眼前景象有些搖晃，許嬌不知道這是人類疲勞過度會出現(xiàn)的一種癥狀，她甩了甩頭，希望能讓自己清醒一些。

        虛影重重，朦朧中仿佛看見了似曾相似的面孔。

        在哪兒見過？她模模糊糊地去想，思緒混亂如一團(tuán)漿糊，她找不到答案。

        “許嬌……許嬌？”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嗎？她暈乎乎地抬起頭，卻看不清那張臉。

        “你很累了，你需要睡覺。”

        睡覺？人是需要睡覺的，她要做一個人，她應(yīng)該睡覺——

        有什么東西猛地撞了一下她的后背，許嬌頭朝前就要摔下去，面前的人伸手扶住她。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

        她是劍靈，不會疲倦，時刻清醒的劍靈。

        視野重新變得清晰，疲憊感被暫時抑制，她能看清眼前，瞬間縮回了手。

        莫彪站在她身前不足半米的位置，身后站著幾十個人。

        或多或少的，許嬌都有印象。

        有媽媽帶著孩子摔倒在她面前，身后巨蟒要將她們一口吞下，小孩的哭喊聲震天響，卻招來更多喪尸，那場戰(zhàn)斗幾乎消耗了她體內(nèi)一半的靈氣，喪尸就跟殺不完一樣，一波接著一波；有上午董茵治療的那支隊伍，三人還字字感激地向她們道謝；有躲藏在車庫安保室里不斷發(fā)抖的學(xué)生，還是她路過時感受到徘徊在車庫外的成群二級喪尸而找到的……

        從十一點到下午三點，她遇到的每一張面孔，都無一例外地出現(xiàn)在這里。

        而為首的男人正向她發(fā)出邀請，卻宛如惡魔的低語：“許小姐，再次誠摯邀請你加入‘赤虎’。”

        許嬌穩(wěn)住身子坐好，已經(jīng)懶得動彈。她現(xiàn)在需要快速恢復(fù)體力，必須得拖延時間。

        “他們是什么人？”她指的是他身后被她救下的人們。

        “都是‘赤虎’的成員，許小姐可真是菩薩心腸，竟然悉數(shù)救下了。”

        許嬌很想冷笑，再看不出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她幫慕容惜上的那些課業(yè)就是白讀了。

        這幾十個人，居然都是刻意讓她“遇見”的，為的就是此刻她耗盡體力。他們大概想的是異能能量也用盡，但她其實是沒有能量的，她體內(nèi)只有運轉(zhuǎn)的靈氣，正在緩慢地吞噬消化吸收的巨額邪氣，這個過程她也不好受，算是讓他們誤打誤撞撿了個大便宜。

        “我如果不救，他們也不會死？”

        “當(dāng)然不會。”沒感覺到許嬌的抗拒，莫彪興致更高。

        所以，他們看準(zhǔn)了她的善心，利用這一點，將一個又一個“救助對象”送到她跟前？

        除了憤怒，還有迷茫。

        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對身處危機的人伸出援手，竟然有可能引來禍端。那些向她求救、事后感激的人，居然都是裝出來欺騙她的。

        “……為什么？”

        “因為不用些非一般手段，許小姐恐怕不會答應(yīng)我的請求吧？”莫彪說，“看看他們，他們都很期待你的加入，你不是想保護(hù)大家嗎？這么多人，難道不令你感到喜悅嗎？”

        這太荒謬了。

        許嬌之前不能理解，賀長洲說到莫彪時的厭惡，說他為招攬異能者不擇手段。現(xiàn)在她親身經(jīng)歷，對莫彪的無感就變成了反感。

        “這只是一部分人。”

        莫彪笑意不減：“可你不能救下每一個人，保護(hù)著一百人一千人已經(jīng)很了不起了。”

        “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許嬌撐著膝蓋站起來，還有點頭暈。

        “許小姐不如先看看這個。”莫彪招招手，白晨將平板轉(zhuǎn)向她。

        平板上是一段視頻，董茵躺在床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

        許嬌霎時愣住了。

        她是什么時候被他們帶走的，她走了之后？還是……她去另一條岔路的時候？

        “許小姐似乎還有一位故人，住在市東郊。”莫彪說。

        樊姨！

        他們怎么知道的？

        許嬌有點慌了，她終于發(fā)現(xiàn)，這次事件完全不在掌控之中。

        她擅長應(yīng)對天災(zāi)邪道，卻不擅長人類的勾心斗角、彎彎繞繞。

        如果是在修真界，即使這個時候，慕容惜也還可以向師門求援，而她現(xiàn)在卻沒有別的倚仗。

        是殺出去，還是暫時低頭？

        許嬌看著莫彪身后沉默不語的異能者們，他們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其中還有小孩……她虎口的劍光消失了。

        莫彪的神情變換一瞬，又立馬復(fù)原。

        “許小姐現(xiàn)在有心情和我們走了嗎？”

        許嬌還沒開口，一道陌生男音驀然響起：“盡使些下三濫手段，敗類。”

        莫彪倒是不氣，還挑眉道：“暫時把你放到一邊，你居然要自己湊上來。”

        許嬌身后的店面墻角探出一只手，扶在墻上瞬間染紅了白墻。

        走出來的男生看起來比許嬌的情況糟糕多了，衣服破破爛爛、皮膚青紫滲血，還有不少火焰燒灼的傷口和一些不明傷痕。

        都是幾小時內(nèi)的新傷。

        他站到許嬌旁邊，握住了她的右臂。

        “姜風(fēng)雪，多管閑事不是什么好習(xí)慣，你真要橫插一腳可想清楚了。”白晨提醒道。

        男生毫不在乎地諷笑：“老子不怕。”

        莫彪說：“我想我們這次的談話是到此為止了，許小姐，如果你改變主意，隨時聯(lián)系我。”

        男生出現(xiàn)并且表明態(tài)度后，莫彪的興致顯而易見地退卻了。

        許嬌眼前一白，頭暈?zāi)垦１娌磺宸较颍�腳底輕飄飄的，落地后還因為眩暈感歪向一邊，快要撞上前方的墻壁，這時她被拎住了后衣領(lǐng)，幸免于難。

        “嘶。”男生用力時牽動了傷口。

        許嬌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不在之前的地方了，面前的地方她也沒來過，今天幾乎都在中城區(qū)和東城區(qū)活動，也不清楚這是哪里。男生靠著另一邊的墻喘氣，剛剛的舉動對他來說想來消耗不小。

        “……謝謝。”許嬌說。

        “不用，你也救了我。”男生回道。

        許嬌：“？”

        男生本來不太想說，但這會兒兩人都需要恢復(fù)體力，也沒什么事做，他就還是開了口，簡單幾句話說清了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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