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人有病
紀則站在辦公室門口等馮主任。
辦公室的門上有一道豎條玻璃,紀則就透過這道玻璃上的反光打量自己。
用三十幾歲的心態來看18歲的自己,心情略顯復雜,好在前面有“一睜眼我回到了十八歲,但媽不完全是我以前的媽,爸不完全是我以前的爸,學校也不在是以前的學校,這是什么扯淡的劇情”鋪墊,他的心情起伏已經不是很大了。
31歲的紀則已經當了5年的高中老師,期間因為氣質獨特,年紀輕輕就任職了兩年班主任。再刺頭的學生遇見他能撐三個回合就能在學校裝逼了。
在學生間的口碑可以用一個“惡貫滿盈”來形容。
學生不理解他,他不在乎,他的理想就是做一個無私的園丁,修剪掉所有“節外生的枝”為國家培養一棵棵筆直的樹。
結果就鞠躬盡瘁地暈死在講臺上。
時間回溯到四個小時前,早上六點。
紀則被老媽叫醒時,單純地以為自己剛在醫院醒來。可他睜開眼,看到老媽那張明顯年輕的臉疑惑了一下,等他發現自己躺的地方并不是醫院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又疑惑了一下,當他聽到他媽說:“兒子,起床吧,你今兒得去新學校報道了,衣服給你放椅子上了,趕緊換啊”的時候再次疑惑了一下。
“那快起吧,別懶床了。”老媽站起身朝門外走,“都是大小伙子了,東西自己收拾好啊,桌子上這筆記本要是用的話,放書包里。”
筆記本?
紀則從出生到活了小三十年,從沒見過這么有人味兒的老媽,下意識順著她的話拿起了那個本子。
翻開來看,是個空白的,正當要合上,又突然冒出一行字。
紀則的動作直接頓住。
工作使然,他習慣在看東西時讀出來,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面對學生,需要批改和講解。
看著那行字,紀則低聲念道:“參與者紀則,年齡31周歲,生命體征暫無,因數百名學生心存不滿,怨氣值超過警戒線……學生心存不滿?”
紀則簡直氣笑了,從胸腔里擠出一個冷哼,繼續往下看,“傳送至g53k61平行空間,重回學生時代,基本情況如下,學生紀則18歲,5月7號轉入s市第五高級中學高二二班,開啟全新旅程,一切祝好……”
一瞬間,眼前的三維空間似乎在扭曲。鏡子里那張熟悉但帶著少年氣的臉,陌生的房間,窗戶外霧蒙蒙的天空,以及桌面擺的電子鐘。
時間顯示:2021年5月07號。
時間沒變,而他,回到了18歲。
十八歲。
高中生。
剛搬家過來,剛換新學校的高中生。
——他曾是個黨員,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上課鈴聲響起,紀則放空的眼睛眨了眨,嘆了口氣,他轉過身,不再看門玻璃里的自己,轉而盯著樓梯口發呆。
樓梯口傳來一陣陣哄鬧的腳步聲。
片刻幾個高個子男生推推搡搡,一步三個臺階蹦著出現在樓梯拐角。為首的男生身高長相都很惹眼,臉色平靜中帶著冷漠,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紀則沉默著數人頭,一共五個。
個個頭發濃密,發型時髦。
比他規定里“手插進去一抓不能露頭發尖兒”的標準差的不止兩個手指頭。
紀則看見不守規矩的學生就條件反射。
“預備鈴都打完三分鐘了,你們幾個磨磨蹭蹭的,等著轎子來抬嗎。”
紀則做班主任那兩年脾氣格外古怪,甚至“越俎代庖”兼了教導主任的職,時常出現在后門口、校門口以及樓梯口抓遲到早退的學生。
辦公室老師們偶爾打趣他說:紀老師私底下看著蠻好相處的一個人,一板著臉訓起人來,嚇得學生血都涼半截,不怪他們叫他“活閻王”。
樓梯上的幾個男生血涼沒涼無從得知,只是臉色都很古怪,為首的男生微微偏頭跟他對視,眼神不算友好。
紀則心想這幾個居然不怕我?果然十八歲的自己氣勢上還是差點意思……等等,十八歲……
紀則淡定地錯開視線,轉過身,玻璃反光里是那張他還沒熟悉過來的十八歲的臉。
壞事了……
“他大爺的……剛才那人誰啊?狂成那樣得是狂犬病晚期患者吧。”張泳抱著球湊到俞閆旁邊問,“見過嗎?是咱學校的嗎?”
俞閆沒所謂地聳聳肩,沒說話。
能在事發后讓張泳從樓梯口走到班級才想起來問,可見其令人懵逼的程度。
那人誰啊?
他還想知道呢。
敢這么嗆人還沒被打死,可見社會果然是和諧。
“他一個學生,還是我沒見過的?敢跟不認識的人這么說話?校長家親戚吧?”張泳進了班,坐在座位上跟隔著一個過道的俞閆討論‘那人到底是誰’這種宇宙終極問題。
俞閆腿長胳膊長,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沒說話。
“剛剛在樓梯上我就應該罵回去!靠,越想越氣,那小子最好別再讓我碰見他!”張泳磨著牙,躍躍欲試的。
“怎么?你還想打架?”俞閆掀著衣領扇風,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姿態散漫又愜意,“和諧社會,文明點。”
從窗縫里滲進來的風,吹動衣擺貼著腰線裹住,很愜意。
莫名其妙被人罵了這事兒,說不生氣,俞閆倒也沒那么好脾氣,但要是生氣,也確實沒到那個程度。
他就是挺好奇的。
又回到最開始的問題上——這人他媽誰啊。
整個五高,從高一到高三,他敢百分百的肯定沒有他不認識的人。可能有些叫不上名字,有些不知道班級,但臉一定熟。
樓梯上那個人身高和他差不多,站在人堆里很顯眼,而且只要學校里出現了長得不錯的男生,必然能引起班里女孩的一陣熱議。
那人值得熱議一個星期了。
但是,他卻不認識。
俞閆又從前桌椅背上掛的紙袋里抽出兩張面巾紙擦汗,然后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圓鏡,搜尋了一下臉上是否殘留紙屑。
“很帥啦,別照了大哥。偷紙就算了還偷鏡子。”前桌宋媛兒抽走鏡子扔回紙袋。
“偷紙就算了還偷鏡子!”宋媛兒的同桌兼追求者的范陽立馬轉過來幫腔。
“啊——”這種一唱一和,每天要上演無數遍,俞閆無奈:“這節不是語文課嗎,我親愛的張張老師呢!”
“離得老遠就聽見你喊!你要瘋啊。”班主任宇哥意外的在門口出現,語文老師胳膊夾著教案在門口笑。
“張老師,耽誤幾分鐘時間啊。”
“誒行行行,你說你的。”
宇哥平常不會隨便占用科任老師的時間,俞閆瞇著眼看著他走進教室。
突然,他挑了挑眉。
還有這么巧的事?
“我靠我靠!居然是他!”張泳一拳捶在桌面上。
樓梯上的那個人跟在宇哥后面,走上講臺,原本吵鬧的教室,凝固般的安靜。
前桌宋媛兒嘀咕:“帥哥啊……”
“靜一靜,跟大家說一下,班上這學期要轉來一位新同學啊。咱們學校有轉學生進來見怪不怪了,別的我不多說,好好相處,有事跟我溝通。”宇哥說完看向了紀則,“跟同學們做一下自我介紹?”
“紀則。”紀則說。
宇哥等了一會兒,確定這一趴就這么短小精悍的結束了,本著讓新同學盡快融入的想法,他又問了句,“沒別的了?聊聊興趣愛好什么的。”
紀則很不理解,誠懇地反問,“有人在乎嗎?”
底下爆發出一頓哄笑。
“裝逼。”張泳總結。
職業習慣,紀則到了新班級先習慣性地掃視了一圈,以此做到一個基本的了解。
首先,班風很懶散。
班級氣氛沒有因為班主任突然到訪而變緊張,有一半人是趴在桌子上聽他說話。
桌子上堆書高度超出警戒線的也占了一大半,剩下的那部分里還有幾個是桌子上一本書都沒有的。
這分化的兩極里必然不會完全是學霸與學渣的差距,紀則認為其中想靠書高遮擋視線在下面搞小動作的,占據最大比例。
占據后排有利地位的那幾個,看上去就是不服管教的。尤其這一眼發現了幾個熟面孔——樓梯上那幾個被他訓了的男生。
長得最惹眼的那個男生,微微揚著下巴很不客氣地盯著他看。
唉……
他還以為自己是叱咤風云的“紀老師”,一開學先把同班同學得罪了,真是開了個“一帆風順”的好頭啊…
“行吧,那大家以后慢慢了解。”宇哥拍了拍他肩膀:“紀則你先坐到后面那張空座位上,等下課再找時間搬到班長旁邊……張泳把你東西收拾了!那桌子成你地盤了!好,張老師我不打擾了,您趕緊上課吧!”
紀則走到宇哥所說的那張桌子前——桌上堆滿了東西,書本以一種很狂野的姿態橫尸除此之外還有吃了一半的餅干盒、眼鏡布、兩板感冒藥、用了半瓶的紅花油。
仿佛昭告天下“老子是來過日子的,老子瀟灑”。
紀則太陽穴的筋直突突,深吸一口氣坐下,從這些東西里給自己騰出一小塊能放下胳膊的空間。
忍。
他告訴自己。
要忍。
但是沒忍住。
這一堂課,俞閆發現張泳幾次回頭打量新來的,眼神里帶著挑釁。
而新來的抬眼以一種很嫌棄又很嚴肅的眼神回視,敲了敲桌子,“下課把這兒收拾了,這是空桌子,不是垃圾桶。”
張泳眼珠子瞪大了好幾圈,張著嘴,沒說出一句“臥槽”。
俞閆轉著筆,直想樂。
“笑什么,不好好聽課!”宋媛兒轉過來欲蓋彌彰地在紙袋子里扒拉,實際上眼風全飄到了后側方的紀則身上。
“干嘛呢你?”俞閆問。
“他有點帥啊~”宋媛兒捂著嘴,美得眼睛都彎了:“俞閆小同志,有沒有一種校草地位岌岌可危的危機感啊!”
范陽立刻轉頭往紀則那邊瞪了一眼。
俞閆:……
一節課得罪兩個人,我感覺他挺危的。
“你這是怎么個意思!”一下課張泳就吼上了,在全班還沒有從被知識洗禮的余韻中緩過來時,就先抓住了全班那顆八卦的心。
——張泳和新來的杠上了!
紀則這一節課收獲頗豐。
他本以為這是一堆不起眼的垃圾,實則垃圾堆里藏龍臥虎。
他搜出三四本夾在教輔材里的小說,五本32開的漫畫以及一部手機。
本來他是一直壓著火勸自己冷靜,自己現在不是班主任,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普通高中生。這些人不是他的學生,而是他的同學,他沒有資格去管他們。
雖然他最厭惡同學把與學習無關的東西帶到學校帶到教室帶到他眼皮子底下。
直到他搜出一部手機,甚至都不是搜。
這部手機就明晃晃亮堂堂的躺在桌洞正中央,生怕誰看不到一樣,藏都懶得藏。甚至很招搖的隔一會兒進一個信息,隔一會兒亮一下。
紀則腦子都要氣炸了。
他抱臂靠著椅背,微微揚起下巴——這是他訓話時的標準姿勢,眼神鎖定在他整理出來的這堆贓物上
“這些東西,是你的吧。”
紀則盡量平衡自己的語氣,想以一個普通高中生的態度解決這件事。
但他根本適應不了。
“你他媽想找事兒是吧!剛剛樓梯上罵人的也是你!你是不是分不清大小王!這踏馬誰地盤……”
紀則擋開張泳指著自己鼻尖的手,坐直身體,緩了口氣:“首先,不要說臟話,不好聽。其次,這是學校不是誰的地盤,我也不是在挑事兒,我真心勸你,不要把與課堂無關的東西帶到學校。如果在一個最能給你提供學習氛圍的地方,你都要分心在小說漫畫手機里,那你放假呢,回到家呢?”
“你……你……”張泳氣得臉都紅了,他的計劃是如果新來的這貨敢繼續激他,那他肯定要修理他,可紀則給他來了這么一段。
“你是腦子有什么問題嗎?我也真心問你,真的。”張泳問。
“這個手機,一節課跳出來幾十條消息。如果它放在你自己桌子里,這一節課你還有心思聽課嗎。”紀則嘆了口氣。
托腮歪在桌子上的俞閆嗤笑了一聲。
看了半天熱鬧,煩了,他可以確定新來的這位應該是從某個學風特別端正優良的重點高中轉校過來的。
雖然這種降級教育的做法很像腦子被驢踢了,但這人的行為本來就很有病,他也無所謂病因是什么。
“首先,這手機就不可能在他桌子里。”俞閆走過去居高臨下地對他扯了扯嘴角,“因為這他媽是我手機。”
宋媛兒捂著嘴“嚯”了一聲。
“其次,就算沒有這個手機他也沒心思聽課。”俞閆指著張泳,“他前半節課忙著回頭瞪你,后半節課睡了能有八百覺,否則您搜東西的時候他就回頭抽你了,明白嗎。”
俞閆拿走桌面上的手機,劃開相機對著紀則拍了一張照片,然后拿到他眼前晃了晃。
屏幕上是紀則皺著眉略帶錯愕的臉。
“最后。”
“知道你這樣特欠揍嗎?”
“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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