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的時候氣氛還不錯，總得來說，在學校里，吃飯和睡覺是兩個最放松的時間段，在這個時間段里大家心情都挺好的。

        紀則以前在學校總是那個被學生背地里大罵特罵的人物，他的名字幾乎就是一碟下飯菜，不罵他幾句好像大家都吃不下去飯一樣。

        今天這頓午飯讓他覺得自己私底下也是可以和學生好好相處的。

        連一班的趙云飛跟他聊了幾句后，態度也明顯變化了。

        “你們學校的氣氛那么嚴肅啊？怪不得你那么……”趙云飛趕緊掐住話頭，把后面那句“不正常”憋了回去。

        “吃飯還限時？”食堂人多噪音大，范陽不得不吊著嗓子沖跟他隔了兩個人的紀則喊：“你們學校干嘛？軍事化啊？”

        “差不多吧，各方面管理都很嚴格。”紀則對自己的高中已經沒有太多印象了，他說得是他任職的那個高中，“所以，師生關系不太好。”

        “那肯定了。”張泳附和說：“那么變態的老師，師生關系能好就怪了！”

        紀則頓時噎了一下，語氣蒼白的順了一句，“老師……倒也沒有多變態……”

        “你是在以前的學校受過什么刺激嗎？”張泳問出了他的疑問：“被沒收過課外書？”

        我單純是職業病。

        “那倒是沒有。”紀則隨口編了個理由，“不過我們班里有規定，一人犯事全班連坐。畢竟同學之間沒有秘密，誰藏了什么，干了什么，大家都門清。”

        “就這規定，還叫不變態？”張泳一臉同情，“真不怪你一來就渾身透著一股子不正常，被同化了吧。”

        紀則覺得自己徹底把自己繞進去了。

        “沒有。”他揉揉太陽穴：“就是…習慣了。”

        “你這習慣適合去學生會。”一直沒怎么和紀則交流的王宇思突然說道：“正好學生會讓我倆拉人頭呢。”

        “我倆？”紀則疑惑地看向坐在他對面的俞閆。

        俞閆正在十分認真地吃午飯，一方面他是真的餓了，另一方面紀則請客買了食堂最難排的缽缽雞，這種菜不僅難排而且分量有限。雖然他一直沒搞懂，缽缽雞這種把一堆丸子和菜穿成串扔進去煮的菜，有什么道理限量。

        俞閆經歷過一次好不容易排到他卻正好賣光的情況，他就下決心再也不吃這破玩意兒了。

        花錢買不痛快。

        但有人買好了給他吃那就是另一碼事兒了。

        當他注意到紀則的疑問后面跟了一段沉默時，抬頭對上紀則的目光，才意識到紀則是跟他講話。

        神經病嗎？我倆就是我倆，很難理解嗎？要問你問王宇思啊，看我干什么。

        吃人嘴軟，俞閆平靜地說：“他跟范陽。你看我像嗎？”

        “你那么餓嗎？”紀則盯著他，嘴角微挑。

        “會聊天嗎你？”俞閆一下子就感受到了這句話里關于他拒絕了那包餅干的調侃。

        紀則誠懇地換了個話題，“我覺得你挺適合學生會的，你這個性格。”

        “我媽都不敢跟我說這個話。”俞閆放下筷子，不打算吃了：“你認識我幾天啊？”

        如果不是怕掃興，他就摔桌子走人了。

        真是有病，他想，一個學生這么愛說教。

        ……

        一個周末過去，周一早上紀則去馮主任哪兒拿了住宿登記表，去找內務老師辦理。

        “周末兩天假是不是玩嗨了，看你困的。”內務梁老師往電腦上輸他的信息，見他直打哈欠就問了一句。

        “沒有。”紀則搓搓臉：“沒玩，認床。”

        “不是在家睡得嗎？”梁老師問：“怎么還認床，那你住寢室能習慣嗎？”

        “就是太習慣寢室了，認家里的床。”

        “嘿。”梁老師笑得很愉快：“你這個習慣真奇怪。怎么樣，轉學過來習慣嗎？”

        “挺好的。這兒的老師都愛笑。”

        梁老師笑得合不攏嘴，對他的印象特別好。

        臨走把住宿表蓋好章交給他，特別熱情的說：“下課把這個表交到宿管老師那兒就可以了，這個寢室位置好，離水房和樓梯都遠，安靜。”

        單間寢室在五樓，是五高一貫的財大氣粗風格，寢室內有個晾衣服的小陽臺。

        紀則住507，朝陽面，這會兒站在陽臺還能看見那些擠在閉寢前利用最后的一點時間閑逛的學生。

        教學樓頂有一排照明燈，操場被照的一覽無余，站了一會兒，紀則就發現了好幾對舉止親密的男男女女。

        他們很活潑，紀則想，和他的那些學生不一樣，或者說其實他們是一樣的，只是沒讓自己看到吧。

        紀則正思緒萬千，寢室樓下突然有人喊了一聲。

        “嘿！”那人仰著臉，向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下來！吃不吃！”

        下面站了幾個男生，紀則都認識。喊話的這個叫高俊凱，坐在班級中間第二排，全班最優勢的位置，可想而知學習成績不錯。紀則印象里他不常在課堂上主動發言，課間也沒有太多存在感，屬于班上安靜內向的學霸。

        這個學霸似乎也喜歡漫畫一類的東西，紀則回想了一下，高俊凱的微信頭像是某個動漫里的人物。

        他喊的誰來著？我嗎？

        這同學還挺熱情……

        沒等紀則回應，順著風的方向吹來一陣電話鈴聲。

        紀則一扭臉看見了隔壁陽臺上的俞閆，對方在他看過來之前轉過了頭。

        五月中旬的夜晚很涼，俞閆卻只穿了個白色背心，露著胳膊箍著細腰，明明是老頭衫的款式，套在他身上卻不覺得邋遢。

        俞閆靠著陽臺欄桿，搭在欄桿邊兒的手沖下面壓了一下，“等會兒，我接個電話……喂……”

        俞閆的這通電話打得很痛快，沒等幾米外另一個陽臺上的紀則回避，他就用“嗯，好，行”結束了對話。

        “有什么吃的？”俞閆掛了電話問。

        “別廢話！下來就行！”高俊凱伸胳膊指他，這一指，他注意到似乎樓上俞閆旁邊的那位也是個熟面孔，“你隔壁是紀則嗎？一塊兒來吧，超市里關東煮，賊難搶！”

        俞閆看過來，眉毛挑了一下，似乎在問：去嗎？

        紀則第一時間是想謝絕，畢竟他剛搬進寢室，還有一堆東西沒收拾完。可下一秒，職業病就占了上風。

        畢竟深入學生內部才能做好學生工作。

        紀則：“好，謝謝。”

        俞閆打開房門，紀則正好停在他門口。

        “一起走？”紀則問。

        “不然呢，你知道他在哪個寢室？”俞閆語氣很不客氣。

        “我知道啊，312。”紀則笑了。

        俞閆看著他，下一秒猛地推開尚未關靠的房門，轉身往屋里走。

        “誒！這氣性……”紀則趕忙按住他肩膀，把他拽回來。

        俞閆抖開他的手，冷眼看著他，“你才轉來幾天，我們班的人你摸得還挺透。”

        “咱們班。”紀則強調：“習慣了。”

        “您以前那個學校是個學校吧？不是個什么特務機構吧？”

        俞閆上身老頭衫下面大褲衩，跟校服還板板正正穿在身上的紀則仿佛不在一個季節，單手插兜吊兒郎當地往樓下走。

        “和學校無關。”紀則說：“我個人的習慣。”

        “這他媽是個什么習慣。”

        “裝逼的習慣。”紀則想了想，找出一個大概能讓俞閆接受的理由，“咱們班所有人，叫什么名字，班里的位置，走讀還是住校，寢室號是多少，我都知道。”

        “你……”俞閆停下，回頭看站在高一個臺階上的紀則，“你有什么圖謀。”

        “就……單純的想看你們被我裝到了的表情。”紀則艱難啟齒，“怎么樣？”

        俞閆：……

        312寢室門大開，四人寢里擠了兩個四人寢的人。

        范陽、張泳和王宇思也在。

        張泳看見紀則似乎想起來什么，一拍腦門，“對了，你今天搬寢室了吧！怎么樣，幾樓啊，哪個寢室？”

        “五樓。”紀則指了指站在門口，幾乎快有門高的俞閆，“他隔壁，507。”

        “也單間啊。”高俊凱遞給他一碗關東煮：“吃，別客氣。”

        “不了。”紀則抵著紙碗沿推回去：“我就跟你們聊會兒，不吃了，消化系統不如你們年輕人了。”

        屋里突然沉默，連俞閆也似笑非笑地看他，好像在說：你他媽又裝什么逼呢？

        “……咱們年輕人。”紀則說。

        “居然住你隔壁，”范陽湊到俞閆面前，“沒想到啊，五樓不是還有挺多空寢室嗎？”

        誰能想到？他也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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