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打一架嗎？”紀則支著下巴問他，“我覺得你滿臉都寫著想揍我一頓。”

        “打一架和揍你一頓是有區別的。”

        看俞閆沒有要動手的意思，紀則換了個話題，“熄燈以后就別玩游戲了，像你這么玩是個人也睡不著。”

        俞閆側頭看他，捏著手機的一角來回轉著，沉默了片刻后才說：“哦……專門跑回來教育我一通。”

        “建議而已。”紀則捏了捏鼻梁，“我也經常失眠，想睡睡不著這種滋味很不好受，所以我總是想各種方法讓自己盡快睡著。”

        紀則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機：“玩手機不行，越玩越精神。”

        “那您是總結出來什么助眠小技巧了？”

        “聽新聞。”紀則劃開手機，指了指屏幕上紅色的圖標：“推薦你個軟件，閉著眼睛聽新聞，一會兒就能睡著。”

        “好學生也帶手機上學？”俞閆挑挑眉，“看你要沒收我手機那德行，我以為你多正經呢。”

        “五高不讓帶手機嗎？”紀則很認真地問。

        “沒說讓帶。”

        “那你還帶？”紀則挑眉。

        “你不也帶了？”俞閆挑得比他還高。

        紀則很想說：我不一樣，我是個老師，我有自制力。

        唉……

        “這個軟件能聽新聞，全是免費的。”紀則轉移話題。

        “我倒是也沒聽過花錢的新聞。”俞閆湊近一點，瞇著眼睛看了看，問他：“你也刷這個？我們辦公室里的那群老師天天刷。”

        “我……”紀則剛要開口說什么，俞閆突然腦子一閃，他好像知道這人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習慣了。”

        “又是習慣？”

        倆人同時開口。

        “你哪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習慣？”俞閆問。

        因為我就是個老師啊，小同學。

        這幾年來國家很重視這方面的教育學習，很多黨/員老師都要刷，紀則想著反正都要看，就用睡前時間聽新聞。那段時間他失眠很嚴重，但常常聽會兒新聞腦子里就不會去想亂七八糟的東西了，心靜了，就能睡著了。久而久之，這就成了治失眠的一劑藥。

        “試試嗎，挺管用的。”

        “那就試試吧。”俞閆打開下載軟件，找到學習強國，等下載的時候他問：“有耳機嗎，借我一個。”

        紀則點點頭，回寢室拿了過來。

        一進門正好看見俞閆站在床邊一把掀掉身上的背心，裸著上身，上床蓋上了被子。

        “給。”紀則把耳機遞給他。

        “明天還你。”

        “行，不著急。”

        俞閆戴上耳機調低聲音，在躺下前看了眼還沒打算走的紀則。

        “上來一塊兒睡？”俞閆掀開被子沖他拍了拍床。

        “啊？”紀則愣了下，“哦，不用了，沒這個習慣。”

        俞閆冷笑了一聲，拿下一邊耳機偏著頭瞇眼看他，“那你站這兒不走是等我送你嗎？”

        紀則“嘖”了一聲，立刻轉身離開。

        “對了。”紀則想起來什么，回頭指指他的臉，“你眼睛已經近視了，晚上最好是控制玩手機的時間。要么就去配個眼鏡，別總瞇著眼去看東西，傷眼睛。”

        “慢走不送。”俞閆裹著被子躺下。

        紀則下課被宇哥叫去了辦公室，這種一個人坐在桌子前一個人站在他對面的情景，紀則不能再熟悉了，只是以前坐著的那個是他，而站在他對面的多數要度過一段難捱的時光。

        宇哥不同，他身上沒有那種班主任所獨具的壓迫感。

        他說話前總是先笑一下，然后用一種哥倆好的語氣開始談話。

        因為他身上的那種隨和，紀則一直都對他沒有好感。雖然他并不覺得所有班主任都要像他那樣，走“不近人情”的風格，但從班里的氣氛來看，太隨和的班主任確實是管不住班級。

        宇哥拉過隔壁辦公桌的空椅子讓他坐，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他從來不會干。

        進他辦公室的一定是要挨訓的，如果是普通談話他不會選擇在辦公室進行，他習慣把特殊場合和某種刺激建立聯系，比如班級里等于正常談話，走廊等于普通挨訓，辦公室等于嚴重挨訓。

        這樣，當他的挨訓對象走進辦公室的大門，氣勢上自然而然的就短了半截。

        “怎么樣，這一個多星期還適應新學校的生活嗎？”宇哥問。

        “第一天就適應了。”紀則說：“五高比我以前的學校自由。”

        “我聽你這個語氣……”宇哥手指在桌面上彈了彈，“自由還不好嗎。”

        “一個學生很自由？好嗎？”

        面對洪宇跟面對俞閆、張泳那群半大小子的時候不一樣。

        雖然班里同學都叫他宇哥，但洪宇看上去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和他是同齡人，甚至說是同行，而且是一個他最不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同行。

        面對他，紀則不會刻意收著脾氣像哄小孩兒一樣放低姿態。

        “你跟班里那群小子確實是不一樣。”宇哥很好脾氣地忽略了他語氣里的那絲挑釁，“各科任老師都跟我反映你聽課狀態很好，課下問問題也很積極。挺好，保持住。你媽媽跟我說你以前學習態度比較散漫，讓我盯著點兒，現在看來我發揮不出什么作用了。”

        宇哥頓了一下，大概是在等他回應，但紀則沒有說話。

        “呃……”宇哥繼續說：“之前我是想把你調到李景洋旁邊……就是咱班班長，你拒絕了，現在你要是想調過去也可以。你現在的那個座位屬于班里的閑置，老師們上課很少會注意……”

        “不會。”紀則打斷他，“站在講臺上，只要想看，班里哪個角都能看得清楚。”

        “……行。”宇哥依然很好脾氣地沖他笑，“還挺不面子的。除了俞閆，你是第一個。我看你們倆最近氣氛還可以，不那么劍拔弩張了啊。他這個小孩兒也是挺好玩的，高一那會兒天天跟我對著干，這半年才消停點。你可讓我省點心，再來一個他那樣的，我可要累死了，行了，打預備鈴了，回去上課吧。”

        紀則心說比他難搞的我遇見多了。

        況且紀則也沒覺得俞閆多難搞，雖然學習態度很有問題。

        如果俞閆是他的學生，這種桌面上沒有幾本書，上課聽一陣睡一陣要么就是玩手機的，夠他拎到辦公室訓幾百回了。

        但放在五高這種“自由”的氛圍里，俞閆也只是學習態度很有問題而已。

        比起仿佛椅子上安了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轉盤，永遠走在找人嘮嗑途上的張泳，是要好上很多。

        起碼安靜。

        紀則想起昨天晚上坐在陽臺地上吹風，看著有點可憐的俞閆。

        “對了。”紀則說：“你知道俞閆一直都失眠嗎？”

        宇哥臉色正經起來，“知道。我會找他談的。”

        英語老師已經站在講臺上了，睡了半個物理課以及一個課間的俞閆依舊沒有起來聽兩耳朵的意思。

        他今天穿了件灰色兜帽薄衛衣，估計是早上穿衣服的時候就預謀要上課睡覺。

        這會兒他扣上帽子蒙著臉，袖子擼到手肘處，手臂上壓出一道道紅印。

        從紀則的角度依稀能看見白色的耳機線從他桌洞里伸出來。

        “宇哥找你干嘛啊，說什么了？”張·轉盤·泳趁著英語老師寫板書，轉到他這邊了。

        “沒。”紀則說：“他問問我，你一天轉來轉去的都聊什么呢。”

        “嗐……”對于班主任課下拐彎抹角的問候，張泳顯然是不在乎，“瞎聊唄，能聊什么。”

        “他還說不讓我跟你聊。”紀則認真地做筆記，“否則他就要訓我。”

        “你還怕他啊？”

        “怕，我們好學生最怕班主任了。”

        睡得昏天黑地的反面教材突然抬起頭，迷瞪地看了眼黑板，然后在紀則充滿期待的注視中，翻了個身繼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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