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浩之一直忙到深夜，才有時間來看手機。一開微信，他眼睛都花了。二十多條好友申請信息，全都來自一個叫“方方正正”的賬號。

        是腦子有毛病還是怎的？添加個好友發這么多驗證信息？

        他點了接受，對話框瞬間刷屏。他一時有些懷疑自己會不會看走眼了。那小鬼居然還是個話癆？

        他按下拉黑屏蔽的沖動，粗略掃完了信息。看到最下面那個問題時，他很想回復：是。上個這么多話的，微信都被黑成煙了。

        他思索了一下，貿然要求出差這個要求的確很突兀，小鬼顧慮多也正常。

        他簡單總結了一下語言：不需要特別準備。你直接飛拉斯維加斯，到了我去機場接你。有問題先聯系段秘書。

        段秘書工作效率很高，第二天就把勞動合同交給了韓浩之。韓浩之沒時間細看，掃了一眼后讓她發了一份電子版丟在郵箱，就把這件事丟一邊了。接下來的幾天，他先把小瀚送去學校組織的農場研習，回來就馬不停蹄地飛去西雅圖，結束了公司分部的所有業務，解散了全部職員，清算了分部財務，一直忙完了這些焦頭爛額的事情，他才在飛往拉斯維加斯的飛機上，打開了那份勞動合同書。

        段秘書擬定的合同里中規中矩地以婚姻法為保障，列舉了雙方的責任和義務，韓浩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合同名稱改為了“結婚協議書”，接下來還得增刪一些私人訂制的、見不得人的內容。

        像是甲方每月付給乙方工資三萬，年底有年終獎，工資隨資歷每年上調。

        像是協議期五年，五年后雙方財產按婚姻法劃分。

        像是如果協議未到期時有一方提出中止，乙方可按婚期比率獲取相應的財物賠償。

        像是協議期間，雙方不需要履行夫妻義務。

        ……

        韓浩之修改完后，粗略做了下財務計算，覺得工資三萬可能有點少，于是改成了五萬，然后加上一條。

        “協議期間，雙方須保證私生活干凈。”

        總之就是一個以婚姻做保障的勞務合同。他無意逼迫那小鬼，只是想以充分的誠意和金錢保障，說服他能安心幫他照顧孩子。畢竟現在連女人都不愿冒險當家庭主婦了。

        修改好這些，確定沒問題了，他才想起那小鬼似乎又給他發過信息，他一直沒有回復。

        那天以為說得很清楚了，沒想到那小鬼把他最后一句“有事先找段秘書”直接忽略了，從感嘆一句“你居然加我了！”之后，就開始給他信息轟炸。時不時就甩一條過來，不管跟工作有關沒關，閑話一大堆，好像韓浩之是他多年老朋友似的，也不管人感不感興趣。

        像是說失業后不用早起上班，他睡到了中午才起來。

        像是說下午沒事，他跑回母校溜達了一圈，跟讀研的同學打了一場籃球。

        像是說跟朋友吃了晚餐，聊天聊到網上的黑客大戰。

        像是說會不會話太多被韓總拉黑。

        ……

        韓浩之沒有讓他失望，給他設置了消息免打擾。

        之所以沒有直接拉黑，并且還是想照原計劃進行，韓浩之主要是考慮到了兒子。兒子不喜歡說話，有方圓圓這個話癆在身邊說不定能讓他開朗一點。

        至于對他而言倒不是那么重要。

        韓浩之看到方圓圓的頭像右上角的小紅點，心里有些發怵。點開一看，果然又被刷屏了。

        方圓圓：韓總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方圓圓：噢，居然沒有。

        方圓圓：看在你沒有拉黑我的份上，我準備收拾行李了。

        方圓圓：拉斯維加斯好像很熱，我是不是應該穿少一點？

        方圓圓：只有一天時間，好像也沒什么要收拾。

        ……

        方圓圓：登機了。落地見！

        韓浩之面無表情地刷完信息，忍耐了一會兒沒忍住，把電腦重新打開，在協議書里又加了一條：對方工作時，除非重要事情，不得打擾。

        第二天上午，韓浩之在機場接到了方圓圓，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方圓圓沒有穿他那件休閑的粉色外衫，而是精神抖擻地換上了一身剪裁得體的灰色西裝，顯得身材十分挺拔。

        大概是以為出差不比尋常上班，需要穿得正式一點。

        看到他一無所知地精心為工作做準備，韓浩之稍稍有點心虛。

        眼看著他摸出手機低頭要發信息，韓浩之心里咯噔一下，上去拍了拍他。

        “韓總！”方圓圓抬頭，眼睛一亮，“你真來啦！”

        公司總裁親自接機，他不僅不感恩戴德，反而轉頭就抱怨：“累呀！過海關排了兩個小時！手機還沒信號。”

        他抱怨得中氣十足，不見半點疲態，一點不像剛坐完十多個小時的紅眼航班。眼底沒有黑眼圈，皮膚也水潤發亮。

        年輕人。韓浩之抬抬手，示意了停車場的方向。“走吧。”

        “等等，我拍個照。”方圓圓看沒有什么正事，放下了手里的旅行登機箱，興沖沖地對著背后的機場標志開始擺造型自拍。

        韓浩之眨了眨眼。他知道年輕人喜歡玩自拍，但他不喜歡，覺得這種行為很無聊。要是這小鬼還是他公司的屬下，他肯定二話不說自己先走了。但這小鬼不是。

        他只好站在旁邊等著，默默演練等會兒怎么開口提結婚的事。

        “韓總，幫我拍一個。”面前忽然遞過來一個手機，屏幕上還是拍照畫面。

        韓浩之順手接過來，方圓圓已經又跑到幾步遠去了。“拍后面的機場名，都拍進去！”

        看著他活蹦亂跳精力十足，韓浩之腦海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這老婆娶回家，會不會很難應付？

        他隨便拍了幾張，把手機還給方圓圓。方圓圓接過手機翻了翻，笑了：“韓總，你這拍照技術……”

        他說到一半看了看韓浩之，成功拉回對方注意后，微笑著贊了一句：“真爛！”

        韓浩之：“……”

        韓浩之拎起方圓圓的行李箱準備直接走人。方圓圓忽然從后面勾住了他的脖子。韓浩之反射地扣住他手腕要推開，卻聽到他說：“一起拍幾張，看鏡頭。”

        還真不是一般的自來熟。韓浩之有些頭疼，又不好拒絕，只得看向鏡頭。鏡頭光線里很亮，擠著兩個大頭。他的頭發規整地向后梳著，表情嚴肅無趣，相比之下方圓圓就生動多了。

        他的長相偏柔軟，笑瞇瞇的還有兩個小酒窩，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頭發留得有點長，劉海搭到眼角，鬢發搭到耳朵，發梢剪得碎碎的還帶點卷。鏡頭里乍一看，還是像個女孩子。

        兩張臉這么擠在一起，像在拍情侶大頭照。

        韓浩之覺得有些別扭。

        “韓總，笑一個。”方圓圓泰然自若，不停地按著拍照鍵，一邊還搖著韓浩之的脖子，提醒他換表情。

        韓浩之成了一個沒有表情的機器人。方圓圓也不介意，還把他當成道具人似的，在他邊上做各種搞怪姿勢。

        很像以前朋友圈里看到的情侶大頭貼，還一發發九張。

        “走吧！”韓浩之忍耐不了了，把登機箱塞給方圓圓。

        方圓圓這才想起正事，他們是來出差的。他接過登機箱，跟著韓浩之往停車場走。

        “我們去哪兒？公司其他人呢？”折騰夠了，興奮勁過去，他覺得有點不對勁。

        韓浩之打開車門上車，自己坐在了駕駛座上。方圓圓自來熟，拉開車門坐上了副駕。

        “他們先回去了。”韓浩之點火倒車，一派光明磊落。

        方圓圓有些意外，遲疑地看向了他。“只有我們兩個人嗎？我要做什么工作？”

        “……”韓浩之有點不知道該如何啟齒，“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方圓圓眨了眨眼，沒有說話。韓浩之目不斜視，開車上路。

        車上了高速，開得穩穩當當。沒有開音樂也沒有人說話，車里安靜得只有車胎碾過路面的聲音。

        方圓圓一只胳膊撐在車窗上，斜倚著車窗回頭來觀察著韓浩之。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韓浩之了，冷漠刻薄得要命。話說超過三句會扭頭就走，微信發多會被拉黑，微博留言會被炸號，運氣不好連手機和電腦都會被他黑掉。

        網上有個詞叫白月光，指代惦記多年的美好人物。

        那惦記多年的不美好人物呢？黑月光？

        方圓圓還真查過。真就有個詞叫黑月光。

        他這幾天報復式地踩在韓浩之的底線上跳舞，韓浩之居然沒有爆發，還這么有耐性。他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被奪舍了。

        大寫的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這突如其來的出差邀請。

        “韓總以前當過警察吧？”方圓圓問。

        韓浩之在接手“浩瀚科技”執行總裁一職之前是當警察的，這事在公司不是秘密。

        韓浩之不意外方圓圓會知道，點了點頭。“是的。”

        “所以，韓總做事應該是有原則的吧？”

        “嗯？”韓浩之瞟了他一眼，示意他說下去。

        “像是違法不道德的事，像是害人名譽的事，像是毀人前途的事……那些韓總應該是不會做的吧？”方圓圓隨口舉著例子，話里帶著笑，有點吊兒郎當的口吻。

        韓浩之這趟是要拐他來結婚的，本來還煩躁不知道怎么跟他開口，聽他主動提起來，倒是省了事，當下盯著路面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違法不道德……害人名譽……毀人前途……”最后他得出了結論，點點頭，“應該是不會。”

        方圓圓：“！！！”

        居然真是打算和他做一些試探法律道德邊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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