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北京的老胡同里卻還是堆滿了人。

        胡同外，坐落著幾座高聳入云的辦公樓，樓里樓外建筑所用皆為透明的玻璃，晚上還好，一到白天，艷陽高照，非得折射出百般顏色，擾的人眼睛受不了。

        就是純純的光污染。

        辦公樓里衣著光鮮地白領們，誰管他們背后身世如何，落在這座城市里統統化作塵埃，成為這座城市里最無存在感的“路人”。

        他們每日最快樂的時光莫過于下班的時候，享受片刻自由的時光，想干嘛干嘛。

        于是，貼合這一群群白領們的生活需求，這一條條胡同盡是些吃喝玩樂的東西。

        其中以吃為主，飯館連著飯館，一整條巷子只偶爾穿插一點復印店、百貨店，人來人往，熱鬧極了。

        一到夜晚，這條胡同就像活過來似的，人擠人。

        隨便選一個飯館，坐下來，就能遇見三兩衣著靚麗的年輕人聚會吹牛。

        王也坐在其中，熱騰騰地面糊了他一臉，還沒吃，額頭上就已經開始冒汗了。

        他拿紙擦了擦汗珠，含糊地抱怨兩聲，就夾起筷子開吃。

        誰知道他在說些什么玩意？

        他一個人占了一個大桌，就吃一碗面。

        偏生這家店生意還好的不行，搶不到桌的顧客就只能在外頭等著。

        本來王也想著拼桌吧，給人留點位子，但誰曉得他剩下的只有單數的位子。

        客人人來人往，多是成雙成對，誰跟他似的，一個人還出來晃蕩覓食，要有這功夫點個外賣，早在家里吃完了。

        或許是占了大桌這事，缺了點小德，大夏天吃熱面本就難受，還總有人找他不痛快。

        那個陌生的男人莫名其妙地與他說，什么勞什子□□的教主要找他，還要擅自替他處理家人的問題，順便幫他在他身邊不懷好意，表面良善的人。

        不用謝。

        艸，王也暗罵，謝你大爺！

        他趕緊給諸葛青打電話，結果這個倒霉玩意，跟著□□組織跑了，怎么勸也不聽。

        真是遲來的叛逆期到了。

        王也不由得悵然，心道，怎都讓我碰上這些倒霉玩意。

        勸吧，非不聽；不勸吧，又不好。

        他摔下手機，低頭瞧桌上那一碗吃到一半的面，長嘆一口，將筷子放到那碗上，走了。

        “還是把面吃完吧，多浪費。”

        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女人，跟王也差不多歲數。

        他轉頭過去瞧，見那女人竟一直坐在他背后那桌，這會兒注意他要走了，才側過身，偏頭喚他。

        王也心里一緊，這人到底跟蹤自己多久？

        女人瞧出他的緊張，嗦了一口面，回道：“要不我去你那桌吃？”

        王也挑眉，注意到她這桌正坐了一對情侶，兩人親親我我，顧不得旁人。

        沒等王也同意，或許是生怕他拒絕，女人端著面逃也似的，跑到他這桌，與他正對而坐。

        “剛剛那是碧游村的人。”還沒做自我介紹，她擅自為王也解釋，“你別擔心，你朋友在那沒什么事。”

        “最多就是被洗洗腦，”她夾著筷子，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或者被當做材料，給小混蛋輸靈炁，煉點東西罷了。”

        ？

        這還能不擔心。

        “你是誰？”王也注意到她一身著裝，了然，“你是公司的人？”

        “不算誰誰的人，我就是個打工的。”女人笑道，“現在的老板確實是公司的人。”

        “你認識我？”

        “認識啊，王也嘛。”女人應該是背起材料了，說話一板一眼的，“武當派云龍道長的弟子，參加了羅天大醮，意外打敗諸葛家的小天才諸葛青，然后被逐出師門，現在或許得被迫繼承家業。”

        “啊，差點忘自我介紹。真不好意思，這段時間，都沒人問我是誰，我都忘了還有這事了。”

        她說起話來跟老奶奶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還沒完沒了了。與王也這個“陌生人”抱怨一番最近工作到底有多忙，上司有多變態，工作到底有多為難人。

        王也被迫灌了一耳朵，捕捉到關鍵的信息。

        “所以，你這段時間休假就是為了監視我？”

        他立馬警惕起來，腦子飛速運轉，思考到底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他老爹，公司才派這么個人來暗中監視。

        嘖，若不是這還在面館，打一架就能直接問了。

        唉，真是麻煩死了。

        “沒有監視你的意思，我聽說你家出事了，保護你來著。”她并不在意王也對她的敵意，木著一張臉，慢吞吞地吃面，“你哥是我朋友，我只是來幫個忙而已。不過也沒幫上什么就是了。”

        她拍了拍桌子，語氣輕柔，跟哄小孩兒似的，讓王也就坐。

        “羅天大醮那事我沒參與，但你當時比賽的資料我看了看，你說你莫名其妙勝了諸葛青的原因是什么呢？借由在公司還算便利的職權，我發現個有趣的事，當年甲申之亂，那三十六個人里，有你武當一份吧？”

        “你……”

        “是叫周圣吧，我記得。”她說起這些也不避諱，不過也幸好這面館里雖人流復雜，也沒人有千里傳音的功夫，偏要偷聽這不起眼一處的對話。

        “王也，你勝了諸葛青的手段是八奇技吧？”

        王也聞言一怔，他不經意打量起眼前這個人。

        這個人用發繩隨意系了個馬尾，鬢間盡是些沒掰扯好的碎發，落在臉邊，熱氣糊的她臉上水和汗都混在一起，粘著那些碎發，貼在臉龐。

        眼底青黑，應該真如她所說為著“工作”操了不少心。

        秀麗寡淡的一張臉偏偏要帶著一對古舊卻張揚的耳墜，觀其成色真不知道是哪一年的老古董。

        她身形還算高挑，卻駝著背，坐下來就要縮成一團，做成一副多懶散的模樣。好像始終被什么東西壓著，沒力氣昂首挺胸。

        和傳說中八奇技的傳人相坐，她既無防備，也無一般異人聞此表現出來的震驚抑或是狂熱。

        怎么說，她表現出來的樣子更像是不在意。

        可比起一位身懷奇技的異人，她倒又更像是北京地鐵下班時隨處可見普普通通的白領，時刻保持疲憊懈怠的狀態。

        “我不是來覬覦你的手段，公司也不在意這些東西。我來見你純粹是個人意愿，你不要擔心。”她說，“我是來勸誡你的，碧游村這趟渾水你別躺。”

        “碧游村是個是非地，注定是要亂起來的。”她吃著面，含糊地斷言。

        王也皺著眉不說話。

        她見狀長嘆一口氣，道：“看，勸誰誰也不聽。我這工作真不好做啊。”

        撂挑子，不干得了。

        她吃過后，將筷子放在上，拿走外套，沒穿，只掛在自己的手臂上。

        在王也瞇眼審視的壓力下，面不改色，還是那么麻木倦怠的模樣。

        走前，最后又嘮叨了一句：“還是把面吃完吧，挺浪費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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