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亂局
軟禁曜星社社長曲桐一事在董事會掀起軒然大波。
因為公司之前鬧內鬼的事,趙方旭不相信董事會任何一個人,先斬后奏地將曲桐強留在了總部,但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當天就為眾董事所知。
趙方旭辦公室里的電話都要被打爆了。
喧鬧不休的鈴聲襯著整個屋子死氣沉沉地,趙方旭臉陰沉著臉,讓助理把總部內線的電話線拔了。
“趙董……”
“我讓你拔了!”
助理眼一閉心一橫,真拔掉了電話線。
尖銳的鈴聲終于停了。
趙方旭終于能緩下心神,休息片刻,他默默摁了摁自己眉頭,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疲憊地撐著頭靠在桌子上。
蘇秘書走到他身邊,與他解說曜星社的情況。
“外國的異人我們不好動手查,但國內的異人我們都查了,有名有姓但都是些無門無派的散修,和公司平時接洽工作的也都是些名不經傳的小人物,和碧游村……八奇技都扯不上關系。”
“處理的還真是干凈啊。”趙方旭感慨不已。
“您提到的第一任社長谷桐……”
“不必查了。活人都查不出來,那死人就更干凈了。”趙方旭抬起頭,休息片刻后恢復了點精神。
“曲桐呢?”
蘇秘書搖搖頭:“‘板凳’也用上了,查不出什么。”
……甚至有點太干凈了,就像個沒有經歷的孩童一般。
在問詢的時候,蘇秘書一度懷疑曲桐被掉包了。
趙方旭嘆了口氣,仰躺在椅子上,心想,到底在哪里出錯了呢?怎么會一點痕跡也沒有……
“趙董,我們明日要把曲桐放了么?”蘇秘書眼神落在那根被拔掉的電話線上,意有所指。
“不放的話,我能怎么辦?”趙方旭至少在曲桐這件事上明白,總部幾乎就沒人和他是一條心的。
難道這些人都是內鬼么?
怎么可能。
只是曜星社這個組織影響力夠大,大到只是將曲桐帶來例行問話,這些老家伙都會覺得不妥。
呵,真好笑。
公司這把指向異人的利劍到了高層竟會因為某一兩個勢力強大的組織而軟下來。
所以,這究竟是為普通人所服務的公司,還是零星幾位“精英”打撈果實的工具呢?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大門被人撞開了,一窩穿著公司制服的家伙闖進來,他們拱衛著某個身形消瘦,精神矍鑠,滿頭華發的老者。
正是畢游龍。
“老趙,上頭換人了,董事會急召要開會商議。”他注意到那條被拔斷的電話線,轉眼與趙方旭對視,“給你打電話打不通,他們便麻煩我親自來一趟。”
“叨擾了。”
趙方旭搖搖頭,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他查了不少人,卻真沒懷疑過這位與他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他們是性命之交。
蘇秘書站出來,默默護在他身前。
“畢游龍,”她難得沒用敬稱,表現出早隨時間磨掉的鋒銳,語氣不善,“當年是誰把你從那里救出來的,你忘了么?”
“沒有趙董,你本該一輩子翻不了身的。”
“我記得,可是當年又是誰把我派到那里當臥底的呢?在黑白兩邊游走太久,我都忘了自己該是個什么人了。”
談起自己的過往,畢游龍已經起不了什么多余的情緒了,只是……
“前線死了多少弟兄,公司臥底的又有多少?老趙,你在這位子上坐了這么久算清了嗎?”
趙方旭笑了笑,推開身前的蘇秘書,站起來,與畢游龍兩廂對峙,劍拔弩張。
“你這是在討伐我么?”
畢游龍搖了搖頭,自問自答:“算不清,我自己都算不清。”
“這些年啊,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們最初創立公司是為了保護普通人,可是啊,”他問趙方旭,也是在質問自己,“憑什么?”
“憑什么我們就非得當普通人生活的墊腳石呢?我們憑什么要低人一等,要隱姓埋名的做個遠離人群的異人呢?”
“我們本該是超凡脫俗的修士,卻滾在紅塵里被人排斥、羞辱、踐踏。”
趙方旭聽他一言,閉上眼,嘆氣:“老畢,你還是這么理想,異人的時代早過去了。”
“早在幾十年前,不,早在有兩千年前開始的了,這是不可逆的時代潮流,認命吧。”
“是命么,可是我不認這狗屁的破命。”
畢游龍轉過身,背過趙方旭,輕聲嘆息。
“老趙啊,我已經老了,且讓我做一回美夢吧。”
公司原本是個相對獨立的相關部門,是政/府專人專設的機構,嚴格意義上不屬于“公家”,為了防止公司大方向不脫軌,一般上頭會派一名知情的官員來協理公司的事物。
而為了防止其私人集權,將公司變為自己的私有物,這類協理的官員是有固定任期的。
不長,只有三年,每三年都要換一次。
再加上這類人往往隨著本人仕途的變化而隨時更替,所以往往公司對接的人,還沒等到完全了解公司就卸任了。
因此,公司前些年一直拿上頭派來的人當一種高貴的空氣供著,兩者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沒想到,這一回忽然空降一位名叫裴松之的官員,來了第一件事就要改變以往的策略,要召見董事會的人。
開會那肯定是沒什么好事,趙方旭被一摞人圍困著跟犯人似的帶到了董事會議室,他們曾在這里決議碧游村的事。
趙方旭也是在這里簽署了關于碧游村最后的指令。
沒想到,命運這么玩弄人,今日壓到這里,就要面臨自己的處置結果了。
他們先是對趙方旭先斬后奏抓曲桐這事表示不滿,并批評他做事不成熟,對異人圈和諧發展和公司形象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趙方旭笑了笑,不可置否。
見他笑,裴松之則很不滿,指責他把控公司多年,雖知人善任帶領公司幾十年內迅速發展,但實在專權獨斷,董事會成了他的一言堂,形同虛設。
“是這樣啊,可是,”趙方旭掃了一眼在場的所有董事,最后落在不知所措的黃伯仁身上,“大家都擔不起責,我能怎么辦?”
“很多事總要有人犧牲的啊。”
就像這回,翻出以前的老賬,將過往董事會共同的決議,無論失誤還是功勞一味推到他一個人身上。
等到秋后算賬的時候,他趙方旭就是槍打的第一只鳥。
“你把你的專權當做犧牲?趙方旭,我看你真是忘了人民這兩個字怎么寫了!”
冠冕堂皇。
趙方旭抬眼,稀奇地瞧了瞧那位空降的中年人,在他眼里,這實在是個小輩。
他在公司積威已久,還沒見過敢這么在他面前蹦噠的小輩了。
“所以呢?”趙方旭揚起一只手,洗耳恭聽,“領導到底有何指示?”
“老趙,你不要說氣話。”黃伯仁出來緩和氣氛,站起來擺擺手,自以為是的各打五十大板,“小裴啊,你別生氣,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嘛,別傷了和氣啊。”
裴松之和趙方旭皆不領情。
趙方旭清楚這家伙來公司,大搖大擺地問責他這個實際負責人,無非是為了給他一個下馬威,趁機在公司樹立威信。
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善罷甘休的。
如果這場棋局執棋者是曲桐與他,那他已失先機,敗局已定。
他索性懶得再跟人打官腔,閉上嘴,任別人如何說,再不開口。
直到,裴松之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做出一副非常親和的樣子,湊近他的耳朵,笑道:“趙董,公司感念你這么多年的付出,可是你年紀也不小了。”
他退回來,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在場的所有董事。
“是時候退休享享含飴弄孫的清福了。”
趙方旭笑著,笑意卻不到眼底,語氣森冷:“小子,你一個普通人,擅自插手異人的事,最終會后悔的。”
裴松之挑了挑眉,不以為然:“是嗎?”
“不是嗎?”趙方旭甩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嗤笑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這句話的道理,相信你很快就會明白。”
隨著趙方旭的卸任,公司內部陷入混亂,臨時工的事又被翻出來說。
說來說去,地方這么多年能平平穩穩,在獨立的情況下和總部相安無事這么多年,純靠趙方旭從中斡旋。
他是公司掌舵人,也是總部的代言人。
地方的負責人直接對接的是他,而不是總部其他人。
這就導致趙方旭忽然在一場莫名其妙的內部斗爭中迅速倒臺,而地方的人什么既不清楚情況也不肯接受。
于是與對總部對接的一切事項也幾乎都癱瘓了。
整個公司都陷入大混斗之中。
而被迫出局的趙方旭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可他身邊已無人可用。
他只能像個普通的老者,放下跟隨他許多年的算計,放下野心,安心等待自己垂垂老矣的身軀逐漸衰敗,直到停止運作。
他坐在客廳,身邊圍坐著自己的家人,溫馨的室內不時傳來歡聲笑語,他們為自己難得的陪伴而真心實意地開心。
剛上高中的外孫女親手給他烹了一壺茶,手藝慘不忍睹,勝在只是茶水,勉強還能喝。
趙方旭慈祥地接過茶水,隨口夸贊,小姑娘便歡欣鼓舞,開心異常。
不知為何在這樣溫馨的時候,他腦子里卻閃過畢游龍的話。
【憑什么我們就非得當普通人生活的墊腳石呢?】
他的外孫女就只是個普通人。
普通的出生,普通的長大,以后也會普通的老去。
他們家除了他父親,也只有他一個人是異人。
而放眼整個人類文明歷史,普通人也擁有遠超異人的數量。
這世上……終究還是普通人多啊。
保護他們,犧牲自己難道真的只是為了遵從“少數服從多數”,犧牲少數成就多數的準則么?
他想,不是的。
異人和普通人同等重要。
異人說起來也只是擁有奇跡的普通人而已。不是墊腳石,更不是高人一等的仙人。
他們只是擅自將自己的不同解釋成為異類、變種,然后不把自己當做一個……凡人。
公司建立的初衷是維/穩,是保護所有人的生活,并沒有把異人畫出圈外。
所以……
畢游龍,錯的是你。
趙方旭忽然重新燃起斗志,他拖著自己沉重的身體,背著家人疑惑的目光和問詢,步履蹣跚地離開了其樂融融的家。
這盤棋他還可以繼續下。
他還有曲柯這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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