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夫人已經有一月余沒有在家了，許老爺想念夫人想念得緊，夫人想女兒想外孫女啟程去盛京他剛好有生意上的事耽擱不能一起去，夫人正不開心呢他越發不好催人回來，這日夫人終于回來了，許老爺開心極了，讓老閆緊急備了馬車回家。

        從瓜田走回許家需大約半個時辰的時間，坐馬車只需得一炷香的時間。

        許家下人跟在馬車外，跟老閆看來看去不敢多言。

        后來，許老爺回想這一炷香里自己的心思，他后悔沒有選擇走路回家，那他的人生將會多一點時間期待和開心，少一點時間悲傷和思念。可是女兒跟他講，這樣你就多一點時間陪在母親身邊了。

        不論怎么說好像都對，只是每每念到此都落淚不已。

        馬車停在許家門口，今日老閆很奇怪沒有說話，也沒有掀車簾，許老爺迫不及待自己動手然后跳下馬車，發現老閆一臉沉重站在馬車一旁，調侃說：“今個兒就累了？”

        許老爺看著門口站著的許蒙英和盧姝芮，忍不住開心大笑，“還是夫人厲害，把人給我帶回來了，謝謝夫人謝謝夫人呦！別在門口站著了，都進去歇著歇著，一路回來多勞累哈哈哈哈……”

        聞言，許蒙英忍不住紅著眼睛跑過去撲到許老爺懷里，哭著喊：“爹。”

        許老爺剛想讓女兒別哭，大庭廣眾失了將軍夫人的體統，抬眼就看見盧姝芮站在原地抹眼淚，想起一向喜歡著艷麗衣服的外孫女這次回來一身素衣，心疼問：“蒙英，我家姝芮怎……”

        這時盧姝芮身后，羅姨領著下人們拿著白布出來，斷斷續續的啜泣聲響起，許老爺雙腿沉如灌了鉛，許蒙英從父親懷里出來，握著許老爺的手像做錯事的孩子一直低著頭流眼淚。

        羅姨重重跪在地上，哭著嚷著：“老爺——”

        凄厲刺耳的聲音讓許老爺從拒絕接受的防線里反應過來，心中如被大石一塊一塊疊壓著，話都成不了整句，問：“是，是誰？不是，不會是……”說完就整個人暈厥癱軟下去。

        許蒙英趕緊扶住人，盧姝芮也快步跑過來，兩人一人一邊將許老爺扶進府里。

        許老爺迷迷糊糊看著熟悉的一切從眼前移過，夫人好像走了，女兒和外孫女回來了，所有的一切半真半假就像做夢一樣，他只覺得雙腿虛浮就像踩在棉花上，直到自己的眼淚一滴一滴滴在手上，他才如夢初醒，他慘然笑著，想不通為什么一切都要是真的呢？

        緩了許久，許老爺抱著夫人的骨灰盒才能冷靜的聽了女兒講述的事情經過，而后他并沒有責備羅姨照顧不力，反而讓她休息幾日平復受驚的心情，羅姨想跟著打理喪事，許蒙英攔下她的話讓人把她帶下去了。

        許老爺一瞬之間恍惚老了幾十歲，他與夫人幾十年相濡以沫的夫妻感情，這一朝人突然就走了，他都沒能見上她的最后一面，心中悲嗆，覺得這世間也沒了意思。

        許家低調辦喪事，差不多半個城的百姓來吊唁，一半是因為她是盧彥峰的岳母，巴結來的；一半是因為許家兩口子心善，受過他們的恩惠。

        還有一些權貴命人不遠千里過來祭拜，其中就有康王翁嘉盛，他親自前來祭拜，沒有驚動其他人，只帶了一個護衛便裝來的，走路一跛一跛很顯眼，許蒙英很快將他請到屋里。

        康王吃力地以怪異的姿勢坐下，有些局促，指了指不方便的腿說：“抱歉，本王給你添麻煩了。”

        許蒙英微微欠身，她自覺與康王沒有到這一步的交情，不知他今日是何意圖，這幾日她身心俱疲也不急著去費力猜測，“不敢，勞煩康王走一趟。”

        康王唏噓，“當年是盧將軍給了本王一條生路，這恩情本王應當記得。”

        康王這話說的過于重了，許蒙英不敢當，那年體弱的翁嘉盛不堪忍受宮里的爭斗主動退出，他本是天生殘疾之人毫無威脅，生性多疑的翁嘉樂卻不放行，故意刁難不放人，盧彥峰知道后替他說了一句話，翁嘉樂才勉強放人。

        十幾年前的事了，提起來作甚，許蒙英客氣說：“不過是順著說了一句話，康王不必記在心上。”

        “那本王就告辭了，免得生惹事端。盧夫人若是擔心，本王可走后門離開。”

        “本就是尋常事，康王如何來如何去便可。”

        送走了康王，許蒙英照舊如常，許老爺看在眼里，自己這個女兒直腸子不懂官場上的彎彎繞繞，這些年撐得肯定很累。

        這邊許老爺強撐著接待客人，禮數周到，得體大方，悲傷之余他還替女兒外孫女考慮，“蒙英，你不能累著，你娘已經走了，這里萬事有我，你要保重身體。盛京的事爹也幫不上忙，彥峰也不在身邊，你一定要護好姝芮，那里可全靠你自己周旋了。”

        許蒙英連連點頭，許老爺說的道理她怎么會不懂，盛京局勢詭譎多變，她盧家永遠也逃不出那個暴風眼。

        盧姝芮懂事的一直陪在姥爺身邊，她能做的事絕不假手于人，她也不多說話，這種失去至親的難過別人說什么都緩解不了一二的，默默陪著就好。

        夜里，許蒙英到靈堂把盧姝芮喊出來，她欣慰女兒的懂事，撫著她的頭頂說：“你去屋里休息一夜，這兩日就你最累了。”

        盧姝芮搖頭，她擔心姥爺想不開，“爹在邊疆不能過來，我替爹那份孝心也盡了，娘我不累，這是我應該的。”

        許蒙英轉頭看向屋里蒼老的身影，“爹為了我這個女兒，勞心勞力一輩子……現在他也是為了我苦苦撐著。”

        盧姝芮也看向姥爺，“是因為爹？”

        許家女婿是護國大將軍，雖然許家一向低調行事從不宣揚，但女婿名聲太大，這一大家子的一言一行被太多人盯著看著，他這個做岳丈的總不能因為殉情而辱了盧彥峰的威名。

        盧姝芮覺得慚愧，老人家尚且如此，她卻’為非作歹’，“那我平日在盛京橫來直去的，豈不是在拳打腳踢爹的名聲？”

        “只要你爹不點你，你還是得繼續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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