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醒握住羅薇薇的手，她感覺他的手有點冰冰的，不似往常的溫暖干燥，想來他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心慌吧？

        兩人下到樓梯轉角處就停住了，羅薇薇疑惑地看著那個躺在地上的娃娃。

        “之前上樓的時候有這個娃娃？”她問。

        “沒有。”

        她上前兩步撿起來了，說：“這是舒佩的娃娃嗎？”

        “應該吧。”

        那個娃娃大概三四十厘米高，裝扮成小公主的樣子，身體多處有關節可以活動，穿著個暗黑系的洛麗塔裙子。羅薇薇將那個娃娃翻過來看了看，總覺得這個閉著眼睛的娃娃有點詭異。她輕輕撫摸著娃娃的頭發，捏捏娃娃的皮膚，又將她湊到面前，盯著娃娃試圖從中看出點什么。

        她的雙手穿過娃娃的腋下，將這樣將它立起來，娃娃就像市面上所有出售的機關娃娃一樣，睜開了眼。只這一瞬間，她的脊椎處躥出一陣寒氣，連著整張臉和上半身都炸開雞皮疙瘩，身體也止不住的顫抖。

        那是一雙真正的人類的眼睛！絕對不是什么工業制品！

        同時在那雙詭異的安裝到娃娃身上的眼睛里，她看見了一個親密貼在她頸側的身影，只能看見一身血紅，最詭異可怖的是她看見“她”微微偏過頭，沖著她笑，似乎在說——

        “你——發現我了？”

        “啊——”

        羅薇薇尖叫地扔掉娃娃，驚恐地看著它，一顆心連著身體恍如墜入冰窖。她一把拉過周醒向著一樓客廳跑去，跑得飛快，還不時臉色難看地回過頭，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追趕她似的。

        她和周醒慌慌張張躲到客廳連著的陽臺里，她驚魂未定地蜷縮在男朋友的懷里，恐懼使她一句話都說不出，頃刻間就淚流滿面，止不住地抽噎。

        “怎么辦，怎么辦，我看見她了……我好怕。”她慘白著唇，身體緊繃到極致，神經質地看向四周。

        周醒手輕輕撫摸著羅薇薇的后背，說：“薇薇，別怕，你看見了誰？告訴我。”

        她磕磕絆絆地告訴了周醒全部，還說了感覺那個娃娃也不正常，頭發很像真人的頭發，皮膚雖然冰冷但是很柔軟，還以為它是仿真的硅膠娃娃。

        她悲傷地抽泣起來，偏偏不敢出聲，緊咬著唇，口腔內都有著血腥味。

        “你說，你說那到底什么怎么東西，摸起來怎么那么……？它不會是死人做成的娃娃吧？”她眼里盛滿驚慌，眼珠緊張地轉動，求助地看著周醒，死死攥住周醒的衣領。

        “沒事，有人會保護我們的。”周醒聲音輕輕的。

        “可是，他們可靠嗎？”羅薇薇聲音低微極了，復又低下頭去，縮著肩膀依偎在他懷里。

        “總要試著相信，不然能有什么辦法？況且，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羅薇薇身子一僵，連顫抖都停了，臉色煞白，身體的血液都感覺在急速逆流。

        周醒接著說：“也沒什么用，秦先生不是說過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都有可能被報復嘛。”

        她的呼吸又逐漸趨于穩定，冒著冷汗點點頭說：“是、是的，秦先生說這種東西都是沒什么理智的怪物。”說完又后怕似的，補充道，“太恐怖了。”

        正當周醒想要說什么的時候，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薇薇？你在哪？”

        是李玥！

        她悄悄開了一道縫隙，見李玥在客廳里打著手機的閃光燈找她。她松了口氣，扶著門框軟著腳，走出門招招手說：“李玥，我在這。”

        李玥見了她，眼睛亮了一下，小跑過來。

        “你們怎么在這？我醒來就沒看見你，還以為你去上廁所了。”李玥埋怨道。

        羅薇薇用手背擦擦頭上的汗，抱怨道：“周醒找我說話。哎，別提多倒霉了，真是撞見鬼了。”她臉色一時難以恢復，還是很難看。

        周醒也慢慢從里面出來了，無聲無息的。

        “周醒，怎么了？有什么事非要晚上說？”李玥的手機閃光燈投到周醒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嗎？”說著，李玥攬過羅薇薇的肩膀，安撫著她。

        周醒抬手擋了下刺眼的燈光，低聲說：“沒什么大事，找薇薇聊聊。”

        突然，李玥手一抖，閃光燈猛得晃了一下。

        羅薇薇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狠狠拍上周醒的背。“都是你，大半夜叫我出來，害我遇到這倒霉事。”

        不知道怎么的，李玥聲音突然有點走調地說：“行了，既然沒什么事，那我先帶著薇薇回去了？”

        周醒似乎有點猶豫，但還是點點頭同意了。

        李玥帶著羅薇薇告辭，經過樓梯拐角的時候膽戰心驚的羅薇薇忍不住掃了一眼。

        沒有娃娃，一切如常。

        羅薇薇松了一口氣，但緊接著又禁不住一整顆心沉甸甸的。

        看來自己確實經歷了一些無法用唯物主義來解釋的事情。

        本以為滿心疲憊的自己會回到臥房休息，但沒想到李玥一把將自己拉到臥房對面的洗手間里，還上了鎖。

        衛生間里貼著黑白瓷磚，沒有開燈，只有走廊上的幽光透出來。里面潮濕的水汽包裹著兩個年輕的姑娘，氤氳著詭異的氛圍。

        羅薇薇看著一臉嚴肅的李玥，心里有點發怵，不自覺地攥著拳頭，怯怯地問：“怎么了？”

        “薇薇，你就沒發現什么不對勁嗎？”李玥頭疼似的揉揉太陽穴。

        “到底怎么了？”她頓時一陣心悸，腎上腺素飆升，急忙問道。

        她一雙杏眼滿是緊張、疑惑和深不見底的恐懼，連其上的睫毛都不停的抖動著，看起來可憐又可愛。

        她的男朋友到底怎么了！！

        “周醒沒有影子，”李玥沉聲道，“而且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啊。”

        羅薇薇頓時冒出涔涔冷汗，半邊身子麻了，她臉色發白，顯然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在剛剛的相處中確實有點不對勁。

        空洞的聲音，低溫的身體，見到詭異娃娃還能保持鎮定的神態，還有——沒有影子的身體！

        止不住的心驚和涼意充斥著她的身體，她想嘶吼，為什么這種事情會被她遇見，更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她真的太恐懼。

        對未知的畏懼——也許某時某刻她就會被撕咬得就剩一塊血肉，也許她會被黑暗里的什么東西拖入深淵，也許她會被掐死、分尸、成為一塊塊爛肉，上面爬滿蛆蟲、蒼蠅。

        她不要！

        不要！

        但最終她還是大聲都不敢出，嗓子只有低沉的嗚咽。

        她又開始顫抖，她又想把自己慢慢縮成一個團，逃避所有的一切。

        “李玥，我該怎么辦？”羅薇薇痛苦地抱著頭，牙齒打顫地問著。

        “薇薇，你先告訴我，你都經歷了什么？”李玥淡淡說著。

        羅薇薇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李玥。

        “所以薇薇，舒佩為什么會來找你？”李玥蹙眉問道。

        “我、我不知道。”她慌忙應著，低著頭不敢看她。

        “你確定嗎？秦先生說過的，這種怨靈會報復她認為的仇人。”

        “我真的不知道……”她咬牙說著，緊張得差點咬住舌頭。

        李玥提高了一點音量：“羅薇薇！只有你說實話，我們才能想辦法應對，你什么都不說，別人怎么救你啊！”

        羅薇薇心神一顫，抬頭看見李玥嚴肅認真的神情，猶豫了一瞬之后搖搖頭。

        “不知道。”

        “羅薇薇，我最后問你一遍，真的嗎？”

        羅薇薇飛快瞥了她一眼，還是搖搖頭，環著肩膀低語：“李玥，我好害怕，我們回去吧。”

        她真的，快堅持不下去了……

        然后熟悉的聲音自身前傳來，剎那間羅薇薇感覺掉進了另一個深淵，大腦的氧氣快要供應不足，眼冒金星。

        “哎呀呀，什么都不說，呵呵，那索性就永遠都不要說好了。”

        是舒佩！

        羅薇薇蹲著，余光瞥見裙角，渾身一僵。她顫顫巍巍地自下往上抬眼看她，然后屏息。

        舒佩穿著紅裙，滿頭青絲散于腦后，露出一張慘白到極致的臉，彎著腰和她鼻尖對著鼻尖。

        ！！！

        舒佩將最后幾個字生生說出癲狂的感覺，話一出口，蒼白的手臂伸過來死死掐住羅薇薇的脖子，她驚恐又絕望地看見舒佩那張臉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瘋狂與仇恨。

        鋒利的指甲劃開少女的肌膚，流出汨汨的鮮血，染了舒佩滿手。

        不過一息之間她就覺得喘不過來氣了，面色漲得通紅，表情猙獰，肺里像是鼓脹的氣球，馬上就要爆炸。她掙扎著推開舒佩掐出她脖子的手，但舒佩的力氣大得驚人，根本無力逃脫。她全身痙攣著，口角流涎，但是嘴唇蠕動，像是想說什么。

        但舒佩說到做到，不讓說就是不讓說。

        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不甘心……

        意識朦朧間，她隱約聽見腳步聲。

        她感覺舒佩狠狠推了自己一把，然后在淚眼朦朧間不知怎么就消失不見了。

        門后傳來拍門聲和呼喊聲，是秦如鳴他們。

        羅薇薇手腳發軟地撐著地，哆嗦著開了門，看見李玥、周醒也站在外面。

        她不受控制地感覺到心悸，想要尖叫。

        十分鐘后，羅薇薇驚魂未定地坐在沙發上，旁邊是秦如鳴，李玥還有舒朗他們。周醒和李玥像是想來安慰她，但是她有點ptsd了，死活不愿意讓兩人靠近。

        秦如鳴見羅薇薇臉色總算緩和了一些才開口：“徐嘉平去追她了，你是出了門，破壞了我給你們設下的結界才會差點被她殺死。”然后又看了眼舒朗說，“你雖然沒有出門，但是中了她的幻術，差一點就要自投羅網了。”

        舒朗和陳艷臉色頓時一變。

        羅薇薇艱難地說：“您能聽見我發出的動靜嗎？”

        秦如鳴搖搖頭：“我在一樓并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是我放在客廳的感應器提醒我，有“那玩意”來了。想不到她還能隔絕聲音，將時空單獨劃分出一塊，其他空間不受干擾。本以為她只是個厲害的怨靈，現在看來竟還是個棘手的。她身后肯定還有別人幫她，不然她不至于能做到這個程度。”

        秦如鳴越發確定森林之中還有其他異常生物的氣息。

        而且可能不止一個，但——它們為什么要幫舒佩呢？

        舒佩獲得這么大的力量又是要付出什么呢？

        而且他人對舒佩之前的評價是“文靜”“敏感”“學習成績好”“知書達理”，這樣的人又為什么要瘋狂地報復都不能確定是不是兇手的昔日的同學呢？

        種種疑問浮上心頭，也許只有真正抓住她和她背后的“人”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如鳴問過話之后便趕著他們去休息，自己獨自留在客廳等著徐嘉平。

        客廳重歸寂靜，只有一盞小燈伴著他，他毫不畏懼獨處一室，還認真整理筆記，梳理線索。

        約莫過了二三十分鐘，徐嘉平才推門而入，看見他一楞：“你怎么在這？”

        “等你——回來匯報情況。”秦如鳴皮了一下。

        “她逃了。”徐嘉平并不愿意多解釋，低頭整了整起了褶皺的衣服，然后重新回了房間。

        秦如鳴點點頭，手指在筆電上敲擊著，整理完也回去了。

        早七點，徐嘉平推開房門，正碰見陳應舉起手要敲門，他微微蹙眉，說：“有事？”

        陳應看著這個冷臉帥哥有點尷尬地撓撓頭，微胖的面頰上顯露出一副憨樣：“那啥，帥哥你好，我師兄在不？”說著探頭探腦地往里瞧著。

        房間里一片干凈，被子整整齊齊地疊放著。

        “不在。”徐嘉平倚著門不咸不淡地說。

        陳應不解道：“他這么早去哪了？”說完調侃一句，“這山里也沒美女妖精啊。”

        “不知道。”徐嘉平反手關上門，長腿一邁步入客廳，睨了一眼，見陳應欲言又止的模樣補充道，“他早晨六點就出門了。”

        陳應這才點點頭，跟了上去。

        他沒話找話地說：“帥哥，你之前做什么工作？”

        “沒有工作，在北辰司當司生。”

        “哦哦，忘記你說過了。話說你這長相，都夠當明星出道了。哎，對了，一會吃飯，你有什么忌口不？”

        “沒有。”

        “師兄不在，嘿嘿，我們就可以偷會懶，”說著抱怨道，“自從我來了師門就沒睡過幾個好覺，師兄就是周扒皮。”

        徐嘉平則瞟了他一眼，未置一詞。

        “帥哥，看你這樣子，應該能力不錯吧。”

        “還行。”徐嘉平淡淡道，“另外，我叫徐嘉平。”

        “……”

        帥哥的情商是不是都比較低？

        人間的恭維話聽不懂？

        陳應終于被徐嘉平身上散發的千年寒冰之氣造成了——內傷一級，悻悻地結束了這段尬聊。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屋子里的眾人才陸陸續續地到齊。他們下來時多是打著哈氣、眼底一片發青，一眼就看得出今日凌晨發生的一切給了大家不小的沖擊，一個個精神萎靡得不行。

        陳應的手機震動一聲，掏出來一看，是秦如鳴的消息。

        “醒了就清查一下房間，看看有沒有有用的線索。”

        “順便給易游去個電話，催催進度。”

        緊接著又發過來一條“繼續審問他們。十點前要結果，十一點之前所有文件發給我。”

        “問仔細點。另外符紙備好，可能要你畫點符紙。”

        陳應：“……”

        果然是雷厲風行的大師兄、周扒皮。

        不愧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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