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學(xué)路
“人們走在回家的小路上,”
“紅衣服的洋娃娃坐在路旁,”
“哇!多快樂啊,她說。”
“用人紅色的水洗掉泥土好臟。”
“看啊,他們還在笑呢!”
“頭顱生根,四肢舞蹈……”
…………
不是耳鳴!這些呢喃,絕對不是簡單的耳鳴!
走出校門,勉強跟著劉濤轉(zhuǎn)過街角的陳安臉色慘白地用雙手用力堵住自己的耳朵。他不顧周圍同學(xué)和路人或關(guān)切或驚懼的目光,踉踉蹌蹌地靠在路邊的矮墻邊,在劉濤的攙扶下,陳安一點一點滑坐在低矮的路緣上,豆大的汗珠不斷從他的額頭滲出,像初春冰凌滑落的液珠。
劉濤,還有其他一些同學(xué),他們交集圍在陳安的身邊,陳安看到劉濤似乎在焦急地和他說著什么,一個看著眼熟的女生則手忙腳亂地在打電話,班長林清靈對圍成一圈的人群揮手,或許是要他們散開,不要影響秩序……
但他們的聲音,陳安一概都聽不到,現(xiàn)在只有那越來越嘈雜的囈語和呢喃,像電鉆一樣拼命地擠進(jìn)他的耳膜,敲打著他的神經(jīng)和理智。
在這魔音中,世界在陳安眼中變了模樣。
他看到,不遠(yuǎn)處那顆長得格外茂盛的道旁樹下棕黃的泥土中,一只慘白地手從遒勁的樹根里探了出來,沉悶的聲音嘎嘎的狂笑,指責(zé)著這顆該死的樹貪得無厭地把樹根插進(jìn)了它腐爛的脾臟。聲音含糊不清,就像某人被厚厚的靠枕死死地按住口鼻,最終沉寂于遙遠(yuǎn)的黑暗中。
他看到,同學(xué)們頭頂?shù)募t綠燈上,坐著一個搖晃著雙腿,身穿花裙的小女孩,每當(dāng)紅綠燈變成紅色,顯示行人可通行時,她的頭就會九十度向后彎折四肢扭曲如折翼的鳥,她用一個怪異的姿勢在紅綠燈上保持著平衡,然后用她還在滲血的嘴角,擰出一個純真而邪魅的微笑。
“媽媽,玲玲會飛了哦!”她慘笑著說。
他看到,許久無人居住的出租房門外,一道淡淡的黑影從干枯的花木中游走而出,伴隨恐怖的撕咬和吞咽聲,那黑影逐漸充盈了起來,最后,它像一個真人一樣,穩(wěn)穩(wěn)站在了地上,它走過撒滿枯葉的花園小路,伸出手,開始敲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老婆,我回來了。”嘶啞的聲音就像毒蛇的嘶吼。
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很多,未干的血跡,成真的謊言,藏匿的尸體,無聲的罪行……它們都以鬼魂或囈語的形式,一股腦地貫進(jìn)陳安的眼中和耳中,這個世界最神秘,最骯臟,最詭異,最恐怖的區(qū)域,鬼神的世界,此刻向陳安完全洞開!
“這他媽……真是個不錯的生日禮物啊。”陳安喃喃地說了在旁人聽來沒頭沒腦的話,然后,他雙眼一翻,在愈發(fā)尖銳暴躁的狂笑,慘叫,敲門聲中,昏了過去。
也就是在這一刻,陳安終于看清了這個世界看似正常的外表下真正的恐怖,原本自己覺得一輩子都不會碰到的鬼物,原來離自己這么近!
…………
民間一直流傳著一個說法:這個世界上最安全的三個地方,醫(yī)院,學(xué)校和政府大樓,因為工作性質(zhì)的原因,這些地方常年會有靈語者保護(hù)或進(jìn)出。鬼物即使沒有被發(fā)現(xiàn),也不敢為非作歹
但同樣,與之對應(yīng)的最危險的三個地方就是廢校,廢棄的醫(yī)院和古老的辦公樓,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環(huán),曾經(jīng)最安全的三個地方,在廢棄之后卻成了強大的鬼物怪談最愛盤踞的地方。
當(dāng)陳安清醒過來,努力睜開了眼睛后,發(fā)現(xiàn)自己竟回到了學(xué)校,他正躺在校醫(yī)院的床上,身邊站著焦急的劉濤,林清靈,還有那個打電話的女同學(xué)。看到陳安醒來,他們連忙一窩蜂地涌了上來,這才露出被他們擋在身后,坐在一張硬木椅↑打瞌睡的沈躍。
“怎么樣?你沒事吧?”劉濤焦急地問道。
陳安苦笑著搖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算有事還是沒事,但看著三人關(guān)切焦急的目光,他只好含糊地說了句:“沒事,就是今天……精神不太好。”
“還逞強!”林清靈嗔怪地輕輕拍了下陳安的頭:“你剛才的樣子可不像沒事!你看看,把人家小諾嚇成什么樣子,連沈叔叔都請來了!”
沈叔叔?陳安看了眼那個似乎有過一面之緣的嬌小女孩,旋即,他就震驚地看到,白天才見過的靈語者沈躍向自己走了過來。
“小諾……沈諾!靈語者沈躍是你的……父親?!”自己身邊居然有一個靈語者的孩子,而自己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這讓陳安驚掉了下巴。
這也太戲劇性了吧!
“是…是阿濤讓我叫爸爸來的。”在陳安的目光下,沈諾好像有些害羞,她把自己藏在劉濤背后,怯生生地囁嚅。
阿濤?陳安的表情更加震驚了,他向劉濤投去“為啥是你,怎么會是你”的死黨專用眼神,而劉濤則回給他一個志得意滿的微笑。
怎么,就允許你小子異性緣好,我就不能找個靈語者的孩子當(dāng)女朋友?
“嗯,看樣子你恢復(fù)的也差不多了。”沈躍撥開在陳安面前大秀恩愛的劉濤小兩口,坐在陳安床頭的圓凳上,陳安敏銳地察覺,這位看劉濤的眼神,有一絲不易察覺地審視。
看來阿濤未來的日子不會好過啊……陳安在心中竊喜。
“我們談?wù)剟偛虐l(fā)生的事情吧?”沈躍一邊問,一邊仔細(xì)地用目光查探著陳安的身體狀況。按照他女兒的描述,剛才陳安身上發(fā)生的事太像被怨鬼纏身了,雖然并沒有鬼域反應(yīng),但也不得不防。
陳安斟酌了片刻,然后肯定地一點頭:“當(dāng)然可以,只是……”他的目光看向劉濤一行,然后歉然地一笑。
“我想讓我的朋友們先出去。”
“這沒問題。”沈躍欣然同意,陳安的請求正合他意,他把幾個孩子送到走廊里,讓他們在那等候,然后反身坐回陳安面前,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嗯……我……”陳安小心地斟酌著用詞,想方設(shè)法地想要準(zhǔn)確地表達(dá)自己的狀態(tài):“剛才我和同學(xué)們走出校門,然后……”
“然后我就聽到了一陣嘈雜,聽起來就像是很多人一起小聲說話時那個樣子,然后,我們繼續(xù)往外走,其中幾個聲音就越來越清晰,我甚至能聽到他們在說什么……”
“那個聲音說了什么?”沈躍追問道。
陳安皺眉回憶了一下:“它們……好像是那條街上的鬼物,其中有一個被人悶死之后埋在樹下,他說樹讓他很不舒服,還有一個被違章車輛撞飛的小女孩,一直在念叨飛起來了什么的……還有個黑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好像和他老婆有什么關(guān)系……”說著,陳安突然想起了黑影蕩漾出來的那個花叢,他連忙補充道:“他的尸體應(yīng)該埋在了花叢下。”
樹下亡魂,車禍鬼童,花下詭影……聽著陳安的描述,饒是沈躍也不禁有些脊背發(fā)寒。
看到,聽到這些東西,也難怪會昏過去……等等!
沈躍突然覺得有一道炸雷在自己的腦海中炸響。
這個孩子是說,這些東西,都是他看到,聽到的?
不動用任何特殊能力和道具,直接看到鬼物,還能聽懂鬼物的話?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看到鬼物?還能聽懂鬼物說的話?”他連忙問道。
“對啊。”陳安有些疑惑于沈躍的震驚:“沈躍……先生,怎么了?靈語者應(yīng)該都能做到吧?”
都能做到……沈躍聽到這個問題,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別開玩笑了,如果靈語者能天然看到鬼物,聽懂鬼物的話,那驅(qū)鬼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么難了。”
“我之前告訴你們,靈語者要與鬼物的思維接軌,最大的難題就在這,我們根本無法直接看到鬼物,也無法與它們溝通,一切的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通過鬼物的行為猜測,這就導(dǎo)致了很多靈語應(yīng)用的并不到位。”
“現(xiàn)在你知道了吧,”沈躍把一只手重重地搭在陳安肩上:“如果你的確可以看到鬼物,聽懂鬼物,甚至鬼物溝通,這對這個世界而言,是一種多么難得的能力啊!你將徹底改寫靈語者和鬼物對抗的歷史,你會成為各國靈語者組織最想得到的助手和法寶。”
“你將成為人類對鬼物最強的武器!”
最強的武器嗎……陳安聽著沈躍的話,心頭突然涌上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就在一個小時前,自己還在為無法成為靈語者而有些小憂傷,可轉(zhuǎn)瞬之間,自己居然成了靈語者們求之不得的寶藏?
“那個,沈躍先生…”
“叫我沈叔叔就好。”
“沈叔叔。”陳安沉思再三,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憋在自己心底的問題。
“您是想讓我……加入靈語者嗎?”
聽到這個問題,沈躍微微一笑,他把陳安從病床上扶了起來。
“這個問題,我的回答一定是:是的,你的能力,如果沒有后遺癥,那就是無價的,但是,正如我說的,成為靈語者就是選擇與死亡和詭異共舞,我無法強迫一個孩子為一群素昧平生的人冒生命的風(fēng)險,所以,選擇權(quán)在你。”
“我當(dāng)然愿意為世界安全盡一份力,但……”
但我該怎么面對這個恐怖的世界啊!
沈躍似乎看出了陳安的不安與躊躇,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卡片,上面寫著他的名字和電話。
“不用著急回答我,想清楚之后,打這個電話,到時候我們再聊一次。”說著,沈躍微笑著站了起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皺的風(fēng)衣。
“我們走吧,你的同學(xué)們都還等著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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