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青梅酒

        厚重的鐵鍋蓋子被揭開，一陣濃郁誘人的肉香被暖烘烘的初夏風吹遍滿庭芳的各個角落，有的人聞到了冰糖的香甜，有的人聞到了香料的藥香，有的人聞到了燜爛的五花肉肉香。

        二三樓的人只是聞到了味道，便按耐不住直咽口水，一樓的人可是把剛出鍋的五花肉看得清清楚楚，恨不得立刻上前。

        一盤一品紅燒肉，九個肉塊背面朝上，被四四方方地擱在盤中，肉的顏色像是被焦糖染過一般，油光四射，讓人食欲大振。

        每一個肉塊又是精選的五花肉，肥瘦相間分為三層，最外面的皮兒泛著油亮，其下是燉的軟糯的肥肉和勁道十足的瘦肉。

        “用剪刀把棕葉剪斷，然后用筷子把它挑出來。”洛青蕓對茵茵吩咐道，“還是按照昨天的規矩，這十盤就給最先來的十個人。”

        茵茵點點頭，她本是個手腳麻利之人，見洛青蕓毫無保留地教她真本事，便也全心全力地幫著洛青蕓辦事。

        在茵茵的幫助下，五十盤紅燒肉很快就做好了，一經出鍋便被一掃而光。甚至最后小廝們在收拾盤子的時候，發現客人連盤子里的湯汁都沒有放過，舔得干干凈凈。

        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洛青蕓虛脫地脫下圍裙，看著茵茵正在揉肩捶背，上前道：“今天辛苦你了，忙了這么久！”

        “沒事兒！”茵茵笑著說，她今天學了新菜，別提多滿足了，“我在家幫我娘比這還累呢！”

        說完，她忽地面露遲疑，看著洛青蕓欲言又止。

        “怎么了？”洛青蕓不解。

        茵茵小心翼翼地看著洛青蕓，“嗯···我可以把咱們滿庭芳的菜，做給我父母吃嗎？”

        洛青蕓一笑，“當然可以呀！我只是說你五年內不能去其他酒樓，沒說你不能給別人做菜呀？要是別人婚喪嫁娶請你幫忙，你就算做給全鎮的人，也是可以的！”

        這孩子，怎么這么實誠！

        茵茵聞言，雙眼的喜色都快溢出來了，“謝謝師父！”

        洛青蕓洗好手，一邊往前走一邊擺擺手，“沒什么，忙完了你也快回去吧。”

        臨出大門時，她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轉頭問：“對了，那個家里媳婦兒懷孕的那人，給他留菜了嗎？”

        “拿到了拿到了！”那小廝一臉喜色地湊上來，“多謝小姐！我已經送回去給俺媳婦兒吃了，她喜歡的不得了，今天還多吃了一碗飯呢！”

        洛青蕓心里一暖，“她喜歡就好，等咱們忙過這一陣啊，你們天天都有好吃了！”

        “多謝小姐！”

        滿庭芳上上下下頓時歡騰一片。

        ······

        臨近端午，日頭逐漸拉長，一到中午人就開始犯困。

        洛青蕓伴著蟬鳴，在庭院中的青梅樹下睡了半晌。可睡醒了身子也乏得很，她葛優躺一般地閉眼養神。

        忽然，一顆青梅砸在了她的頭上。

        對于一個物理學家，一個蘋果砸在頭上，就能發現萬有引力定律。【1】

        對于一個廚師，一個青梅砸在頭上，那就······吃了它！

        洛青蕓看著熟透的青梅，對在一旁打瞌睡的杏兒道：“杏兒，快去給我找一把梯子來。”

        “啊？”杏兒迷迷糊糊地睜眼，“梯子？小姐要干什么？”

        “釀酒！”洛青蕓用袖子擦了擦青梅，嘗試著咬了一口，一股酸澀直沖天靈蓋，她只好硬著頭皮把嘴中的果肉吞下去，“青梅酒，這青梅不做成酒，可惜了。”

        青梅樹樹形高大，靠近墻邊，正好方便洛青蕓把梯子搭在墻上摘青梅。

        釀酒的青梅要求個個完好無損，不能有一點兒破損。洛青蕓腰間拴上一個小竹簍，攀著梯子就上了樹。

        正是青梅成熟的季節，顆顆青梅翠綠飽滿，模樣小巧，十分惹人憐愛。一陣暖風吹過，青梅的果香順著鼻息入腹，浸人心脾。

        “杏兒，東西都準備好了嗎？”洛青蕓把第一簍果子放下來，又爬了上去。

        “都好了，按照小姐的吩咐，準備了兩個酒壇子，剛剛都用開水燙過了。之前您釀的米酒，也都一并拿來了。”低處的青梅已經摘完了，杏兒見洛青蕓爬的越來越高，有些擔憂，“小姐，要不您先下來，我讓人來摘吧。”

        古代沒有什么高樓，普通民居大都是平房，洛青蕓少有機會能在高處俯瞰，微風輕拂，樹影斑駁，令人心曠神怡。

        洛青蕓：“沒事兒，你先去打水，把底下的果子都放在水里泡泡，去除一些澀味。”

        青梅酒也就是一般的果酒，全家估計也只有洛青蕓會喝，所以洛青蕓打算釀兩壇就夠了。

        第二簍滿了之后，洛青蕓坐在樹上吹了一會風才下去。

        她將手伸進浸泡青梅的木盆中，井水冰涼刺骨，正好解了身上的暑氣。洛青蕓將竹簍里的青梅傾瀉倒入，一顆顆青梅入水，浮在表面，陽光下滿是初夏的味道。

        洛青蕓：“杏兒，拿根牙簽過來。”

        摘青梅的時候，通常是連蒂直接摘的，而留在果子上的蒂，必須得用牙簽才能剔出來。

        青梅洗凈之后，洛青蕓將青梅鋪平在洗凈的簸箕【2】上，放在太陽底下曬，釀酒時絕不能有殘留的水分，否則水中的細菌很容易破壞釀酒過程。

        午后的大地經過太陽一天的烘烤，地氣十足，清洗過后的帶水青梅，一陣風吹過就干透了。

        洛青蕓再把一顆顆圓潤的青梅用牙簽戳幾個小孔，方便汁液流出，然后將果子倒入酒壇中，蓋上一層大塊的冰糖，再鋪上青梅，再蓋上冰糖，如此一層蓋一層，直到裝滿大半酒壇。

        不能加多了，否則發酵的酒就容易溢出來。

        另一個酒壇，也做如是操作。

        待兩個酒壇裝好青梅和冰糖后，洛青蕓便把自己之前釀的米酒，沿著酒壇邊緣往壇中倒。

        這米酒可不是平常喝的風味米酒，而是為了釀這青梅酒而專門做的高度數米酒，只有酒的度數足夠高，才能保證釀酒的成功率。

        實際上，一般人釀青梅酒的時候，大都圖方便，隨便加入花雕之類的高度數酒。

        但洛青蕓只是為了自己喝著開心，米酒香甜美味，營養豐富，正好可以中和青梅的酸澀，如此這般，相得益彰。

        兩個酒壇裝完，蓋上蓋子密封好，如此，這青梅酒就大功告成了！

        洛青蕓直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語氣輕快：“杏兒，讓人把這酒搬到酒窖里面，隔段時間就去搖一搖。”

        杏兒瞪大眼睛，繞著兩個壇子轉了一圈，“小姐，這就釀完了？”

        怎么這么簡單？

        “嗯？”洛青蕓不解，“當然！三個月后就能喝了，不過要是想要等青梅完全散發香味兒，至少得五個月才行。”

        杏兒懵懵懂懂地點頭，“那大概今年夏天是喝不成了。”

        洛青蕓也遺憾道：“確實，今年就是給明年釀的。”

        看著杏兒把酒搬走，洛青蕓又葛優躺似的躺在黃花梨的躺椅上，忽地有些口渴，又不想動，就順勢把剛才剩下的花雕酒喝了。

        剛放下酒壇，洛家二哥身邊的小廝就來了。

        洛青蕓懶洋洋地支起身，眉目微張，語調慵懶肆意，“二哥讓你來干什么？”

        小廝呼吸一窒，他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小姐。

        花雕勁兒大，加之洛青蕓本就不善飲酒，因此她此刻臉蛋被酒熏得緋紅，眼神也頗有些迷離。

        小廝慌亂別開眼，一時竟還有些結巴，“小、小姐，二公子聽說您在釀青梅酒，他說他還想吃您去年做的話梅干。”

        “嗯？”洛青蕓心里莫名不爽，“要吃讓他自己來做？他以為動動嘴皮子，話梅干就到了嘴邊？”

        去年的這個時候，青梅由青變黃，一顆顆不要錢地往下掉，洛青蕓看得心疼。雖然那時候她還是只咸魚，但廚師的本能還是讓她順手把梅子做成了話梅干。

        沒想到洛家二哥卻莫名對這酸酸甜甜的東西情有獨鐘，去年做的那一整盒，幾乎都進了洛家二哥的嘴里。

        洛青蕓看似生氣，語氣卻十分嬌軟，小廝在一旁紅著臉，不知所措。

        小廝低著頭，心里像貓撓一般，“二、二公子說，小姐上次看中的那塊鐵，他已經讓人打成菜刀了，今晚就給小姐拿回來。”

        似乎是知道自己這通氣生得毫無道理，洛青蕓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你先去回話，說看在他的那把刀上，我就再讓他幸福一個夏天，以后可沒這么好的事兒了。”

        小廝忙點點頭，得了命令，逃命似的往外跑。

        洛青蕓認命地擼起袖子，幸好先前的梯子還沒撤走。她腳步虛浮地向前走，拿起竹簍系在腰間，再次爬上了樹。

        她知道自己是有些醉了，但摘個果子應該還是不礙事。

        酒壯慫人膽，更何況洛青蕓向來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她暈暈乎乎地就上了樹，迷迷瞪瞪地就摘了一筐子青梅。

        剛準備下樹，忽地聽人從背后喚她。

        “洛姑娘？”

        那人的聲音充滿了驚訝，洛青蕓感到莫名熟悉，正欲轉身回看。

        突然，她踩得那根樹枝似是有些承受不住，發出輕微的“咔嚓”聲。

        霎時，兩人臉色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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