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分洪

        洛青蕓心里一驚，有些慌張，“眼熟？哪里眼熟了？我沒見到過！”

        洛家大哥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倒是洛父皺了皺眉頭，“聽你這么一說，我倒還真的覺得有幾分眼熟呢！”

        洛青蕓：“······反正我沒見過。”

        洛青蕓壓住內心的慌張，急忙告辭了，一股煙跑了出去，只留下洛家大哥的笑聲在院內回蕩。

        ······

        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地順利，洛父憑借自己的威望，成功帶動芙蓉鎮的財主們積極捐款。而芙蓉鎮的事情傳到芙蕖鎮，在張家小舅的帶領下，芙蕖鎮的財主們也不甘示弱，紛紛踴躍捐款。

        另一邊，陸明軒則向民眾發放官府債券，以官府名義向民眾借錢，并約定年后歸還。老百姓在得知水患之后，一開始將信將疑，但知道鎮上大戶相繼捐了不少錢之后，也都盡自己之力購買官債，為政府籌錢修理河道。

        端午節如期而至，當天晚上，一聲驚雷，將睡夢中的洛青蕓和陸明軒同時驚醒。

        洛青蕓起身打開窗，嘩啦啦的大雨像是天河漏了一般，傾蓋在小小的芙蓉鎮，洛青蕓心里忽地緊張起來。

        一墻之隔的陸明軒也起身穿衣，一推開門，帶著雨點的大風就吹濕了外袍，一旁的阿福立刻為他披上一件披風。

        陸明軒：“巡查河道的人，都派出去了？”

        阿福：“這幾天一直都沒閑著，公子不要太擔心了。”

        陸明軒不置可否，但看著這場瓢潑大雨眉頭緊皺，“再派些人出去，主要多看那幾個新修的堤壩。”

        阿福苦笑，“大人，咱們能派的人，都已經派出去了。這條河實在是太長了，這幾日來修修補補的，想是大概沒有什么問題。”

        阿福的話并沒有紓解陸明軒的憂慮，他沿著長廊向外廳走去，阿福見狀，只好苦著一張臉跟上。

        夏日的暑熱完全被一場暴雨沖刷，短短的一截路，一陣陣寒風夾帶著碩大的雨滴將陸明軒的披風吹得歪七扭八，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陸明軒索性將披風脫下，回身道：“今夜我就不睡了，讓在外巡視的人，每隔一個時辰報一次消息。”

        阿福有些傻眼，“公子，您可不能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呀！咱們來之前，夫人可是——”

        “別廢話了！”陸明軒不耐地催到，“以后也別叫我公子了，也和他們一樣，稱呼我為大人吧！”

        公子，說明他還是京城那個養尊處優的閑散公子；而大人，表示他已經身負上百萬人身家性命的重任。

        雖說只是一個小小稱呼的改變，但所代表的的含義確實天差地別。

        阿福在陸明軒身邊伺候這么些年，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只好啞聲道：“是，大人。”

        ······

        一夜的暴雨，到第二天老天爺也不曾停息，甚至比夜晚的雨更大更猛。

        洛青蕓看著院外如柱的瓢潑大雨，不禁后怕道：“從未在端午見過如此大的雨，幸虧之前重修了河道。”

        “哪兒算得上是重修？不過是拆拆補補罷了！”洛家二哥語氣憤恨，“時間緊急，哪兒有時間重修！都怪那該死的上任知府！”

        洛家大哥也愁容滿面，“能這樣，已經是萬幸了。只是現在這雨不見停的樣子，也不知道要下多久。”

        還是洛父經歷的風雨多，他安然不動地低頭喝粥，喝完粥輕輕拿秀帕擦一擦嘴角。

        洛父：“心里急也沒用，不若讓人去看看呢。今早知府大人就向我借人，說是人不夠用。”

        洛家二哥：“看來這位知府還算是個好官，至少是心系百姓，我的林場里人多，而且對河道也比較熟，我一會兒讓他們去幫著巡視河道吧。”

        話音剛落，小廝慌忙跑進飯廳，“老爺，知府大人到了！”

        洛青蕓心里一驚，和洛父以及兩位哥哥對視，洛父最先穩住心神，沉聲道：“快請知府大人進來。”

        這雨已經連續下了一天一夜，陸明軒在這個時候過來，怎么想這事兒都透露著詭異，洛青蕓暗道：怕是大事不好。

        片刻過后，小廝帶著陸明軒走到客廳，洛父站在最前面迎接，洛青蕓和兩位哥哥自然地站在后面。

        然而待陸明軒走近，洛家人各個面色驚異，因為陸明軒此時，竟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整個人都濕透了。

        此時雖已入夏，但一夜的雨早已重新將寒氣帶回，陸明軒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嘴唇早已凍得烏青。

        洛父大駭，“知府大人，您這是怎么了！快給知府大人上一杯熱茶！”

        “不用了！”陸明軒急匆匆地打斷，“我此番前來，是有一件要事和你們商量，時間緊迫耽誤不得。”

        說完，陸明軒看了洛家二哥一眼，洛家二哥一時摸不著頭腦，莫名問道：“怎么了？是跟我有關嗎？”

        陸明軒點點頭，還未說話，一雙纖細白嫩的手給他遞上一杯熱茶，明前的綠茶帶著特有的芬芳，瞬間柔軟了陸明軒繃了一個晚上的心弦。

        “多謝！”陸明軒雙手接過熱茶，茶杯的溫暖讓他有了片刻的喘息。

        “大人，是和水患有關嗎？”洛青蕓問道，“我二哥聽說官府人手不夠，已經準備讓人幫著巡查河道了。”

        陸明軒有些意外，自古聽說無商不奸，但洛家總能打破他對商戶的固有印象，上一次洛家聯合其他財主募捐，已經為他解決了大半的煩惱。如今他還沒說，洛家又一次挺身而出。

        在他還未出行之前，曾有多位身居高位的官場前輩向他傳授出任地方官的經驗，總結起來，無非就是如何與當地鄉紳斗智斗勇。

        但芙蓉鎮的風土人情和洛家的樂善好施，卻遠遠出乎了他的意料。

        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情，陸明軒一時有些猶豫，但目前的情況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他看向洛家二哥，疲憊的目光中透露著深沉，“多謝二公子相助，稍后確實需要更多的人。但現在，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同二公子商量。”

        洛青蕓聞言，心里一沉。

        陸明軒：“剛接到上游官員的來信，自前天起上游就連續下大雨，眼下距離雨停還遙遙無期，他們已經撐不住了，準備開閘放水泄洪。”

        “可現在我們河道中的河水都快漫出來了，他們放水我們怎么辦！”洛家二哥聞言激憤，他還以為其他人也會和他一樣，但沒想到洛父、洛家大哥和洛青蕓，紛紛都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你們都怎么了？”洛家二哥不解，“這不是關系到我們身家性命的事情嗎？你們怎么都不說話？”

        洛青蕓扯了扯洛家二哥的袖子，洛父向陸明軒拱拱手，“老夫明白了，大人請放心吧。芙蓉鎮也是我的家，我絕不會眼睜睜看著這里變成一片汪洋！”

        陸明軒頷首，雙手向洛父行禮，“洛老爺深明大義，本官替這一方百姓謝謝您了！”

        說完，陸明軒的目光先后掃過洛青蕓他們，最后拱手告辭。

        待陸明軒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雨幕中，洛家二哥才急忙問：“你們到底在講什么？他為什么要和我商量？”

        見沒人理他，洛家二哥拉著洛青蕓的衣袖，“你剛才還扯我袖子，你說！”

        洛青蕓看了他片刻，最后嘆氣道：“二哥，咱們芙蓉鎮，哪里地勢最低？”

        “自然是城南！”洛家二哥立馬接道，“你問這干什么？”

        “這還不明顯嗎？”洛家大哥無奈，“上游放水，河道不夠用，那自然是要分洪，你的林場地勢最低，又靠近河道，你說他找你干什么？”

        洛家大哥說完，房間里瞬時無聲，只余下淅淅瀝瀝大雨敲擊著青石板。

        或許是許久，又或許是一瞬，洛家二哥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說，他要用我的林場分洪？”

        沒人接他的話，但沉默有時候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洛家二哥霎時像一個漏了氣的人偶，攤在椅子上。他從十五歲開始經營那片林場，每一棵樹都是他精心挑選的，如今一場大水，全都沒了。

        洛青蕓看著洛家二哥的眼睛里瞬間沒了神采，心里像是被針扎了似的，他握住他的手，“二哥，洪水只是這么一下，等這一波過去了，那些樹肯定沒事兒的！”

        洛家二哥搖搖頭，“你不知道，林子里好些樹，是我上個月才種的，才半人高。”

        洛父看著洛家二哥的樣子，起身拍拍他的肩膀，“振作一點！咱們什么困難沒經歷過！你的那片林場，換鎮上千家萬戶的平安，值了！”

        洛家二哥聞言，眼神里稍稍恢復了些許光亮，洛家大哥上前直接拉起他，也鼓勵道：“走吧，事不宜遲，先把你林場里的那些人撤出來。”

        “蕓兒，”洛家大哥轉頭看向洛青蕓，“你先準備幾間干凈的屋子，我們稍后就回來。”

        洛青蕓點點頭，擔憂道：“大哥、二哥，外面雨大，你們小心一點！”

        洛家大哥給了她一個淺淺地笑，“放心吧，沒事兒！”

        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外，不知為何，洛青蕓心里越發的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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