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杏仁佛手

        洛青蕓的娘親去時，張家小舅年紀尚小，張老太爺根本指望不上，因此連張家小舅的親事基本都是洛父一手安排的。

        洛父為張家小舅擇的親家，是芙蓉鎮有名的書香世家。兩人成婚不久，張家小舅在洛父的資助下，攜張夫人前往京城闖蕩，經過多年的打拼，終于在京城立足。

        十年前，張夫人的親爹不幸去世，張家小舅當時正在邊塞忙著生意，因此張夫人便攜家帶口從京城回到芙蓉鎮，并在芙蓉鎮待了一年。就是這一年，張藍溪認識了方才七歲的洛青蕓。

        張夫人怕張藍溪初到芙蓉鎮不習慣，便將他送到洛府，想著洛家的三兄妹可以一起作伴。

        然而彼時的洛青蕓，還處在躺平階段，對一切都提不起興趣，包括這個突然出現的表哥。然而已經十一歲的張藍溪，卻對這個外表一個粉嫩小團子，內里“老氣橫秋”的表妹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經過長時間的觀察，張藍溪發現，自己這個小表妹只有在吃到美食時，眼里才會有些情緒外露。于是他那時候，便以做飯為樂，專門給洛青蕓做好吃的，吸引她的注意。

        雖然后來他再次跟隨母親北上，但做美食的技能卻保留了下來，并且與日俱增。

        如今十年過去了，當初的粉嫩小團子，如今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尤似芙蓉的姑娘了。張藍溪無數次幻想過洛青蕓長大后的模樣，但也不曾想到會是這般模樣可人。

        想到父親南下之前對自己說的婚約，張藍溪不自覺臉紅了些，他將手中的糕點遞給洛青蕓，“青、青蕓妹妹，一路舟車勞頓，你一定餓了吧？這個你先墊墊肚子吧。”

        洛青蕓打量著眼前的這位表哥，看著他有些害羞的模樣，心里暗笑陸明軒的幼稚。雖說表哥比不上他模樣那般驚艷，但怎么也和“其貌不揚”沾不上邊吧？

        只是，這位表哥不是已經入朝為官了嗎？如今怎么穿著圍裙在這兒？甚至手上還殘留的有面粉！

        難道，這糕點是他做的？

        洛青蕓震驚地接過他手中的糕點，看著張藍溪有些懵，“這是，表哥自己做的？”

        張藍溪看著張家小舅越來越黑的臉色，硬著頭皮點點頭。

        “先回去再說吧！”張家小舅盯著張藍溪臉色不善，“快去把衣服換了！你現在身份不比以前，還整天到這兒來干什么！”

        張家小舅在外以和善著稱，然而對自己子女卻十分嚴厲。張藍溪聞言，一下子就萎了，蔫兒耷耷地點點頭。

        見自家兒子還是像以前一樣聽話，張家小舅心里氣消了些，他讓洛青蕓先自己看，然后振臂一揮，轉身走了。

        真就，眼不見心不煩。

        看著張家小舅出了一品齋的大門，張藍溪湊到洛青蕓身邊急忙說：“蕓兒妹妹，這是我專門為你新學的，你快嘗嘗看！”

        這一幕，讓洛青蕓瞬間找回了些童年的感覺。當年的他，也是這么整天給她做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她吃。明明味道難吃到極點，卻每天還是樂此不疲地折磨她。

        洛青蕓將面前的包裹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塊似手的小餅，外表金黃，小巧袖珍十分逼真，洛青蕓還從未見過這個，不禁提起了一點兒興趣，“這是什么？”

        “杏仁佛手，”張藍溪局促一笑，“我剛學的一道宮廷糕點。”

        鑒于小時候張藍溪喂給她的一系列黑暗料理，洛青蕓根本不抱半點希望。但是既然別人為了歡迎她專門做了糕點，她也不好拒絕，于是只好拿起一個，輕輕咬了一口。

        糕點入嘴，洛青蕓第一個感受是酥脆。佛手表面金黃的表皮又薄又脆，一層又一層，卻又不顯得過分硬，而是帶著酥軟。

        這說明，火候正好！

        酥脆過后，隨即而來的便是蜂蜜的甜蜜和杏仁那特有的香味。原本杏仁是帶有苦味兒的，本就不適合作為點心原料，但是蜂蜜的甜意卻完全沖淡了這份苦澀，讓杏仁的清香完全保留了下來。

        這說明，餡兒的搭配恰到好處！

        只一口，便把洛青蕓的饑餓感勾了上來，她抬頭驚訝地望著張藍溪，“表哥，這是你做的？”

        什么時候進化得這么厲害了？

        “好吃吧？”張藍溪開心地點點頭，“我還學了好多，以后都做給你吃！”

        他說完，便朝著門口望了望，見張家小舅煩躁地在門口來回踱步，不禁又緊張起來，“青蕓妹妹，我爹還在門口等，我先去換身衣服，你慢慢吃。”

        洛青蕓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舅舅，不禁搖搖頭。

        看來是個做飯的好苗子，可惜被拉去做了官，不然以這廚藝，她絕對會把他收在自己的麾下。

        洛青蕓吃完一塊糕點，沉吟片刻，走到張家小舅身邊，將杏仁佛手展開在他眼前，笑道：“舅舅，你和舅媽可是有口福了，表哥做的糕點真是不錯！咱們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也沒吃什么好的，舅舅快嘗嘗。”

        張家小舅皺了皺眉頭，心里雖不耐，但也沒沖著洛青蕓表現，只是聲音有些冷，“你表哥凈愛搞這些東西，每天不著四六的，你別太介意。”

        看來舅舅是真的不喜歡表哥做飯，洛青蕓心里了然了，她佯裝驚訝道：“我怎么會介意呢？舅舅難不成是忘了我來干嘛的？”

        “以表哥的廚藝，要不是他已入朝為官，我絕對會讓他擔任我酒樓的廚房大總管。”洛青蕓隨手又拿了一塊糕點吃，“況且，他這還是為我而做的，我怎么會介意呢？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條準則自古便是像印章一般刻在所有人的心里。去廚房做飯，向來被認為是專屬女人的差事，男人做飯少之又少，有些甚至還會被人看不起。

        洛青蕓自然理解舅舅的情緒，然而她卻無法認同，她遠遠地看到張藍溪穿回了官服在原地東張西望，洛青蕓向他招招手，然后轉頭輕聲對著張家小舅道：“民以食為天，表哥做飯，便是把老百姓最看重的東西放在心上，那他就不會只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咱們家能有表哥這樣的官員，我覺得很安心。”

        張家小舅心里一震，看著洛青蕓平靜的臉龐，有些驚訝、又有些頓悟。

        “爹、青蕓妹妹，久等了。”張藍溪一路小跑過來，還有些小喘，“咱們快回家吧，舅媽還在家里等著呢。”

        洛青蕓點點頭，“嗯嗯，我已經十年沒見過舅媽了，真懷念舅媽以前給我們做的紅薯小丸子。”

        張藍溪一笑，“那好啊，我回去給你炸一個！這個我可在行！”

        說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偷眼打量張家小舅的神色，見他似乎沒聽見，輕輕松下一口氣。

        ……

        張夫人接了張家老太爺和紅韻后，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卻怎么也等不到人，焦急地在大門外來回踱步。

        不僅兒子沒回來，連丈夫和外甥女兒也不見蹤影。

        “夫人，要不先回去等吧？”丫鬟在一旁為她披上一件輕薄披風，夜來起了涼風。

        張夫人搖搖頭，推開丫鬟的披風，心憂道：“老太爺安頓好了嗎？他要什么就給他什么，給他的院子里多安排些人。”

        “夫人，您已經說過了。”丫鬟有些無奈，她站了一天站的腿都快腫了，“飯菜也早都準備好了，已經熱了三回了。”

        “那紅薯小丸子呢？”張夫人問道，“以前蕓兒最喜歡我炸的小丸子了，一定要記得不能蒸，要在鍋里復炸才行。”

        話音剛落，前面便有小廝飛快地奔來，“夫人，老爺回來了！公子也回來了！同行的還有一個小姐。”

        張夫人懸了許久的心終于落了，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終于回來了，定是他們在街上遇到了，沒想到溪兒竟和蕓兒先遇上了，真是緣分。”

        洛青蕓遠遠地就看到遠處站著一群人，張藍溪激動地拉著她上前，“定是我娘在等著我們呢！她見到你肯定很高興！”

        “娘！”張藍溪拉著洛青蕓快步走到張夫人跟前，“這就是青蕓妹妹。”

        張夫人一把拉過洛青蕓的手，笑得合不攏嘴，“十年未見，蕓兒都出落得這般漂亮了，這是女大十八變呀！”

        “舅媽，您別開我玩笑了。”洛青蕓一眼就認出了張夫人，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但是時光之神似乎格外照顧她，并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么痕跡。

        張家小舅也走了上來，輕聲問道：“家里，一切都好吧。”

        張夫人：“都好，老太爺已經安頓好了，紅韻說累了想要睡一會兒。”

        她看向洛青蕓，拉著她往里走，“蕓兒，快跟舅媽來，舅媽為你做了你以前最愛吃的紅薯小丸子。”

        洛青蕓心里一暖，沒想到舅舅一家人對她這么好，她下意識看向張藍溪，只見他也笑著望著她，洛青蕓點點頭，“好。”

        不知道如今的這份“好”里，有沒有對未來兒媳婦的，洛青蕓心里打鼓，她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玉佩，決定還是先干正事要緊。

        她看向張家小舅，目光堅定：“舅舅，我知道我第一道菜該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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