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夢回前生
“院長,那個手辦好漂亮啊,院長把它買給我當做我5歲的生日禮物好不好?”
離殤指著玻璃櫥窗里的那個紅發金瞳的漂亮娃娃,興奮的說道。
年至古稀之年的夜幽蝶來到那扇櫥窗前,看了看上面500元的標價,不禁有些難為情,她又向店員走去,似乎是在和她協商著什么,反正離殤也聽不清,不過他看到院長臉色略顯蒼白地向自己走來,彎下腰,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頭,淺淺笑道:“小殤,這個手辦太貴了,院長暫時沒有帶那么多錢,我們先回孤兒院好嗎?”
望向她眼中一汪秋水般的明凈,離殤懂事的點了點頭:“好,院長沒帶夠錢,那小殤就不要了……”
夜幽蝶欣慰地看著他,拉著他的小手向孤兒院走去……
半個月后——
“非典疫情擴散到全國,如今已有上千人被感染,請廣大市民待在家中,如若迫不得已要出門,一定要做好防護措施……”電視上播報著新聞,離殤轉頭望向一旁比他高一點的小男孩。
阿黎比他大三歲,卻總是這么安靜乖巧,長得還這么水靈,跟個女孩子似的。
“阿黎,非典真的有這么嚴重嗎?如果感染了就會死嗎?”
黎燁螓首微點:“那當然,不然怎么會連孤兒院都封鎖了呢?話說,今天是你的生日,院長最喜歡你了,怎么沒看見院長啊?”
離殤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我也沒見到她,或許她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聽到這句話,黎燁眼中不自覺閃過幾分落寞,不過他還是笑道:“院長一定會回來的!”
離殤眼角的余光瞥到黎燁手中攥著的那顆糖,笑嘻嘻著說:“誰給你的啊?那么寶貝,一直都拿著舍不得吃,不吃就給我啊……”
“院長給的……誰說我不吃了?我這就吃!”
黎燁輕輕剝開糖紙,小心翼翼地將其放入口中,糖很甜,入口即溶,可他卻依舊開心不起來,他將糖紙折了又折,然后放回口袋中,仿佛那是什么金銀財寶一般。
“小殤!”
一道明快悅耳的聲音傳入耳中,離殤立刻認出來那道面孔,興沖沖地跑到她面前:“劉姨!”
劉雪琴是夜幽蝶的侄妻,時不時會來孤兒院給他們送些吃的穿的,孩子們大多都認識。
“小殤……”劉雪琴似乎是有些難以開口,躊躇了一會兒,從身后拿出一個熟悉的紅發娃娃,離殤馬上意識到了一絲不妙,搶在她開口前急切問道:“院長呢?院長她怎么了?!”
“她……她昨天從孤兒院出去了,我接到電話時,她已經被送往醫院隔離了。她感染了非典……這是她托醫生讓我轉交給你的……”
劉雪琴的話語中有些哽咽,離殤的眼眶卻早已濕潤了一片,她抽噎道:“那……那院長會死嗎?能讓我見見院長嗎?都怪我,都怪我……”
她心疼地看著離殤,掏出自己的手機放到他手里,用手帕擦了擦他哭成花貓似的小臉:“跟她說說話吧……”
“院長!院長……對不起……對不起……求你別走……不要離開我……我害怕……”
離殤嚎啕大哭著,手機另一邊的夜幽蝶卻忽然一笑:“別哭啦!院長沒事,院長已經在接受治療了,小殤收到院長的禮物了嗎?開不開心?”
他破涕為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開心,院長送給小殤的,小殤很開心!
其實,離殤并不是覺得那個手辦有多好看,他見過院長年輕時候的照片,只是覺得這個娃娃長得很像年輕的院長,僅此而已……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眨眼間五年過去了,可這五年對離殤來說,卻是格外的珍貴,因為從2008年,從那件事以后……
院長就離開他了。
天幕低垂,夜空靜謐,窗外的楓樹在清淺的紗窗上,投射出斑駁的影子。月色依舊如溝,夜色令人心碎,可楓葉不聞人的破敗心事,依舊開出一道芬芳,離殤倚窗向天際望去,但見那星星點點的楓與片片凌亂的影斑一同點綴出滿眼的昏黃。
人在喜悅之時,看花花暖,觀月月潔;而在心情抑郁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黯淡。
離殤輕嘆了一口氣,打破了靜謐的夜,耳邊卻想起了敲門聲,無聲淺笑,他將即將滴落的淚水又收了回去,盡量不讓悲傷流露出來。
“門沒鎖,進來吧!
“咔嚓——”
劉雪琴踱步走了進來,望了一下四周,小心翼翼地走到離殤身前。
“還沒睡呢?”
離殤聞言點了點頭。
“我們去外面說吧,屋里太悶了。”
夜色繾綣,涼風習習,院內紅蓮凋謝,點點殘紅。秋日的湖水已冷,波光悄然泛起,夜涼如水。
此時的離殤,已經十歲了。
2008年,汶川地震剛結束,離殤獲得新生的日子,也是夜幽蝶院長離世的日子。
他至今難忘院長是怎么死的。
那時候,夜幽蝶用盡全身的力氣搬開了砸在他身上的斷墻鋼筋,將他從廢墟中拽了出來。
離殤也不管身上的傷,只是虛弱地喊著:“阿黎……”
夜幽蝶讓離殤先逃,又去救黎燁。
可是就在院長剛把他救出來時,一個磚塊又砸了下來,直接砸中了夜幽蝶!
離殤看見黎燁看都沒看院長一眼,自己逃了。
夜幽蝶當時已經年近80,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救孩子們,根本沒有余力再起來了。
她最后一句話是對離殤說的。
“小殤……1937年……在南京……姐姐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現在……我把這句話轉述給你——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離殤想要沖過去救院長,可他被黎燁抱起來就跑了,他至今仍記得,事后他差點把那個混蛋打死。
離殤哭著問黎燁為什么,而他只回復了一句話。
“我和你同時困在那里,可院長選擇先救你!為什么?不就是因為我有心臟病,救了也不一定能活多久嗎?
既然如此,我憑什么要冒著生命危險去救她?!”
離殤閉上了眼睛,任風拂過面龐。
“小殤!
劉雪琴一語穿透了靜謐長空,驚顫了搖曳在風中的萋萋芳草,然而極目之下,行云,流水,寂靜無聲。
“小殤你別這樣,你哭出來,有什么不痛快你哭出來,別憋在心里,我看著難受!
劉雪琴望見離殤小小年紀便略顯憔悴的側顏,內心不免心疼起來。
“劉姨……
不,媽媽,我沒事。”
自從孤兒院遭受那場劫難后就解散了,院里的孩子死傷過半,像他這樣活下來的也大多都被好心人收養了,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見過黎燁。
離殤輕嘆一聲,話語隨著蕭瑟的秋風散去,卷落一樹的枯葉,飄零一地的愁思。
院長說過,她當年有一個保家衛國的軍人夢,離殤高考報考學校的時候,再三猶豫,最終放棄了他十幾年的演員夢,報考了一所軍校。
院長說過,她喜歡在山巔之上俯瞰云端天涯,十九歲那年,離殤帶著她的骨灰爬上了珠穆朗瑪峰的山頂,冒著被雪崩埋了的風險,把她安放在世界最高的山巔之上。
2020年,新冠病毒爆發遍布全國——
淅淅瀝瀝的雨飄灑在空中,凌冽的寒風不斷襲擊著裸露的皮膚,讓人禁不住瑟瑟發抖。
離殤沖出車門,瘋了似的往家里的方向跑去,腳步踏著雨水踩出一個個小水坑濺溢出片片水花,狂風呼嘯的聲音和‘滴滴答答’的雨聲交雜在他耳邊,皆化為浮塵隨風散去。
他推開門,心臟的砰砰聲幾乎要把他震聾了,也不顧被雨水浸濕了一身的衣服,輕甩了甩發絲上殘留的水滴,他的身體還在輕微顫栗著,像個受驚的孩子。
“你……來了?”
劉雪琴苦笑,她似乎并不想在離殤面前表現的太過悲傷,可那顫抖的聲音和眼角哭紅的淚痕卻是掩藏不了她的心境的。
“媽……”
離殤眸中水光輕閃,卻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又或許是二者都有,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感,不讓那滴清淚在她面前落下來。
“沒事,新冠病毒而已,媽媽命大,救回來了。”
離殤跑過去抱住了劉雪琴,希望自己的懷抱能傳遞給她幾分溫暖,可是眼淚卻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嗚嗚嗚,我以為……我以為你要和院長一樣離開我了……
你要是走了,讓我和昱兒怎么辦阿……”
劉雪琴拍了拍他的后背,眸中盡是欣慰。
“沒事了啊,沒事了,一切都會過去的……”
夜色涼風中,兩道孤零的身影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彼此取暖,妄想撫平內心的傷痛……
“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聽我大姑的故事嗎?我講給你聽。”
離殤抹去臉頰上的淚水,點了點頭。
“有一個小女孩,她出生在南京的一個富貴家庭里,她的母親在懷她時曾夢見過漫天霓虹,所以就給她取名洛思霓,可在她出生不久后,日本侵略者就打進了中國。
她的童年并不幸運,在她十五歲那年,日本侵略者攻進了南京,她的父母在街上被日本人槍殺活埋,全家僅剩她一人存活。
她拼命的逃亡,在逃亡途中,遇到一個命運和她相似的女孩,名叫夜幽蝶,女孩全家都死了,比她更可憐的是,那個女孩才不過五歲,洛思霓不忍心看其流落戰火之中,便帶著她一起逃亡。
兩人一起吃樹皮,啃草根,甚至是挖地底下蚯蚓吃。
洛思霓讀過書,她教夜幽蝶識字背詩。
‘小蝶,姐姐昨天教了你什么來著?咱們再復習一遍!
夜幽蝶點了點頭,詩句朗朗上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為了躲避敵人的追殺,她們經常將自己藏身于街頭的萬千橫尸之下,洛思霓對夜幽蝶說,‘不要害怕,他們是掩護我們最好的武器,在自己身上蓋一具尸體,就像是蓋被子一樣,屏住呼吸不要發出聲音,敵人就不會發現你了!
有一次夜幽蝶餓極了,想要啃食路邊的尸體,卻被洛思霓制止住。
‘滴水之恩,當以涌泉相報,萬萬不能恩將仇報。你要記住,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流著炎黃子孫的血液,這些是為國犧牲的英雄,是我們的國人!就是餓死,也不能打他們的主意,否則,我們跟那群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又有什么區別?’
可是即便洛思霓萬分小心,卻敵不過世事難料,她們最終還是不幸被日本官兵抓到了。
‘放著我來!小蝶才不過是個五歲的小孩子,你們放了她,我任由你們處置!’
洛思霓望著那些魔鬼豺狼虎豹的目光,勇敢地擋在了夜幽蝶身前,可是她或許忘了,她也才不過十五歲而已,也是個孩子。
魔鬼們貪戀洛思霓的美色,就答應她放了夜幽蝶,任其自生自滅去。
臨別時,洛思霓只對夜幽蝶說了一句話——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那些畜生把洛思霓當玩物一樣肆意/凌/辱,一旦她不聽話,就會迎來無窮無盡的鞭打,遍體鱗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們把許多和她一樣被捉來的女孩子帶到軍中去,還美名其曰‘慰安婦制’。
魔鬼們玩膩她了,就把她與日本獵犬丟在了一起,就像是在古羅馬斗獸場里,把人當斗雞一樣觀賞取樂。
洛思霓徒手與獵犬搏斗,被狗咬瞎了一只眼,最終差點命喪黃泉,那些魔鬼才‘發發善心’將她像扔垃圾一樣地扔在了大街上。
洛思霓意志堅強,沒有因此而自生自滅,而是吊著一口氣,步履蹣跚地穿過重重炮火走向碼頭……
可就在她將要看到希望時——
她累倒了!
而這一倒,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夜幽蝶走后沒有獨自離開,而是找到了黨的救援隊,機緣巧合下,他們在碼頭前遇到了已經咽氣的洛思霓,那一夜,夜幽蝶哭的撕心裂肺。
后來抓走她們的一個軍官被黨抓到了,親口承認了他的所作所為,夜幽蝶幾經打聽,才得知了姐姐的悲慘經歷。
終于,她隨著救援隊離開了那個厄難之地,投奔了遠在汶川的表哥一家。
戰爭結束了,她就自己建立了一家孤兒院,
剛開始收養的基本都是在親人死于戰火的孤兒,后來孤兒院做大了,便收養了更多的孩子。
大姑一生貧寒,而且也沒怎么上過學,剛開辦孤兒院時,遇到過很多困難,可她還是堅持下來了,直到08年汶川地震……”
直到那時,離殤才知道院長那句話的意思,原來,他就是那春風吹又生的新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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