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夫家境不好，父母走的又早，當年二姐非要嫁給他的時候，幾乎和家里斷絕了關系。可周敏對愛情的堅持并未得到好的回報，十幾年來丈夫懶惰成性，里里外外的活幾乎都是周敏操持，跟大姐周慧站在一起時倒顯得她年紀更大些。

        周昊想知道周敏的想法，找時間跟她聊了很久。

        其實從二姐夫提出去深圳開始，二姐已經有了離婚的想法，不是她不支持丈夫出門闖蕩，實在是太了解這個不靠譜的男人了，一旦放他離開興許再也不會回來，一紙結婚證只會給她和孩子帶來無盡的麻煩和牽累，但她不愿意放棄腹中來之不易的孩子，即便離婚也想獨自撫養孩子。

        周昊還能有什么辦法呢？算了，生下來吧，舅舅養。

        他托人給周慧在農機局找了一份文職工作，單位不錯，職工宿舍一室一廳，距周昊家也不遠，方便互相照顧，待孩子生下來就讓趙桂蘭女士去照顧一段時間。

        一切安排妥當，律師擬好的離婚協議，打印好剛送到辦公室，紙還是熱乎的，二姐夫居然來了，周昊把協議倒扣在桌子上，試圖最后再給他一次機會。

        二姐夫打扮的很利索，一本正經的對周昊說，考慮到周敏懷孕，他決定不去深圳了，就留在縣里照顧周敏。

        “那當然好啊，你終于想通了。”周昊松了口氣：“不是不支持你出去闖，實在是時間不太合適。”

        二姐夫連連點頭，隨后表示，希望周昊也能給他找個好單位，類似周敏那樣的就可以，村里人都說政府單位好。

        “……”周昊耷拉著眼皮沉聲道：“農機局只是政府下屬機構。”

        “下屬機構啊，福利待遇可能差一點，但沒關系，能湊合。”二姐夫爽快的說。

        一旁看報紙的趙德興低低的咕噥一句：“奇葩。”這是周昊嘴里常念叨的詞，尤其是提起這位二姐夫。

        周昊禮貌一笑：“姐夫，你這么會貼，我有點擔心你以后推進爐子里翻不了面。”

        他說完，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

        二姐夫一臉疑惑問趙德興：“啥……啥意思啊他？”

        趙德興幾乎憋不住笑：“沒啥意思，怕你火化的時候粘鍋。”

        電話是工地上打來的，周昊可算抽出半天時間去驗收房子，踩過滿是灰塵木屑的地面，繞過散落一地的鐵桶、木條、膠槍，小錘“當當當”的敲擊瓷磚檢驗空鼓，插座一個接著一個的試驗，不合格的地方標出來讓工人盡快返工。

        忙了一下午，腰間的傳呼機響了，趙德興有事找他，家里的電話沒接通，他趕緊來到樓下便利店回電話。

        “你到實驗小學來。”趙德興說。“趕快！等你十分鐘！”

        周昊隱隱有些預感，油門踩到底奔了過去。

        趙德興躲在實驗小學正大門外的一個公用電話廳后邊，花襯衣扎在牛仔褲里，臉上架著墨鏡，活像個拐賣兒童的人販子。

        “干啥呀？”周昊從后面拍了他一下，嚇得對方一激靈。

        趙德興來不及跟他多解釋，從皮夾里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是個六七歲的女孩，笑容飛綻，腦袋上扎兩個揪揪，正在做游戲，天真可愛：“你看看，長得像不像你家盼娣？”

        周昊瞪大了眼睛仔細看，真的很像。

        “你是說……她是望娣？”周昊問。

        “什么望娣啊，人家早改名了，叫梁詩雯。”趙德興把照片翻過來，背面就寫了“雯雯”兩個字，他接著解釋道：“你不是托我打聽孩子下落嗎？我發動了親戚朋友找了一大圈，結果你猜怎么著？”

        “怎么著？”

        “就是被我老婆他們廠的領導給收養的，這張照片還是他們廠六一兒童節的時候組織員工子弟活動的時候拍的呢，就貼在宣傳欄上，廠里都知道是抱養的，我老婆一打聽，竟然就是大枋村的孩子。”

        周昊伸手去拿照片，被趙德興藏在身后：“別別別，看看就得了，她是偷偷拿出來的，我得趕緊還回去，被養父養母知道了不好。”

        周昊表示理解。

        學校放學了，低年級的孩子率先出來，圍欄外圍了一圈家長，各自接到了自己的孩子。

        兩個大男人舉著照片瞪著眼，在人群中搜尋望娣的身影。

        “現在這些小孩兒怎么穿的都一樣啊？綠不拉幾的……”趙德興眼都看花了。

        “校服當然一樣了。”周昊白了他一眼。

        “你們干什么呢！”忽然有個男聲在背后呵斥。

        “人販子吧！”

        “他還拿著照片！”

        “還帶個墨鏡！”

        “保安！”

        家長們聞言抱緊自己的孩子湊了上來。

        “跑！”周昊拉住趙德興就跑。

        有幾個身強力壯熱心腸的男家長把孩子交給了老婆，對他們緊追不舍。

        人群鼎沸起來，有喊報警的，有喊抓人販子的。

        片刻就驚動了路邊的巡警，摩托車閃著紅藍色的光圍追堵截。眼見是跑不掉了，兩人蹲在路邊雙手抱頭。

        “警察同志，都是誤會啊！！！”

        葵塘路派出所，周昊和趙德興簽了幾個字，按了幾個手印。

        民警把一沓資料豎起來杵在桌子上對齊，用訂書機裝訂。

        所長親自來了，帶著照片上的小女孩梁詩雯和她的媽媽：“陸女士，就是這兩個人拿著你女兒的照片在學校門口徘徊，你看一下是否認識他們。”

        “嘿，還是警察同志靠譜啊，得來全不費工夫！”趙德興笑著，被民警眼神警告。

        周昊看著小女孩一會兒，緩緩站起身來。

        “坐下別動！”

        民警有點兇，周昊又坐了回去。

        女孩的媽媽姓陸，是化肥廠的中層領導，一眼看上去就是精明干練的女性，她看著周昊和養女如出一轍的長相就明白了個大概。

        好在周昊近幾年也算事業有成，出門打扮的像模像樣，要還是之前那個周昊，面朝黃土背朝天曬得皮膚黝黑，哪里能看出是梁詩雯的親爹。

        她對女兒梁詩雯說：“外面有個警察姐姐，你去跟她玩一會兒好嗎？”

        梁詩雯最崇拜女警，聞言興奮的跑了出去。

        “您是大枋村的周先生嗎？”陸女士看著女兒的背影，轉頭又問周昊。

        “啊，我……我是！”周昊有些緊張，又有些心虛，手心都在冒汗。

        “我是雯雯的養母，嗯……雯雯之前可能不叫這個名字。”陸女士說話十分得體。

        “啊，是，她原來叫……”周昊停頓了一下，看到古靈精怪的梁詩雯，望娣這個名字他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他尷尬的笑笑：“原來叫什么不重要，我們只想悄悄看她一眼，不想打擾你們的生活，沒想到惹出誤會，給你們和學校、家長添了這么大麻煩，哦，還有警察同志。”

        民警聽得一頭霧水，沒辦法做筆錄。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問。

        周昊摸摸鼻子，對警察說：“雯雯這個孩子，其實是我的親女兒，是被陸女士夫妻抱養……”

        “是領養。”陸女士搶過話頭：“雯雯曾經被親生家庭遺失，被我們合法領養，她現在是我和我愛人唯一的女兒。”

        “哦，對！”周昊趕緊點頭。

        在被警察盤問的一刻周昊就已經想到，萬一被追究遺棄罪的話，他就只能把趙桂蘭女士供出來了……

        做完筆錄，確定是一場誤會，所長親自送他們出門，這時他們才知道，所長是認識他們的：“我說你們二位啊，好歹也是縣里的青年企業家代表，看孩子就提前聯系，光明正大的看，干嘛還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趙總你這……還帶個墨鏡，能不讓群眾誤會嗎？”

        兩人連連賠不是，表示以后一定注意，不再給群眾和警務系統添麻煩。

        周昊又對陸女士說，他和妻子雖然想念孩子，但并不會擾亂他們的正常生活，不會讓孩子知道真相，更不會要回孩子。

        陸女士也表現的十分大度，她給周昊留了家里的電話，笑看著周昊和趙德興：“如果你和你愛人想看孩子的話，麻煩提前打電話，我可以安排，但別再用這種方式了。”

        趙德興慌張的舉起雙手：不關我的事，我又不是他愛人！

        雯雯跑來了，陸女士對她說：“叫周叔叔和趙叔叔。”

        “周叔叔，趙叔叔，你們好。”雯雯煞有介事的跟他們握手，天真爛漫，熱情大方。

        周敏搬進了一居室的職工宿舍，周昊兩口子怕她動了胎氣，帶人過去忙前忙后。二姐夫不許她搬離大枋村，從哼哼唧唧到破口大罵，怨周昊挑撥他們的夫妻關系，還說孩子是他的，一定要生在大枋村云云。

        可那無濟于事，以周昊眼里不揉沙子的性格，此前已對他仁至義盡，豈能任由他繼續拖累姐姐。

        四鄰嗑著瓜子看戲，壓著聲音議論：

        “怎么了，周敏也要走啊？”

        “娘家人看不下去了唄，”穿大花襯衫的嫂子說，“整天吊兒郎當不干正事，真當周家是吃素的啊。”

        又有人說：“早該走了，非等懷孕再走，以后一個人咋養活孩子？”

        “有周昊呢，怕啥，人家城里現在重組家庭可多了，不影響再找對象。”

        “哦哦，還是城里人會玩兒哈。”


　　(https://www.dzxsw.cc/book/30645720/3084847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