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我什么也改變不了。即使是我回來，也依然無法改變“林佩棠”這個人物會中毒死去的結果。

        那時季不杏中毒快要死去的無力再一次席卷了我。我不知道該不該稱其為命運，或許命運就是沒辦法改變的。……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改變。

        我接替原主身體后，很少和人接觸，相熟的只有幾個。前些天我還去醫院檢查了身體，沒有問題。我甚至想不通我什么時候被下了毒。

        事到如今，想再多也沒什么用。

        我收拾好情緒，對季不杏道：“我中毒的事，先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我家里人。”這里說的當然不是林國華，自上次我把林國華好友刪掉后，他再沒有任何動靜，我自然不可能以為他被我的霸氣震懾到了，我猜是季不杏給過他好處了吧。

        我說的是漂亮媽媽。雖然我把漂亮媽媽的聯系人刪了，但季不杏想要弄到她的聯系方式并不難。我怕季不杏覺得我會想媽媽，而把漂亮媽媽叫回來。漂亮媽媽不應該再被以前的事束縛了。

        季不杏道：“好。我不會讓消息泄露出去的。”

        我靠在她的肩上，自顧自解釋道：“一個人死掉，總會給另一個人造成不可磨滅的影響。特別是和我親近的人。我不希望別人跟著難過。”

        她好幾秒沒接話，道：“對不起，姐姐。”

        我道：“為什么要說對不起？”

        她道：“如果我再厲害一點，也許就能讓你避免中毒。對不起，伯母把你托付給我，我卻沒保護好你。”

        我搖搖頭，道：“沒有人能預知所有危險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中的毒，要怪不如怪我太大意。”

        我忽地想起來一件事。如果“林佩棠”的死亡是不可改變的，那么季不杏的死亡應該也同樣不可避免。但我從中毒到毒發并沒有什么身體不適的癥狀，最多只是覺得累，季不杏卻連著嘔了好幾個月的血，那我和她難道不是一個人下的毒嗎？

        不管是什么樣，我忙推了一把季不杏，道：“你現在去檢查一下，各方面都檢查一遍。我中了毒，你別也和我一起被下毒了。”

        我推第一下沒推動，她道：“一定要現在去嗎？”

        我堅定道：“一定要現在去。”

        我身體的毒解不了，但如果季不杏和我中的毒不是一個人下的，那她或許還能救。

        季不杏出病房后，季寒楓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消息，居然找過來了。

        我們倆對視半晌，我組織了一下措辭，正準備開口，卻見他表情復雜，艱難地開口：“對不起。”

        我：“？”

        我莫名其妙地開口道：“你為什么要和我……”

        我頓住了。

        是啊，現在的季寒楓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如果說以前他跟我道歉是因為他覺得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他心里愧疚，那他現在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為什么要跟我道歉。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時季寒楓眼睛和嘴角的淤青、季不杏選擇的避而不談，后來季寒楓字里行間說他對不起原主的話，我猛地一下都串起來了。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道：“你……？”

        我要說的話因為難以置信有些卡殼：“是你給我下的毒？”

        季寒楓抿了抿嘴，垂下眼簾不再和我對視。他攏了攏袖子，似乎準備離開。我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道：“所以季不杏的毒也是你下的？！”

        他看了我一眼，并沒有反駁。我急急地道：“為什么？我不能理解，季不杏是你妹妹啊？她是你親妹妹啊？！你……你對她也下得了手？”

        他站在病床前，良久沒有回答我的話。我不知道等了他多久，他終于開口：“明明，是我先來的。”

        我一時情緒激動，根本沒有細想他這句話，疑惑道：“什么先來后來，你說什么？”

        他道：“是我先認識你的，為什么最后你和她在一起了。”

        我模糊想起一句似曾相識的話。好像我沒有穿回來之前，他也這樣說過。我簡直更不能接受：“你……你喜歡我？我們才說過幾句話啊？你為什么會喜歡上我啊？而且、而且，就算你喜歡我，你何至于對我和她下毒？”

        他對我笑了一下，笑容中是說不出的嘲諷和詭異，他道：“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我以前不在意別人總是更喜歡她，可為什么連你，也更喜歡她。”

        我不想和他糾結這件事，我道：“有解藥沒？既然是你下的毒，你肯定是有解藥的吧？”

        他那雙眼睛里的感情，我越來越看不懂，他道：“如果我說只有一份解藥呢？”

        我毫不猶豫道：“當然給她啊！你知道的，我活不了了，你這個毒下到我身上是神仙都救不回來的，季不杏……”

        他道：“我沒有解藥。就算有，我也不會救她的。”

        我道：“……你至于那么討厭她嗎？她哪里對不起過你，能讓你這么記恨她？”

        他沒有再回答我，從我手中扯出衣服離開了。

        我一個人在病房里愣了很久，直到季不杏回來。她見我的樣子，忙跑過來問道：“怎么了姐姐？”

        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我能穿越回來不是因為我運氣好，也不是因為上天眷顧我，而是因為“命運”就是這樣。回來后發生的事，和我剛穿越到這個世界時，聽說的事是可以重合的。也就是說，和季不杏談戀愛的，從來都是我。

        所以季不杏一眼就能認出來我，我表白那天她篤定地說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仿冒我，曾經的我一直活在“林佩棠”的陰影下，是因為，我和她的感情里，只有我和她。

        改變的街道、通關的《迷失之地》、看過的電影、去過的夜市。以及她明白，我不能喝酒。還有歲路。我第一次見歲路，她就好像見過我，但似乎并不知道我的名字，穿回來后我在街上幫了她一把，后來太忙也就沒再聯系過，她對現在的我，確實只有一面之緣。

        或許這是個循環，永遠不會結束，永遠不會停止。

        想通這些后，我面向季不杏，道：“如果有一天我失憶了，你還會愛我嗎？”

        她摸了摸我的臉，道：“無論你如何，我都會一直愛你。”

        我又道：“如果我死去了，突然有一天又醒過來了，你還會愛我嗎？”

        她道：“只要你是你。我會一直愛你。”

        我沉默了幾秒，道：“那如果那時的我給你帶來的不是好運，而是災禍呢？”

        其實我還想問，如果一切都很糟糕，這些糟糕都是我造成的，你還會愛我嗎？不管怎么樣，你都會愛我嗎？

        她聽出了我的話外之音，回答得異常堅定：“姐姐，能夠遇見你，已經是我最幸運的事了，我怎么能祈求上天讓我更幸運一點呢？無論你的到來會帶來什么，我都不會停止愛你，我心甘情愿接受你帶來的一切，因為我愛你。”

        “那如果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清零，我忘記了你，也忘記愛你，甚至和你拉遠距離、卻又不離開你，你會不會放棄我？又或者……”我說到一半，她輕聲打斷了我：

        “噓——姐姐，有時候我真希望把我所有的運氣都給你，讓你永遠活在幸福、快樂之中，永遠體會不到痛苦，讓我付出什么代價都在所不惜。可是姐姐，如果我把運氣都給了你，我又害怕我遇不到你，我的一切都失去了意義，我感覺我努力這么多年，就只是為了遇見你。然而只是遇見你，我就覺得我這么多年，果然還是上天眷顧我。

        “姐姐，因為我的自私才會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怎么會、怎么會不愛你呢？你現在的結果都是我造成的，我只怕你再也不肯見我，怎么會不愛你呢？

        “不管是你不愛我、忘記我、還是我們的一切都重新開始，或是其他任何事，就算我也忘記了你，我也還是會在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不可自拔地愛上你。可是姐姐，我才是會給你帶來痛苦的存在，當我察覺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讓你為我受傷了。

        “其實主動權一直不在我這里，姐姐。如果有一天你所說的真的發生了，你害怕的話，我不會再讓你認識我，好么？我可以給你安排假身份、家人，你會擁有全新的、美好的生活，不會再因為遇見我而受苦。”

        “不，不行。”我握住她的手。

        可你不知道，我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因為我自私而已。我知道我看到你死去的時候有多悲痛欲絕，我也體會到了你被下毒的身體有多痛苦不堪，但我明白在那一刻，我還是會毅然決然地選擇追你。

        痛苦是由我引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我。我又怎么能忍心讓你獨自忍受痛苦。

        或許即使告訴我一切，給我選擇，我仍然會踏上這條不歸路。

        因為我猜忌，我害怕，我想搏一把，想知道你能不能真的愛上我。

        也因為我自私的選擇，將我們倆都卷進了這條無法回頭的命運，才讓我和你都會因此喪命。

        我腦袋一片混亂，語氣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變得較真起來：“不行，你必須見我，必須認識我，然后讓我愛上你。”

        她似乎也被我的情緒感染，將我口中的“如果”當了真，神情認真得開始和我討論：“可是姐姐……”

        我道：“我們打平了，季不杏。我是害怕，但我不害怕死亡。對我來說最好的事情，只有你堅定地告訴我你還愛我。你的堅定給予我安全感，才會讓我真正不害怕。我存在于這個世界唯一的意義，就是和你在一起。”

        “你會很痛苦的。”她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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