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娘娘，這云佩是靜心寧神的寶物，價值連城非同一般，但它的意義遠不止于此。云佩是先帝與文皇太后大婚時的信物，皇上登基時太后娘娘將玉佩給了皇上，讓他送給心中最愛的人，也就是未來的皇后娘娘。”

　　德公公一邊小心說著，一邊去瞧姬無憂華的神色。姬無憂華越聽臉越沉，終于明白那幾人為何如此了，這云佩所代表的意義，是皇上最愛的女人，是皇后！

　　眼淚不受控制地滑下來，姬無憂華唇邊卻掛起一抹笑，趙儼最愛的人竟然姬花曼麗，那她呢？她算什么？她肚子可懷著他的孩子呢！唇邊的嗚咽漸漸放大，姬無憂華雙手捂著臉，令人聞之欲絕的喑啞哭聲，在這個華麗的紅顏冢里低低回蕩。待姬無憂華抹干臉上的淚痕，德公公早已識趣地溜走了，坐在梳妝鏡前，姬無憂華細細看著鏡中的人影。

　　修長的遠山眉，如秋水一般盈盈欲滴的雙眸，長而卷翹的睫毛還沾著水珠，翹挺的瑤鼻，嫣紅美麗的小嘴，白皙如瓷的嬌嫩肌膚和光滑如絲緞的烏黑長發，眼波微微流轉，唇角嫣然一勾，便有說不出的嫵媚風情和楚楚動人。這是一個絕色的美人，放在哪里都叫人趨之若鶩，一顰一笑，一嗔一喜，都堪稱極品尤物。

　　得了這樣的容顏，是姬無憂華的幸運，可是這樣的容顏卻得不到心愛的男人，有什么用？纖細美麗的手指拈起一支絞金絲的鳳釵，尖銳的一頭抵在臉頰上，姬無憂華雙目直視鏡中，波瀾不起，如果劃掉這樣的容貌，變得丑陋一點，是不是就會心甘一點？

　　閉緊雙眼，她手上正要用力一劃，“砰”的一聲響，房門被突然撞開，傳來環兒焦急的聲音：“美人，大事不好了！”

　　姬無憂華移開手，轉頭，環兒妙目里滿是驚慌與沉重：“探子傳來消息，您的母親徐夫人……沒了。”

　　手指一松，沉甸甸的鳳釵落到鋪了軟毯的地面，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耳邊傳來環兒焦急的呼喊，姬無憂華只覺得身子輕得可以飄起來，仿佛墜入深淵一般，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姬無憂華躺在床上，松軟的鵝絨被早已換成了輕薄的蠶絲被，光滑的真絲面料染成喜慶的紫紅色，繡滿了精細的葡萄藤，顆顆葡萄碩大圓潤，寓意百子千孫。

　　她睜著無神的雙眼，看著床頂的粉色鮫綃紗帳，雙手死死揪住被褥，容姑姑蹙著眉拿了紈扇替她輕扇著，環兒跪伏在床頭細細說著話。

　　“姬府突然傳了徐夫人暴死的消息，只說是天氣太熱，徐夫人在后花園里犯了中暍之癥，暈倒在地，當時沒有人發現所以沒來得及救，便這樣去了。那探子是個心細之人，姬府奴仆眾多，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哪里會容夫人在花園里橫死，便潛了心打探，終于給瞧出了端倪……”

　　環兒說到底忽然住了嘴，抬起頭看姬無憂華的臉色。

　　姬無憂華仍是大睜著眼，森森吐出一個字：“說。”

　　環兒連忙地下頭，硬著頭皮道：“那探子來稟說，只知道徐夫人是死在自己房里的，屋里的丫鬟婆子全被大夫人以伺候不周之罪割去舌頭鞭笞至死，無一幸免。探子知道其中必有蹊蹺，便冒著大不敬之罪悄悄查看了徐夫人的尸身，只見，只見……”

　　姬無憂華掙扎著坐起，容媽媽連忙拿了軟枕塞在身后讓她靠著，姬無憂華看著環兒，一字一頓道：“說吧，我受得住。”

　　“只見徐夫人臉色青綠，嘴唇發黑，是中毒之象，腹部隆起，探子用手去按，果見內里硬梆梆，應是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猛地倒吸一口冷氣，姬無憂華胸口一窒，兩眼翻白暈厥過去。容姑姑和環兒大驚，連聲叫喚著，容姑姑忙拿手指掐她人中，好一會，姬無憂華眼皮抖了抖，嚶嚀醒轉過來，環兒趕緊端過一邊的參湯喂她喝了。

　　姬無憂華無力地望著床頂，容姑姑后怕地說到：“美人可得看開些啊，您現在懷著龍子，哪里經得起那么大的刺激，快別想這些了，那些煩心事等小皇子生下來，您再慢慢想不是？”

　　環兒也在一邊點頭，雙眸含淚，嗓音帶著哭腔：“美人您可嚇死奴婢了，早知道您會受不住，奴婢有十個膽子也不敢胡言亂語的。”

　　姬無憂華遲鈍地轉了轉頭，這才反應過來聽到的噩耗，想起那個像媽媽一樣溫柔慈愛的女人，想起她看自己那愛憐的眼神，想起她前些日子還與自己像親母女一般促膝長談，如今……

　　喉頭一緊，胸腹中酸澀難當，眼里忽然淚水洶涌，姬無憂華開口，一聲嗚咽溢出來：“娘——”

　　“娘啊！”姬無憂華大喊一聲，失聲痛哭起來。

　　容姑姑與環兒也忍不住掉淚，這位主子娘娘是堅毅之人，從不在人前露出軟弱的姿態，如今這般撕心裂肺的哭喊，怎能叫人不潸然淚下。

　　容姑姑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又遞了姬無憂華的蘭花香帕給她，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美人節哀，徐夫人已經去了，縱有千不情萬不愿，您也得振作起來替她報仇才是。”

　　痛快淋漓地哭了一場，姬無憂華拿帕子拭干眼淚，眸子是滿是心死的絕望與復仇的火焰。

　　“你說得對，你說得對！我要報仇……”

　　容姑姑瞧著那眸子里奇異的執著，心中忽然起了一絲寒意，這樣的姬美人，怎么有些不對勁？

　　雙目無神地發了一會兒呆，姬無憂華回過神來，用手攏了攏耳邊的鬢發：“環兒，替我梳洗，我要去勤政殿。”

　　勤政殿。

　　一抹瘦弱的身影出現在勤政殿外，剛下了輦轎便飛也似地往殿里跑，那守門的侍衛正要阻攔，待看清了人時卻滯了一滯，便是這一遲疑，叫那嬌小的人兒直接沖了進去。

　　“皇上，皇上……”來人大聲呼喊著，趙儼正在御案上處理政務，聽到這不和諧的聲音皺了皺眉，抬起頭看向來人，頓時一怔：“栗姬，你怎么來了？”

　　跑進來的栗姬此刻已是發髻微斜，雙目通紅，她跑到趙儼身邊，顫抖著蒼白的雙唇道：“皇上，您是不是把云佩給麗貴妃了？”

　　趙儼皺了皺眉，沉聲道：“栗姬，朕這樣做自有用意，難道你還懷疑朕的心意嗎？”

　　栗姬慌亂地搖頭，“不，皇上，臣妾沒有懷疑您，可是……您不要把云佩給她好嗎？收回來不要給她，您可以給她別的東西。”

　　趙儼拍桌而起：“栗姬，你不要任性了，且不說朕這樣做的用意，光朕是皇帝這一點，就不可能收回！”

　　栗姬低低啜泣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兩頰滾落，她哀憐祈求道：“皇上，臣妾從沒有求過您什么，臣妾就求您這一次，把云佩收回來好不好？您不能給她……臣妾的心好疼……”

　　“栗姬！”趙儼擔心地大喊，“云忠早有不臣之心，他與廉王勾結，一直在暗中窺伺不動，朕如果不拿云佩這種東西刺激他們出手，再晚就來不及了，朕要將他們一網打盡，你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栗姬只顧著搖頭，哭得傷心欲絕：“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不能給她，什么皇后之位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愛我一個，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只愛我一個？”

　　趙儼看著她，撫去她臉上的淚珠，開口說到：“是。”心中卻忽然閃過一抹絕美的影子……

　　栗姬沒有錯過他那一絲恍惚，忽然陰陽怪氣地笑了起來：“還在騙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心里卻愛上了別人，你愛上別人了對不對？”

　　趙儼一怔，“朕沒有。”

　　“你說謊！”栗姬大叫，又哭又笑，“這些日子你這般反常，原來是心里有別人了，我早該知道的，我早該知道的！帝王薄幸，趙儼，你真是好狠的心！”

　　趙儼看她瘋癲的樣子，心里升起一股怒意：“栗姬，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竟敢直呼朕的名字？”

　　栗姬杏眼一瞪，嘲諷地看著他：“我偏要叫！怎么了？趙儼，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你要做什么？”趙儼俊眸如鷹隼一般死死盯著她，栗姬哈哈大笑起來，眉宇間盡是陰狠與偏執。

　　“做什么？做我早就應該做的事！趙儼，既然你忘了當年是我拼著落下心疾的后果，保住了你的太子之位，那么今天我便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先皇早有遺詔，立皇二子趙廉為帝，而那份遺照，在我手里！”

　　趙儼驀地睜大眼，往前一步：“你說什么！”

　　栗姬仰高頭顱看他，唇邊扯出一抹笑意：“很驚訝是嗎？當年父親犯了事，我被充入掖庭調到勤政殿當差，有一天我無意中窺得先皇的遺詔，竟是要改立太子！我為了你將它偷出來，不料被先皇抓到一腳踢在心窩，從此落下心疾連孩子也懷不上！慌亂中我拿燭臺打暈了他逃了出來，我心神俱創，口吐鮮血，一路躲避著來到太后娘娘的寢宮，告訴她這個秘密，與她合力給先皇下毒控制他，若不是我，你會這么順利當上皇帝嗎？”

　　栗姬越說越是憤恨，雙目赤紅，唇角溢出一絲鮮血：“我如此為你，你與別人夜夜歡好也就罷了，可是你卻愛上了別人！你難道不知道我要什么嗎？我是多么卑微，只希望你的心里只有我一個人，可是你卻做不到！”

　　趙儼在她的控訴下幾乎說不出話，他只知道是栗姬告訴母后父皇要廢他的事，卻不知道這其中端倪，那心疾之癥，他還以為是她在掖庭中吃苦太多所致，他是心疼卻沒有愧疚。

　　如今……趙儼神色暗了暗，他只能對栗姬說一聲抱歉了，他的心里，已經裝了那個人……

　　栗姬緊緊捂著胸口，喘著氣笑起來：“不過我多了個心眼，沒有告訴你們遺詔的事，哈哈，趙儼，我真是太聰明了，竟然算到你會負我！”栗姬說著，眼里卻分不清是慶幸還是悲傷，眼淚一顆顆滾下來，她近乎嗚咽的聲音聽在趙儼耳朵里，除了愧疚掀不起半點愛意。

　　“你想怎么做？”趙儼拿出龍誕香手帕替她擦去唇邊的血跡，低低說到，皇位他不會讓出來，那份遺詔不能見天日。不過栗姬既然選擇說出來，必定還是有所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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