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脫開兩位嬤嬤的桎梏，姬無憂華站起身來直視文皇太后，一字一頓，“我選……自戮。”

　　也許是那眼中的恨意太過明顯，文皇太后有些不自然地撇開了眼，往后退了退，“姬氏，你也別怪哀家，皇室就是這般，但愿你下輩子投胎別再進宮了。”

　　姬無憂華悲哀地笑了笑，皇室是哪般？草菅人命，污水橫流，骯臟與陰謀齊聚，鮮血與枯骨并存的地方？下輩子的事且不說，還是先管管這輩子吧。

　　一步一步走上前，姬無憂華顫抖地伸出手去拿那柄短匕，旁邊的兩位嬤嬤與姚嬤嬤都死死地盯著她，姬無憂華低下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四周，有六個小太監和四個宮女，五個在她身邊排列站著，另外五個護著文皇太后。

　　右手抓起那柄匕首，姬無憂華略一沉吟，忽然猛地向自己腹中扎去，幾乎同一時間，她左臂環著傷處深深弓下腰跪在地上，隨著噗的一聲，大片鮮血滴滴答答落在暗紅色地毯上。

　　那場面來得太快太過血腥，在場的人幾乎都震驚了，以往的妃子都只會選白綾或鴆酒，再不合作的都是強行縊死毒死了事，從來沒有人會選這種死法，見到這么多血，他們也有些呆怔了，文皇太后更是不可置信的走上前來，似乎要親眼看一眼。

　　然而，姬無憂華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只見原本跪倒在地的她忽然蹭地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躥到文荒太后身后扣住她的肩，手中帶血的匕首橫在她的脖間，“都別動，再動我就要了皇太后的命，讓你們統統陪葬。”

　　殿內眾人紛紛大驚，想上前卻又不敢，文皇太后氣急，“你，你不是？”

　　“我不是自盡了？”姬無憂華冷笑道，“就知道你們沒見過這種死法，我剛剛那一刀戳在自己的左臂上，要不是這么逼真地見了血，你這老太婆會放松警惕上前來嗎？”

　　“你竟敢叫哀家老太婆？”文皇太后更生氣了，太陽穴突突跳著。

　　“人老了就要服老，本來我是很尊敬你的，你不喜歡我也就罷了，可你竟然想要我的命，那也別怪我不客氣。眼下你就別管我怎么叫你了，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這條老命吧。”姬無憂華冷冷道，一雙杏眼瞪向殿內眾人。

　　“你要是殺了哀家，不光你要死，你們姬氏滿門都要死，你太天真了。”文皇太后忽然不慌了，她冷笑一聲，篤定姬無憂華不敢殺她。

　　姬無憂華也笑了，“我可沒想殺你，我之所以這么做，正是因為想活。”她轉向姚嬤嬤，“本宮要見皇上，去請皇上過來！”

　　那姚嬤嬤擔心地望了太后一眼，得到肯定，忙丟下手中的托盤跑出了屋子。

　　文皇太后嗤笑一聲，“你以為皇帝來了你就沒事了？可笑。”

　　姬無憂華危險地瞇起眼，“太后娘娘再多說一句，我可不保證會不會手一抖，給你的脖子來一道小口子。”

　　“你敢！”文皇太后怒喝出聲。姬無憂華勾起一抹邪笑，“我就是不這樣做也難逃一死，倒不如拉些不順眼的人做墊背，有高貴的圣母皇太后共赴黃泉，小女子此生也值了不是？”

　　文皇太后氣得說不出話，卻不敢真的激怒她，只好乖乖的閉了嘴。所幸趙儼早得了消息趕來，正好撞上飛奔而出的姚嬤嬤，當下怒得重重一腳將她踹飛到梁柱上，清晰的骨頭碎裂聲傳來，姚嬤嬤趴在地上唉喲唉喲叫喚起來，一會兒便沒了動靜。

　　趙儼踏進殿中，看見的便是這樣一番場景，移星殿的宮婢們跪在地上，長樂殿的奴仆虎視眈眈地盯著中間那兩人。姬無憂華渾身是血，發髻散亂，眼神清冷銳利，手中扣著文皇太后，匕首抵在她喉間。

　　趙儼吃了一驚，大喝道：“姬美人，你這是在干什么？想要謀害皇太后嗎？”

　　“謀害？”姬無憂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太后娘娘深夜帶著死亡三件套來我殿中，沒有懿旨沒有罪狀就想賜死我，到底是誰謀害誰？”

　　趙儼皺了皺眉，果真看到地上的托盤中那些物件，“母后，你這是做什么？”

　　文皇太后怒瞪他，“哀家是在幫你清理門戶，皇上，這就是你的好妃子，竟敢拿到刀對著你的母后，還不將她拿下處死？”

　　趙儼對姬無憂華道：“姬氏，你先放開母后。”姬無憂華拿刀的手緊了緊，“皇上，臣妾可沒有活膩，若是今天不給個說法，只怕皇家要辦兩起喪事了。”

　　趙儼皺眉，見她左臂上流下的鮮血，心頭一痛，“你先把刀放下，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清楚，如果你無罪，朕保你不死。”

　　“皇上！”文皇太后急喝道。姬無憂華卻并沒有松手，“如今我拿刀架著太后已經是死罪，得請皇上恕我無罪才行。”

　　“你這賤婢……”文皇太后又開始罵起來，趙儼卻揮了揮手，“朕允了，相信朕，朕會公平處理此事的。”

　　姬無憂華望著他，見他眼眸一片赤誠焦急，沒有猶豫，右手移開將文皇太后推了出去，嬤嬤們連忙將她扶住，文皇太后被她推得一趔趄，氣怒道：“來人，將這賤人拿下！”

　　“大膽，朕在此誰敢放肆？”趙儼威嚇出聲，站到姬無憂華身前，拿下她手里的匕首，執起左手看了看，心疼之色一閃而過，對宮人喝道，“還不去宣太醫？”

　　幻樂連忙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姬無憂華見他的關心之舉，一直繃在心頭的恐懼才松懈下來，眼眶倏地紅了。

　　趙儼扶她坐下，又轉過來對文皇太后道：“母后沒有朕的旨意，深夜來移星殿處置妃嬪，是否于理不合？”

　　文皇太后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來意？這大庭廣眾下卻不能說出來，當下氣悶道：“皇上果然是被這狐媚子迷了心了，怪不得一直不去查，卻是有意在包庇她，是哀家的錯，都是哀家的錯行了吧？”

　　說罷，一甩袖子憤憤離去，身邊的一干宮仆連忙跟在其后，生怕走慢了被皇帝遷怒。

　　姬無憂華看著危機解除，心里有些不解，看皇上的意思分明是要保她，可是她不是失寵了嗎？再者今晚的事她雖然抵死不認，但心里是清楚的，若是不問問反倒叫人懷疑，當下淚眼盈盈委屈道：“皇上，太后娘娘這是怎么了，突然就要取臣妾性命，臣妾好怕……”

　　趙儼見那花容月貌如今是嚇白了臉，黑亮的眸子如受驚的小鹿一般，心里疼痛難當，幾乎就要將她擁入懷中，但是他不能，事已至此不能毀于一旦。趙儼沉著臉站到一邊，冷淡道：“姬美人不必驚慌，母后在調查些案件，許是誤會你了。”

　　姬無憂華見他的冷漠，小小地失落了一下，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安靜地在一邊坐著默默掉淚，適時，柳太醫提著藥箱進來，就要給皇帝見禮，趙儼擺擺手說：“不必多禮，去給姬美人瞧瞧。”

　　柳太醫撩開袖子，瞧見那傷口訝了一聲，趙儼連忙走上前來，“怎么了？”

　　柳太醫知道不該問的別問，只說到：“這傷口太深了，幾乎露出骨頭來，要是再晚一會兒就該失血過多了。”

　　“那還不趕緊治？”趙儼皺眉，只見那原本雪白的手臂，此刻有一道二指寬的傷口，皮肉翻卷出來，深可見骨，鮮血大量地冒出來，流得滿地都是。

　　趙儼艱難地移開眼，心中又痛又悔，痛的是姬無憂華竟對自己下如此狠手，悔的是沒有辦法保護好她。

　　“啊！”姬無憂華難忍地痛叫出聲，柳太醫正拿著棉花替她清洗傷口，一邊處理一邊道：“美人多忍著些，不好好處理的話傷口會發炎的。”

　　姬無憂華點點頭，咬緊下唇，將目光投向趙儼，趙儼見那眼神哀婉如水，如泣如訴，令他心神巨蕩。不行，不能功虧一簣。

　　“柳太醫，好生照料著。”干巴巴地甩下一句吩咐，趙儼幾乎逃也似的飛奔出殿，在門外站了一會，聽那傳來的低低哀叫。

　　喚來白琥，兩人低低說了好一會子話，方才抬腳去了長樂殿。且不說姬無憂華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心中涼了又涼，只說趙儼來到長樂殿，文皇太后正躺在軟榻上哼哼，雪嬤嬤正給她揉捏著太陽穴。

　　那姚嬤嬤被他一腳踢死了，死了也罷。趙儼見了禮，文皇太后猛然睜眼怒視他，“皇帝大半夜的來哀家這兒做什么？我老太婆不需要你來看。”

　　趙儼無奈地轉頭，遣退所有宮婢，“母后說的是哪里話，朕知道母后是為了什么，不過那金簪之事有蹊蹺，那晚白琥一直在暗處，他知道誰去了凌越殿。”

　　“哦？”文皇太后將信將疑地看向忽然現身的白琥，她知道皇帝身邊的暗衛都是寸步不離，若是誰知曉那竊聽秘密的人，定然是他們無疑了。

　　白琥雖不向皇太后見禮，卻也是躬身垂首道：“回稟太后，那晚屬下跟隨皇上，的確在暗中看清那遺落金簪之人，不是姬美人，而是她身邊的宮女寶娟。”

　　“寶娟不是你的人嗎？皇上。”文皇太后訝異。趙儼握緊拳頭，的確，寶娟是他派去姬無憂華身邊的暗樁，可他沒吩咐她做這些事。

　　看來這些不聽話的人，是該清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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