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儼又是一聲咳嗽，將她的臉扳過來對著自己：“臉抽筋有什么好看的，你看朕就是了。”姬無憂華扒拉下臉上的大手：“老爺，您又說漏嘴了，在外面不能自稱朕。”

　　“是是是。”趙儼轉向窗外，頰邊似乎有可疑的紅暈，姬無憂華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一個賣燒餅的老伯而已，沒什么特別的。

　　坐了好一會兒，趙儼看姬無憂華歇得差不多了，便將她拉下樓繼續(xù)逛街。

　　這此趙儼倒是一改上午的惡劣行徑，將所有東西都丟給小武子，自己牽了姬無憂華的小爪子優(yōu)哉游哉地逛去。

　　姬無憂華沒了負擔，消費又有人報賬，一下子來了購物的興趣，如出籠的小鳥般歡快，這家攤子上的珠花瞧瞧，那家鋪子里的胭脂抹一抹，趙儼見她高興，只管付錢將她試過的都一并買了，惹得一街的大姑娘小媳婦大睜著星星眼撲閃撲閃地看著他們。

　　看向趙儼的不外是各種崇拜愛慕勾引，看向姬無憂華的則是各種羨慕嫉妒恨，同時各種話語順著風吹進兩人耳朵里：“你看那公子，長得真好看，又有錢又大方，就算要我給他做小妾我也愿意……”臉蛋紅撲撲的農家女充滿愛意地看著趙儼，一臉向往。

　　“就憑你一個農戶女？省省吧，瞧那公子的穿戴，定是哪位大家公子，你要是努力努力，興許還能給城東的王書生做妾，呵呵。”穿著藍布衫子的尖酸女鄙視道。

　　“哼，別以為你爹是個窮秀才你就高貴了，跟我也差不多，沒瞧見公子旁邊的丫鬟么？人家丫鬟都是貌若天仙了，你給人提鞋都不配，還好意思笑我。”農家女怒了，叉腰指著尖酸女。

　　“她哪里貌若天仙了？一般而已吧，哪里有我美？我知道了，你就是嫉妒我，我們家再窮那也是讀書人家，也是給人做正室的，哪像你，只能給人做妾。”尖酸女自戀地摸著臉，一臉得意。

　　農家女看著她陰陽怪氣地笑：“是啊，城西劉掌柜的傻兒子迎娶你做正室，這事大家都當笑話聽呢，你還好意思說出來，哈哈。”

　　那邊吵得熱火朝天，姬無憂華這邊興奮忙碌地逛著古代大街，趙儼則是貼心地攬著她替她避開人群。

　　“大爺，行行好，給點兒錢吧……”

　　每個時代不可缺少的職業(yè)之一又跳出來了，一個少年乞丐拉著趙儼的衣襟，瞬間給他華麗的衣襟捏出一個臟兮兮的指印。

　　趙儼皺了皺眉，姬無憂華知他喜干凈，以為他要發(fā)怒，忙拉著他離開，“他應該不是有意的，我們走吧。”

　　趙儼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走到僻靜處，方才隱忍道：“天子腳下竟也有乞丐存在，朕……”

　　原來他不是為被弄臟的衣袍生氣，而是氣皇城中有乞丐，自來皇帝都以為自己統(tǒng)治的國家是太平盛世，姬無憂華暗暗搖頭，微笑道：“皇上不必氣惱，歷朝歷代都會有乞丐的存在，并非說皇上治理得不好，就算是太平盛世，貧苦之人也是免不了的。”

　　“你說的是，朕只是沒想到長安城里也有這么多窮人……”趙儼想了想又看著她，“你之前幫著那小乞丐說話，似乎還有些憐憫之心，朕以為你會給些施舍呢。”

　　施舍？姬無憂華忽然抬頭望著遠方，純凈的星眸浮起一抹茫然，她搖搖頭，“臣妾從不施舍于人，如此做，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所以她從不憐憫弱者。

　　趙儼腳下一頓，治標不治本……治本，是在說制度，趙儼伸手握住姬無憂華，“愛妃，你說什么才是太平盛世呢。”

　　這是個極其難解的問題，就算在平等的現(xiàn)代，各個國家都有窮人的存在，不過是少一些，自由些，而古代社會不穩(wěn)定源于君主制度的存在。

　　但這話她不能說出來，只挑了些無大礙的話講了：“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對乞丐施舍得再多，他們吃完了上頓也沒有下頓，若是給予他們事做，換取錢糧讓他們得以生存，興許會好一點。”

　　趙儼不贊同道：“你說的只適用那些壯年，然而淪落至此的大多是病弱的老人和孩子，這些人沒有勞力，如何能做工務農？”

　　姬無憂華點點頭：“皇上英明，沿街乞討的都是病弱者，說明有勞動能力的人都能生存，皇上要做的，只是如何處理這些剩下的人罷了，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臣妾相信皇上會做到的。”

　　趙儼在心里重復著這一句話，面色仍是凝重：“先皇一直主張休養(yǎng)生息輕徭薄賦，這些年雖無戰(zhàn)禍，可是國庫仍是不豐，要做到你說的，談何容易。”

　　姬無憂華輕笑：“皇上若是有心，便可做到。”

　　趙儼看向她：“愛妃說來聽聽。”

　　姬無憂華略略整理了一下，輕啟檀口：“先祖與皇上勵精圖治重視農桑，農桑是國之根本，糧食充足便國泰民安，不過國庫的重要來源卻是商業(yè)，商人承擔著經濟流通的責任，能給朝廷創(chuàng)造的財富是農桑遠遠及不上的，皇上若是不僅僅滿足于糧食充足，可在這上面花費些心思。”

　　士農工商，商人最末，是賤業(yè)，自古為人所不齒，所以從商的人甚少不說，重重的賦稅下也是瞞報少報，是以國庫不豐。

　　趙儼搖頭一笑：“愛妃說這些朕早便想過了……”姬無憂華道：“皇上莫急，臣妾知道，商人能聚集財富，所以皇上著意打壓著，臣妾也不是要皇上將他們的地位提高，皇上只需將賦稅取消，然后由朝廷與商家合作經營，朝廷自己變成東家，所得的盈利收入國庫，遠比賦稅來得多。”

　　趙儼眼前一亮：“合作經營？”

　　姬無憂華輕聲道：“眼下最盈利的便是礦業(yè)和衣食住行方面，朝廷是什么，這天下都是朝廷的，皇上可以將這些權利收回，然后將經營權的一半用錢轉讓出去，所得的利潤與經營者五五分成。”放在現(xiàn)代，那就是國營企業(yè)！

　　“難道這些商人會愿意？”

　　姬無憂華自負一笑：“有得做總比沒得做好，皇上將所有的產業(yè)集中起來，將經營權集中或者分散賣給他們，朝廷便直接將這些商人控制了，再派專人負責賬目，便不怕他們瞞報少報了。”

　　趙儼笑了，看著姬無憂華的目光深邃無比，她到底是誰呢，能將時事格局分析地如此透徹，又有這些利國利民的妙計，她從哪里來，要做些什么，自己該不該相信她呢？

　　“愛妃此計甚妙，朕回去定然好好思索一番。”

　　姬無憂華抿唇笑了笑，“皇上謬贊了，臣妾一個女子哪里懂得這些，不過是爹爹和夫子教的。”

　　爹爹？如一盆冷水潑到頭上，趙儼心中冷笑起來，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恐怕自己要被騙得團團轉了。姬無憂華也感覺氣氛瞬間沉悶起來，偷瞄著趙儼鐵青的臉，思索自己是哪里說錯了，莫非是自己太過于鋒芒畢露了？看來以后還是要低調些。

　　不知不覺天色有些暗下來，身邊的商販已然撤走，四周變得略顯安靜，姬無憂華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感覺，拉了拉趙儼的衣袖，“皇上，我們回去吧？”

　　趙儼將折扇別進腰間，凝著臉，“怕是走不了了。”

　　話音崗路，只見四周刷地跳出幾個黑衣人，手里拿著明晃晃的刀，團團圍住他們三人。

　　“主子，你們先撤，這里有奴才在。”小武子立馬擺開架勢準備迎戰(zhàn)。

　　趙儼一手將姬無憂華攬在身后，銳利的眼掃視四方，注意著周邊的一舉一動，姬無憂華見他站在身前保護著自己，心中升起一股子暖意。

　　那群黑衣人有十數人之眾，憑他們兩男一女根本無法匹敵，姬無憂華心里焦灼，一方面竭力思考刺客是誰派來的，一方面尋求脫身之法，她可不想死在這里。

　　只見領頭那人做了一個手勢，所有黑衣人頓時一擁而上，刀刀朝趙儼招呼去，目標明確，小武子率先一掌打傷一名黑衣人，劈手奪過刀揮舞起來，當場砍翻了幾個，又攔下了近一半的人，領頭人帶著另一半直接攻向他們二人。

　　趙儼巋然不動，紫色的衣袂無風自舞，姬無憂華只覺得一陣氣流從四周擴散開來，欺近的幾名刺客竟生生地后退了幾步，她睜大眼，這就是傳說中的內功？

　　刺客們互覷一眼，領頭人暗暗咬牙，大喝道：“狗皇帝只有一人，殺了他咱們兄弟榮華富貴指日可待，大家上！”利欲熏心下，幾名黑衣人當即不顧一切地沖上來，只見趙儼慢慢從腰間抽出一條靈蛇軟鞭，銀白色的鞭身輕輕劃了幾下，空氣中立刻傳來呼呼的破空聲，黑衣人被鎮(zhèn)住，那領頭人又大喝一聲：“還等什么，快上！”

　　幾名黑衣人大叫一聲劈刀砍來，趙儼手腕只輕輕動了幾下，那幾名刺客便氣絕倒地，脖間殷紅，皆是一擊斃命。

　　姬無憂華看著趙儼氣定神閑、姿態(tài)優(yōu)雅地揮舞著銀鞭，只覺他是如此的豐神俊朗，眉宇間盡是君臨天下的氣勢，仿若天下霸主一般。

　　她不由微微看得癡了。這便是她的丈夫，她在這世界唯一的依靠。姬無憂華從未覺得如此幸福安心過。

　　小武子以一對六七人雖有些吃力，但也未見頹勢，轉眼間地下又放倒了三四個，趙儼也解決了幾人，姬無憂華雖不懂武，瞧這情景也微微定下心來，小武子與趙儼武功不弱，他們未必有多大危險。但她心中又有些不安，伏擊的人明顯知道他們的身份，既敢刺殺皇帝，想必不會如此簡單……

　　突然“咻——”的一聲傳來，姬無憂華猛然轉身，只見一只小箭閃電般破空而來，目標直指趙儼！姬無憂華一驚，下意識地伸手去擋，趙儼本可閃身避開，卻見她奮不顧身的抵擋之舉，心下一驚，然而就是這一遲疑，鋒利的小箭擦過姬無憂華的手掌直直沒入趙儼右肩。

　　趙儼一聲悶哼，身形微微一晃，姬無憂華慌忙問道，“皇上，你有沒有事？”

　　趙儼見她眼里真切的擔憂與驚慌，心中一暖，搖搖頭，一把抓住她的臂膀，“走！”那群黑衣人正要追來，小武子大喝一聲，大刀掄得更用力，硬是將這群人悉數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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