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姬無憂華心中倒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了，連出口的話語也是酸酸的：“栗美人不是身子不爽嗎？在宮中都是抬來抬去，去圍場可以嗎？”

　　替姬無憂華梳頭的寶一不疑有他，直言道：“娘娘有所不知，皇上為了栗美人出行舒適，特制了一輛馬車賜予栗美人，據說有六個蒙了牛皮的轱轆，行走間平穩異常，就連在車中下棋都可，車轍間全部用千年寒鐵連接，刀砍不斷火燒不熔，轎廂更是有兩個馬車那般大，鋪了厚厚軟軟的羊絨毯子和白狐皮，車中事物一應俱全，真是羨煞旁人。”

　　姬無憂華酸澀一笑，沒了言語，寶娟暗暗瞪了寶一一記，寶一才驚覺主子的心思，一時間也不敢開口說話。

　　用罷早飯，姬無憂華懶懶地捧了一本書靠在窗邊，奈何總也看不進去，索性將頭轉向窗外，看著陽光一日盛過一日，宮闈局正忙碌地準備著出行的事宜，以及貴淑二妃的冊封之禮，還有十三天，那位美艷的姬花曼麗，后宮位分最高的女人就要進宮了，以姬花曼麗對她的敵意，日后的處境恐怕會更難。

　　要趁這短短時日打敗栗美人得到趙儼的心？好難……

　　趙儼剛下朝過來，一進屋子，便看見姬無憂華靠著窗棱往外望，杏眼微微瞇起，美麗的側臉沐浴著陽光，竟仿若仙子般透明白皙，趙儼忽然想起那晚在桃花林的妖精般少女，寶藍華衣，媚眼如絲，一時間不知是眼前美景還是回憶畫卷，竟叫他怔住了。

　　姬無憂華回過頭，才驚覺趙儼赫然站在房中！慌忙斂裙福身。

　　趙儼回過神來，見她舉止間竟有些疏離，心中疑惑，便徑自坐了，“愛妃這是怎的了。”

　　姬無憂華還想起栗美人的盛寵，心中也有些委屈，不過她不敢去捋龍須，只搖頭道：“沒怎么，只是近日總是睡不好，早起的時候也不大舒服。”

　　這是實話，最近身上總是有些不爽利，晚上失眠煩躁，白天又頭暈沒精神，不過她的飲食向來是翠嬤嬤和幻樂專門負責，應該沒有問題。

　　趙儼眸色微閃，關切道：“既然愛妃不舒服，一定要找太醫來看看。”

　　姬無憂華微微笑了一下，不冷不熱的在軟榻另一邊坐下：“是，皇上。”

　　趙儼見她神色不愉，心中大約猜到是何緣由，也不追問，看見桌上的書，他拿起來隨手翻了翻，是一部前朝皇帝的野史，抬起臉，趙儼戲謔地笑道，“愛妃竟對這些書籍感興趣？”

　　“臣……臣妾……”他剛一拿起，姬無憂華便是一窘，磕磕巴巴地說著，面頰緋紅。

　　書里面寫了前朝皇帝和十二個民間女子的情愛故事，甚至連床第之事也描寫得淋漓盡致，她不過是隨手翻翻罷了，眼下竟給趙儼看了去。丟死人了！

　　趙儼見她支支吾吾害羞的樣子，全沒了先前的疏遠，心中愉悅，也不糾纏此事，上前拉了她的手，“愛妃過來坐吧。”

　　姬無憂華松了一口氣，挨著他坐下，又突然想起趙儼對栗美人的偏愛，心中一冷，又往旁邊挪了挪，語調冷淡：“皇上今日怎的想起來看臣妾了？”

　　突如其來的疏離令趙儼眉頭一皺，心中怒意盤旋：“愛妃這是不歡迎朕了？”

　　“臣妾不敢。”

　　趙儼一聲冷哼，不敢？見她離得自己那樣遠，臉色一沉，將她拉了過來，“你跑那么遠做什么？朕是洪水猛獸嗎？”

　　姬無憂華委屈地低下頭，“臣妾沒有這樣想，臣妾只聽說皇上尤其愛重栗美人，心中尤其羨慕罷了，臣妾才貌不佳，不能伺候好皇上。”

　　“是哪個不長眼的狗奴才在愛妃面前嚼舌？朕定要將她拿了！”趙儼大怒，一邊伺候的寶娟等人驚駭地撲通跪下，瑟瑟發抖。

　　姬無憂華撅著嘴：“皇上對栗美人的好，還用得著別人說么，臣妾就是看也看見了。”趙儼心中飛快地轉了一圈，繼而一笑：“哎喲，好大的酸味兒啊……”寵溺地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愛妃覺得朕偏愛栗姬，所以就給朕使小性子是嗎？”

　　姬無憂華輕輕跺腳，“臣妾才沒有呢，皇上最壞了，總是欺負臣妾。”說著，眼眶一紅，盈盈的淚滴在眼中盤旋，看著好不委屈。

　　趙儼一怔，神色復雜地將她擁入懷中，“乖，快別哭了，朕會心疼的。”

　　姬無憂華埋到他懷里，半晌，悶悶道，“臣妾沒有哭，皇上還是去瑞婉殿吧，栗美人等著您呢。”

　　聽她提到栗染，趙儼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面上卻好脾氣地笑道：“栗姬自幼與朕相識，情意匪淺，她身子又不好，所以朕才多番眷顧，愛妃不可任性。”

　　姬無憂華聽得心里酸酸的，可是能怎么辦呢，她就是不喜歡趙儼那樣那樣地寵愛著另一個女人，她不嫉妒得太后青睞的云賢妃，不嫉妒孕有他唯一子嗣的柳昭儀，卻偏偏嫉妒那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栗美人，因為她太明白趙儼對栗美人的在乎……那是愛。

　　她一直渴望的，屬于她的丈夫對她的，唯一的，愛。他卻給了別人。

　　趙儼見她仍是悶悶不樂，撫著她素白的小手，“愛妃，朕帶你去一個地方。”

　　“去哪里？”

　　“跟朕走不就是了？”

　　熙熙攘攘的大街人潮涌動，姬無憂華一身丫鬟衣飾，癟著嘴走著，兩手提滿了東西。

　　趙儼一襲華貴的紫衣，手執素白折扇，一派風流才子的儒雅相，小武子公公仍是扮成小廝的樣子，狗腿地跟在他身邊。

　　姬無憂華憤怒地踩死了地上一只螞蟻，她敢打賭，趙儼絕對是故意的！

　　說帶她來逛長安城大街，逛就逛吧，她也好久沒出宮了，可是為什么要她扮作丫鬟啊？難道她長得不像夫人小姐嗎？

　　如果不是兩手被塞得滿滿的，姬無憂華真想撫著臉暗自垂憐一番，扮丫鬟也就算了，關鍵是，扮作老爺的趙儼買了好多好多的東西，完了才說自己忘了帶錢，姬無憂華只好一臉哀怨地貢獻出了自己的小荷包，不知道她攢錢很辛苦的啊！

　　更更沒天理的是，趙儼和小武子兩人兩手空空優哉游哉地逛著，自己一個弱質女流卻要提著他買來的大包小包！

　　嗚嗚嗚，她這是神馬妃子啊，她不要穿啊……

　　趙儼回頭，看著一臉哭喪的姬無憂華，心中輕輕地哼了一聲，誰叫她當著自己的面夸小武子俊秀來著。

　　原來三人甫一換上便裝時，姬無憂華就驚訝地指著小武子說：“看不出來脫了內侍服還挺清秀的啊！”心里只嘆著做個太監實在太可惜了，又想著萬一是韋小寶那樣的假太監那后宮生活該是多么幸福云云……兩人看著她一臉的曖昧，趙儼當即黑了臉，小武子覷著皇上的面色嚇得差點尿褲子。

　　鳳眼斜掃了一眼小武子清俊的臉，小武子一抖，刷地埋下頭去，心中一個勁兒地埋怨粗線的姬無憂華。

　　趙儼想了想，朝姬無憂華招招手，姬無憂華懨懨地走上前，等待著皇帝大老爺的吩咐，趙儼忍住笑問她：“怎么了？是不是不想逛了？那我們回宮去吧。”

　　“好啊好啊！”姬無憂華瞬間睜大眼，忙不迭地點頭應道。

　　對，她一點都不想逛了！別的女主逛街，盡是大包小包的買著，男主付賬，仆人提包，到她這里就反過來了，她吃傻了才想繼續逛下去。

　　見她答得這么快，趙儼又變了，“老爺我突然有些餓了，還是先去酒樓用膳，歇一會兒再逛吧。”

　　姬無憂華很想將趙儼扯過來狠狠扔在地上再憤怒地碾上幾腳！氣悶地跟著趙儼來到食饗樓，皇帝大爺一坐下就刷刷刷地點了一大桌菜，氣得姬無憂華差點沒把手絹撕扒成面條！媽的，這是有多浪費啊，他大爺的是有多賤啊！

　　姬無憂華死死瞪著面前的水晶包，趙儼見狀道，“你不吃嗎？”

　　“吃不下……”姬無憂華哀怨地嘆了一口氣。

　　趙儼按捺住笑意，“怎么了憂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姬無憂華捧著心蹙眉，努力裝出柔弱的樣子道，“妾身……心口疼。”

　　趙儼見她搞怪的樣子，終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憂兒是在心疼銀子嗎？等老爺我回去后還你就是了。”

　　“真的？”姬無憂華立馬不裝了，精神熠熠地看著他。

　　趙儼認真地點點頭，姬無憂華笑得眉眼彎彎，立馬胃口大開，筷子生風一般掃蕩起來。見她高興，趙儼心里也跟著愉悅起來，不過姬無憂華似乎對錢財太過于重視了，他自然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姬家小姐，興許以前吃過不少苦吧，想到此，趙儼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若是她來到自己身邊只為了榮華富貴，自己倒可以許給她……趙儼一怔，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

　　不不不，她是注定要死的，不能壞了自己的計劃！不知怎地，美味的膳食在口中突然變成了蠟。姬無憂華美美地用了一頓午膳，有人報賬，那就是公款消費啊，怎么能吃得不舒心呢？吃完飯，小二收拾了桌子泡來一壺上好的龍井，姬無憂華品著香茗趴在桌上剔指甲曬太陽。

　　柔和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到她白皙如瓷的臉上，濃密的睫毛微微撲扇著，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墨色如水洗般的眼瞳轉動，時而靈巧如精靈，時而慵懶如貓咪。趙儼不禁看得癡了，伸手去撫觸那細長的睫毛，姬無憂華一驚，飛快地眨了眨眼，從桌上支起身來看向他。

　　“老爺，怎么了？”

　　趙儼略顯做作地輕咳一聲，“你臉上有東西。”

　　“是嗎，哪有？”姬無憂華就著茶杯里的水左看右看，粉嫩的臉蛋一片白凈。

　　“哦，那可能是老爺我看錯了吧。”

　　姬無憂華疑惑地看著他撇撇嘴，繼續用手支著下頜發呆，旁邊突然傳來一絲細微的竊笑，兩人轉過頭去，只見小武子捂著嘴吃吃地笑，見他們看著，又立馬板起臉，奈何嘴角始終控制不住地往上翹著。

　　姬無憂華一臉莫名，“小武子，你怎么了？”趙儼一記厲眼掃過去，小武子立馬低下頭，“沒，小的臉抽筋……”

　　姬無憂華倒是樂了：“臉抽筋？真有意思，我從沒見過人臉抽筋的，你給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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