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兒走到書房，遠(yuǎn)遠(yuǎn)看見蘇媚娘和妙筆生立在桌前，有說有笑，妙筆生不知說了句什么，蘇媚娘笑罵了一句，揮手朝妙筆生身上打去，妙筆生輕巧避開，反手抓住蘇媚娘的手，鎖在了她身后，蘇媚娘吃痛，連連告饒，妙筆生這才松開了手。蘇媚娘不敢再打他，直拿眼橫他，妙筆生假裝看不見，把玩著手中的東西。

　　看蘇媚娘和妙筆生的模樣，似是親昵得很。

　　“我渴了！”蘇媚娘的聲音傳來。

　　妙筆生頭也不抬：“我讓人給你沏杯茶去�！�

　　“還麻煩什么！”蘇媚娘抓起妙筆生的杯子便往嘴里猛灌了一口，妙筆生也不在意，任由她喝了自己杯子中的水，問：“夠嗎？不夠我再讓人續(xù)�！�

　　“夠了夠了，”蘇媚娘放下杯子：“你這里的茶葉味道比我的好多了，是在哪里買的茶葉？”

　　“回頭我讓人包一包給你送去，也省得你去買了�！泵罟P生道。

　　“那正好，多謝！”

　　妙筆生抬起頭來，很是不滿：“你我之間還道什么謝，真顯生分了！”

　　蘇媚娘打趣他：“我不過是學(xué)學(xué)你們讀書人文縐縐的禮儀，你既然不喜歡，以后可別再說我沒規(guī)矩了！”

　　“你什么時候有規(guī)矩過？”妙筆生笑她。

　　“鬼爪子，你知不知道我有時候多想扒了你的皮！”

　　妙筆生激她：“你扒扒試試，我倒是想看看你這雙制鏡的手是怎樣扒皮的！”

　　“這可是你說的，我今兒就扒了你的皮！”

　　蘇媚娘大笑，伸手便去扯妙筆生的臉，百靈兒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輕咳一聲，進(jìn)了書房。

　　蘇媚娘見百靈兒進(jìn)來，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悄悄收了回來。妙筆生忙招呼百靈兒：“靈兒，你來看看，媚娘新制了面鏡子，是送你的！”

　　百靈兒冷笑一聲：“哦？是嗎？蘇姐姐還記得百靈兒，百靈兒受寵若驚了呢！”

　　蘇媚娘愣了愣，調(diào)笑道：“靈兒妹子哪兒的話，我喜歡你還喜歡不過來呢，哪兒敢把你給忘了�。　�

　　“那可不一定呢！”百靈兒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蘇姐姐是貴人，貴人多忘事，我一個小丫頭，怎敢勞煩蘇姐姐記掛呢？”

　　“靈兒，怎么說話的？”覺察到氣氛不對，妙筆生忙打斷了百靈兒：“還不趕快給媚娘道歉。”

　　蘇媚娘臉上堆了笑，忙拉住百靈兒的手道：“小丫頭，一張嘴真是伶俐，連我這個刀子嘴的人都給比下去了。鬼爪子也是，連個玩笑話也聽不出來，咱們別搭理他�！�

　　百靈兒見妙筆生生氣了，也不好再耍性子，回握住蘇媚娘的手：“蘇姐姐別跟靈兒一般見識，靈兒很多規(guī)矩都還沒學(xué)會，說話不知輕重的�！�

　　“正好，”蘇媚娘拍手笑道：“我也是個沒規(guī)矩的，以后咱們姐妹兩個一處，不理鬼爪子，讓他自個兒守著那些畫兒發(fā)霉去好了！”

　　百靈兒捂了嘴偷笑：“很是好呢！”

　　妙筆生在一旁很是無奈：“你們兩個認(rèn)了姐妹，倒真是把我晾到一邊去了，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我看只你們兩個就夠讓人受的了�！�

　　蘇媚娘瞪了他一眼，從他手中一把奪過鏡子，遞給百靈兒：“靈兒，看看我給你制的鏡子，可還喜歡？”

　　百靈兒看著手中的鏡子，竟是一面牡丹花鳥紋銅鏡，牡丹花在鏡面上盛放著，竟是沒有一朵重樣，鏡子的紐是一只銜了花枝的小百靈鳥，亦是做得栩栩如生，百靈兒覺得，這鏡子上的花紋熟悉得很。

　　“這花紋……”

　　“是照著鬼爪子的《盛世花鳥圖》刻的，你打開來看看�！�

　　百靈兒依言將鏡子打開，一泓清波盛在她手中，盈盈流動，好像隨時都要從指縫間流瀉出去。百靈兒低頭看去，水中倒映出一個女子如花的面龐，這個女子的面上泛著紅暈，帶著一抹嬌羞，臉蛋上兩個淺淺的酒窩，總帶著笑意。百靈兒注視著鏡中的自己，總覺得里面的女子正與自己面對面站著，在另一個世界中，偷偷打量著自己。

　　相顧無言，百靈兒眨眨眼睛，另一個自己不見了，她向鏡中尋去，水清如許，縈繞在她的指尖，一片澄澈中，卻再映不出她的面容。

　　百靈兒很是奇怪，抬頭看向蘇媚娘，蘇媚娘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她繼續(xù)朝鏡中看。

　　百靈兒低頭，一道影子閃過，把百靈兒嚇了一跳，手晃了晃，那一泓清波便向一側(cè)流去，百靈兒趕緊將手端平，一汪水復(fù)又恢復(fù)平衡。只是，原本澄澈的水面上卻現(xiàn)出了一個黑影，那黑影越飛越近，拍打著翅膀破水而出，繞著百靈兒飛了幾圈，停在她肩頭，舒展了一下羽毛，搖晃著腦袋好奇地打量著百靈兒。

　　竟是一只小百靈鳥。

　　百靈兒欣喜地伸出手去，百靈兒躍上她的指尖，抖抖翅膀，探頭在她掌中輕輕啄了幾下，像是在打招呼。

　　百靈兒樂得咯咯直笑，這只小百靈鳥竟和《盛世花鳥圖》中的她長得一模一樣，百靈兒恍惚中覺得站在指尖的就是自己，如她和妙筆生初見的那一天，她無知地闖入他的世界，也是這樣站在妙筆生的指尖，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男子，他柔聲細(xì)語，耐心地與自己交談，他唇邊輕吐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打開她心鎖的鑰匙，讓懵懂的百靈兒生了凡心，才有了這具凡胎，得以成人，奮不顧身地將自己的心交給了他。

　　妙筆哥哥，你可知道，百靈兒是用生命來愛你的��！

　　一滴淚沿著百靈兒的面頰滑落，滴入那一泓清波中，蕩起層層漣漪，小百靈鳥驚起，縱身飛入水中，隱去了蹤跡。水面只蕩了幾蕩，又恢復(fù)了平靜，它安安靜靜躺在百靈兒手中，百靈兒再看它，鏡子仍是鏡子，映著她掛著殘淚的面容，眼眶微紅，欲語未語，欲說還休，顯得楚楚動人，令人看了頓起憐愛之心。

　　百靈兒知道，她在鏡中看到的，正是自己的前世今生。

　　“哎呦，靈兒，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蘇媚娘的驚叫聲讓百靈兒回過神來，她趕忙拭去眼角的淚，笑道：“蘇姐姐的鏡子制的真是奇妙，讓我看見了還是只小百靈鳥的自己，一時感慨，才落下淚來。”

　　妙筆生見狀，也不避諱，當(dāng)著蘇媚娘的面擁了百靈兒入懷，哄道：“好端端的想那些事情做什么，你再不是百靈鳥了，你是百靈兒，是活生生的人！”

　　百靈兒心中千頭萬緒，被妙筆生一抱，覺得委屈，眼淚便絕了堤。蘇媚娘看他們情意濃濃，也不好意思呆下去了，朝妙筆生使了個眼色，悄悄退了出去，自回悅己齋去了。

　　百靈兒哭了好久，妙筆生一直默不作聲地?fù)е�她，待百靈兒哭夠了，伏在妙筆生肩頭輕輕啜泣著，妙筆生才攔腰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問她：“今兒是怎么了，怎么耍起小性子來了？”

　　百靈兒將頭埋進(jìn)妙筆生胸口，不好意思了：“我哪有耍小性子。”

　　“還說沒有，”妙筆生勾起她的下巴，將她的頭托起來，注視著她：“媚娘裝傻，我可不糊涂，你方才哪兒是在開玩笑，明明是在給媚娘難堪�！�

　　百靈兒撅嘴：“開口媚娘閉口媚娘的，她對你很重要么？”

　　“那是自然！”妙筆生不假思索地道。

　　百靈兒氣得別過頭去：“那你去找你的媚娘好了，還留我在這里做什么？”

　　妙筆生唇邊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將百靈兒的頭重新扳正：“咦？我怎么聞到這屋子里有股酸酸的味道，別是誰的醋壇子打翻了吧？”

　　“你……討厭……”百靈兒從妙筆生身上跳下來，就要逃出屋去。不料妙筆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百靈兒的手，將她重又拖回自己的懷抱，摟得更緊了，百靈兒掙扎了幾下，見逃不開，頓時泄了氣，自認(rèn)倒霉，乖乖地縮在妙筆生的懷里，卻是把頭埋得很低，不讓妙筆生瞧見。

　　妙筆生低頭在百靈兒耳邊輕聲道：“靈兒，我很開心呢！”

　　百靈兒抬起頭來，對他怒目而視：“你開心什么？”

　　妙筆生嘆了一口氣，俯身吻住了百靈兒，百靈兒想要將他推開，無奈妙筆生力氣大，將百靈兒牢牢固定在自己的臂彎里，他的吻總是霸道得很，容不得百靈兒抗拒，丁香小舌被妙筆生挑逗著，百靈兒渾身泛起一陣酥麻，她身子瞬間軟了下來，閉上了眼睛，享受著妙筆生的親吻。

　　她喜歡像現(xiàn)在這樣的妙筆生，只屬于她一個人的妙筆生。

　　在百靈兒快窒息時，妙筆生終于松開了她，她臉如火燒一般，卻仍倔強(qiáng)地直視著妙筆生的雙眼，不依不饒：“說啊，你開心什么？”

　　妙筆生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我開心有個人吃醋，開心有個人在乎，開心那個人此刻就在我身邊！”

　　百靈兒鼻子一酸，伸手環(huán)住妙筆生的脖子，沖他撒嬌：“妙筆哥哥那你在乎我么？”

　　“你說呢？”妙筆生反問她。

　　百靈兒不依：“我在問你呢！”

　　妙筆生擰了一把百靈兒的臉，將她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胸口：“這里說，它是在乎的�！�

　　心跳隔著衣衫傳來，一下又一下有力地撞擊著百靈兒的手掌，像是迫不及待向百靈兒證明自己的真心。妙筆生的體溫透過指尖傳遍百靈兒的身體，讓百靈兒覺得她就是妙筆生身體里奔騰不息的血液，她的生命依賴著妙筆生的身體才得以延續(xù)，離開了妙筆生，她什么都不是。

　　“靈兒�！�

　　“嗯？”

　　“嫁給我！”

　　百靈兒的心忽然停滯了：“你說什么？”

　　妙筆生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將額頭抵在她額上，一字一句道：“我說，嫁給我！”

　　百靈兒驚得目瞪口呆，腦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妙筆生含笑望著她：“怎么，你不愿意？”

　　百靈兒勾過妙筆生的頭，將自己的唇送上：“妙筆哥哥，靈兒愿意呢！”

　　妙筆生喜歡在深夜作畫，作畫時總不喜旁邊有人，百靈兒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床上躺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床柱上的雕花，很是無趣。她翻了個身，正瞧見梳妝臺上放著的蘇媚娘送她的鏡子，她怔怔地看著鏡子出神，想到在鏡中看到的自己，她忽然坐起身，也不穿鞋，光著腳恍恍惚惚地走到梳妝臺前，拿起了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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