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地獄變相
忘塵頭一次開始思考,他到底是誰?他從哪里來?他真的是孤單一人嗎?然而對于這些問題,忘塵思考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來。
“嘻嘻……”
天地間傳來一聲銀鈴般的笑,將滿天蒼茫瞬間打得散亂,仿佛有道清澈的光芒揮灑而下,忘塵瞬間覺得眉目清明。抬眼尋去,白色無休無止,不知那個聲音到底出自哪里。
“小蛇,你可知自己是誰?”那聲音問。
“忘塵……”忘塵脫口而出:“我叫忘塵。”
“你的名字是誰起的?”
“是師父。”
“那你可知你的命是誰給的?”
忘塵啞然,是啊,他是如何托生到這世上來的呢?好像自他有記憶起他便存在著了,他一直認(rèn)為,自己的存在是理所當(dāng)然的。可如今這個聲音問他的命是誰給的,他不知道。
“忘塵,你可知道妙筆生?”
“妙筆生?”忘塵覺得熟悉得很,對了,是那位女施主昏迷的時候一直叫喊著的名字。
“嘻嘻……”那聲音輕笑道:“他可是給了你命的人呢。”
“他給了我命?”忘塵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女施主昏迷喊他名字的時候我會覺得如此熟悉,原來我是認(rèn)識他的。”
“忘塵,你還記得他是什么模樣嗎?”
忘塵在腦海中仔細(xì)回想了一下,對于妙筆生,他只覺得熟悉,但是若說模樣,忘塵倒真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忘塵搖搖頭,道:“我從未見過他,不知他的模樣。”
“你想見他嗎?”那聲音問。
“當(dāng)然想了,”忘塵不假思索:“他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要當(dāng)面好好謝他。”
“既然如此,你隨我來吧……”
那聲音指引著忘塵一路前行,走了好久,天地間白色未謝,反而愈加旺盛。雪越下越大,幾乎要將忘塵小小的身軀淹沒在雪海里,忘塵咬牙緊跟著,終于,在它快堅持不下去的時候,那個聲音重又響起來了。
“到了。”
忘塵迷茫地看向周圍,飛雪亂了他的眼睛,四處盡是白色,他看不到一絲人影。
“他在哪兒,為什么我看不到?”
“他在你身旁那棵樹下。”
忘塵又往自己身旁看了看,果真有棵樹,他滑行過去,正撞上個硬梆梆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是個藍(lán)色的大布包,一角開著。忘塵盤上去,尾巴輕輕一掃,布包便被扯開了。撲面一股血腥的味道,忘塵這才發(fā)現(xiàn),被自己盤在身上的,是一副焦黑的骨架,被千丈白發(fā)包裹著,露出一雙碩大無比的布滿血絲的眼球來,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忘塵嚇得嘶啞出聲,怒目沖這個怪物吐了吐信子,迅速滑至雪地里,盤身立起,呈進(jìn)攻姿勢對著怪物,那怪物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叫喚,沖忘塵伸出了一只枯槁的爪子。
“嘶……”忘塵開始向他發(fā)起了戰(zhàn)斗的信號。
“忘塵,他就是妙筆生。”
忘塵的身體瞬間軟了下來,他仰臉看著天,詫異道:“他……他怎么會是妙筆生?”
“他確是妙筆生無疑,他是被人害成這副模樣的。”
“誰要害他?”忘塵怒道。
那聲音有些猶豫:“你當(dāng)真想知道?”
“當(dāng)然,”忘塵道:“快告訴我,是誰要害他?”
“唉……”那聲音嘆了口氣,幽幽吐出了三個字:“感念寺!”
“你胡說!”忘塵不可置信:“感念寺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怎會害人?”
“我說的都是事實,你信也罷,不信也罷。”
“感念寺為何要害他?”
那聲音道:“你可知道‘三界殿’?”
三界殿?忘塵心中一動:“我去過那里。”
“哦?”那聲音很是詫異:“那你是見過三界殿上的《地獄變相圖》了?”
“你是說那幅畫滿了妖魔鬼怪的壁畫?”
“對,”那聲音道:“那幅壁畫就是《地獄變相圖》,是妙筆生受苦禪大師所托而作的。”
“既是如此,那為何感念寺還要害他?”
“因為這幅畫出了問題。”
忘塵緊逼不舍:“出了什么問題?”
“忘塵,”那聲音提醒道:“知道了太多對你可是不好的。”
忘塵急了,吼道:“快告訴我!”
“唉,你真固執(zhí)!”那聲音嘆道:“那幅壁畫上的妖魔都成了真,禍害人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這又與妙筆生何干?”
“如何不相干?畫是妙筆生畫的,感念寺認(rèn)為他是罪魁禍?zhǔn)祝銓⑺勰コ闪诉@副模樣。”
忘塵沉默了,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一向視以為家的感念寺會做出來這樣的事情,是啊,一向慈悲為懷的感念寺怎么可能做出來這樣的事情?忘塵感覺到自己心中一直賴以寄托的信仰頃刻間轟然倒塌了,如此輕易,不堪一擊。
“忘塵,只有你能救妙筆生。”
“我?”
“對,你想救他嗎?”
忘塵看著地上那個如怪物一般的男人,是他給了自己生命,如今他已變得如此羸弱,奄奄一息,怕是命不久矣了,若自己不救他,誰還會救?師父總教導(dǎo)他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常來寺院里上香的香客也常說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更何況施命之恩呢?忘塵當(dāng)下毫不猶豫地道:“我想救他。”
“嘻嘻……”那聲音笑了:“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去找百靈兒,她會告訴你救妙筆生的方法。你我,后會有期。”
“哎……等等……”忘塵慌忙追去:“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
“嘻嘻……”那聲音只笑而不答。
“求你,”忘塵急了:“求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雪下得越發(fā)大了,急雪舞回風(fēng),天地間雪浪翻涌,看那架勢,直要把世界都吞沒了。那聲音卻不懼風(fēng)雪的威嚴(yán),刺破蒼穹蕩風(fēng)而來,將甘霖灑下,仿佛會帶人逃離這場苦難,許人一場生的希望。
“心是菩提,自在如來。”它道。
心是菩提,自在如來……
忘塵驚醒,清晨的陽光從門縫里射進(jìn)來,照得房間里一片明媚,原來已是早上了,他昨晚打坐,終是以不知不覺睡著而結(jié)束,看來這個冬眠的習(xí)慣是難改了。
那個在他夢中一直回蕩的神秘聲音在耳邊縈繞不絕。忘塵皺眉,師父曾告訴過他,入定后若能看到身臨其境的畫面,那便是佛祖指示的一段天機。夢里的那個聲音提到“心是菩提,自在如來”,難道,它就是佛祖嗎?若它真是佛祖,那么,一切便是天意了。
寺院的鐘敲了三下,洪亮的聲音傳遍了感念寺的每一個角落,該去上早課了。忘塵拿帕子浸著涼水胡亂抹了把臉,頭腦好不容易清醒了些,這才準(zhǔn)備出門。
門方一打開,迎面而來一張如陽光般明媚的面龐,空靈的鐘磬聲中,百靈兒正站在門口看著忘塵,笑靨如花……
明時在感念寺已經(jīng)呆了二十年了,因為為人穩(wěn)重,深得苦禪大師喜愛,因此看守三界殿的重任便交到了他的身上,自上次忘塵和云空扮成他的模樣偷溜進(jìn)三界殿后,明時便越發(fā)小心,不敢再讓其他人鉆了空子。好在這些年來三界殿一直風(fēng)平浪靜,沒再出過什么事故,這讓明時放心不少。
明時當(dāng)值一般在晚上,這些時候,他便靠打坐來打發(fā)時間。前幾日神髓山中下了雪,氣溫低得很,好在三界殿旁有兩個小偏殿,分別供奉了文殊和普賢兩尊菩薩,是對三界殿內(nèi)釋迦牟尼佛祖的護(hù)佑。在里面既可以取暖,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院中情景,明時便決定去那里呆著。
明時去的是靠近院門的偏殿,殿中供奉的是普賢菩薩,明時將佛臺上的蠟燭盡數(shù)點亮,恭恭敬敬地對普賢菩薩施了佛禮,便在偏殿側(cè)面的蒲團(tuán)上打起坐來。
學(xué)佛許久,明時的心總是很靜,靜到自然萬象都在他的心中裝著,他可以聽到萬物的呼吸,心中那方凈土是他向往的極樂,談笑間塵緣了卻,他等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寺院靜謐,明時如今能聽見的,只有自己的心跳聲以及佛臺上蠟燭的火苗閃爍聲,不時有燭淚滴下,每一滴都像是菩薩悲憫眾生的淚。
“明時……明時……”
偏殿上空飄來一絲呼喚,懸在房梁上,似搖搖欲墜,明時驚覺不對,迅速起身,看了看門外,院子里靜謐如常,并沒有可疑的人,那聲音是哪兒來的?明時站在空空蕩蕩的偏殿上,只普賢菩薩俯視著他,微笑不語。
“何人在此?”明時沖著門外喊道。
“明時……”
聲音又從身后傳來,明時回頭,普賢菩薩正望著他,明時恍惚間有種錯覺,好像在呼喚他的,正是菩薩。
“明時,你我每日相見,怎生不認(rèn)識了?”
那威嚴(yán)的聲音卻是從普賢菩薩所在處傳來,明時甚是激動,慌忙向普賢菩薩跪拜施禮,恭恭敬敬地道:“明時見過菩薩。”
“明時,到三界殿上去,佛祖要見你。”
“三界殿?”明時猶豫道:“那里是感念寺禁地,住持吩咐過,任何人未經(jīng)允許不得踏入三界殿內(nèi),明時雖奉命當(dāng)值看殿,卻也沒有進(jìn)入殿內(nèi)的特權(quán)。”
“明時,我且問你,佛祖說話難道不算數(shù)嗎?”
明時惶恐不已:“菩薩,佛祖說話自然算數(shù)。”
“那佛祖想要見你,你為何不去?”
“這……”明時不知如何是好,猶豫半天,感念寺的規(guī)矩不容破壞,但佛祖的呼喚著實令他受寵若驚,思前想后,他還是決定去三界殿看看。
三界殿內(nèi)漆黑一片,明時行走時,有窸窣的聲音從周圍傳來,像是隨他一起沿著墻角而走,明時聽著心中甚寒,好不容易摸索著點亮了蠟燭。黑暗被火光驅(qū)散,窩進(jìn)了角落里,燭光所照見的地方,一片富麗堂皇。明時還是頭一次來三界殿,好奇地四處打量,這座神圣的大殿上,兩面巨幅壁畫遙相呼應(yīng),明時立于其中,眼前飛影凌亂,時有飛天懷抱琵琶,撫弦起舞,時有妖魅披發(fā)橫行,陰森可怖,神仙鬼怪在大殿之上盤旋不散,明時看得眼花繚亂,覺得自己的身子也隨著萬千影子升騰而起,漂浮在半空中,竟快要與佛祖平起平坐了。
“嘶……嘶……”
那窸窣之聲又傳了來,明時如墜夢中,眼前模模糊糊一片,三界殿中如起了山嵐,將他和外面清明的世界分隔在了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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