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來的大夫，給出的答案，無一例外，都是一個多月身孕。

　　其中，有一個很年輕的大夫，把著脈，嘀咕：“我怎么覺得，這個脈象，有點奇怪啊。像是有一個多月身孕。，可是又有點奇怪。”

　　“奇怪什么。”年老的大夫，敲了敲年輕大夫的頭，沉聲道：“既然大家都這么說，那就這么說了，不要有異議。有什么異議，埋在肚子里。”

　　年輕的大夫，郁悶的看了看年老的大夫，再偷偷瞟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顧夫人，嘆了一口氣。

　　這一撥大夫，給出的答案，也都是一個多月。剛剛那個有苗頭的年輕大夫，掩藏在人群身后，并不說話。

　　送走這一批大夫以后，顧府蘅蕪苑的大廳，一時間顯得異常空曠。

　　林靈兮掩著的眼皮，藏起了她心里的萬千心酸。其實，她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小西的那個同鄉，查出了她的兩個多月。但是，當這么多人，異口同聲的告訴她的時候，她反而不知道怎么辦了。她才二十歲，只是個初初懷孕的女子，很多事情，她也不懂。

　　直到現在，站在這里，站在別人指指點點的地方，林靈兮，也開始手足無措了。她努力的去想，那一晚上，發生了什么，可是還是一無所獲，除了被顧允欽抱回來清醒以后，在這之前的，她都一無所獲。

　　林靈兮驚恐的眼睛，快速的掃了一下這里，然后迅速的垂下去。

　　顧允欽和他的女人們，顧府叫得上名號的人物，全都在這里。每一個，都想她死，每一個，都看著她痛苦，每一個，都不想她好過。

　　她的丈夫，都已經不信她。她找不到證據來為自己辯駁，她，到底應該怎么辦。

　　顧允欽眼珠子通紅，他瞧著林靈兮一言不發宛如死魚的樣子，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他的手，緊緊的捂著他的臉，藏在膝蓋后頭。良久，他發出沉重的嗚咽。

　　折騰了這么久，一切，果然如流言蜚語的一樣，那么，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雖然顧允欽并不覺得，這全都是林靈兮的錯。顧允欽知道，也可能是他身后潛在的那個仇人引來的。但是，不貞已經是事實了。

　　顧允欽的眼睛，如一汪絕望的死水。他靜靜的望著林靈兮，很深，很深。

　　良久，他的聲音，像是隔了一個世紀。他說：“打掉孩子，你還是主母，還是顧府的女主人。”

　　他的聲音，那么的低沉，林靈兮在這樣晴好的天氣里，憑空一抖一抖的。

　　“再或者說，休書一封，我會為你贊助一個庵堂。”他站起來，絕塵而去。臉色，還是看不出喜悲的陰郁。

　　沒有浸豬籠，沒有死乞白賴要她交代，沒有折磨她，也沒有讓其他人羞辱她。他只給了她兩個選擇，打掉孩子或者是出家為尼。

　　他走的時候，帶走了他的女人們，也帶走了全部的陽光。帶走了這冬日的暖陽，帶走了歡笑。

　　這座顧府最漂亮雅致的蘅蕪苑，曾經顧府最榮寵的地方，此刻，平靜的，宛如一座囚城。

　　蘅蕪苑的大門，被落了鎖，鎖住了一方狹小的空間。

　　顧允欽，在等她給出一個答案。

　　無辜的孩子，亦是一條生命。

　　林靈兮原本選擇的，是打掉孩子。那時候，她還異想天開的以為，打掉腹中的孽種，是不是還可以由頭來過？是不是還可以一世安心？

　　可是，當那碗黝黑濃稠的湯藥，端到面前來的時候，林靈兮，就已經不淡定了。

　　她努力的控制住自己，可是她的手指還是在顫抖。

　　看著那只藥碗，在一步步迫近，越來越近。她臉色煞白，她的眼淚，落了下來。

　　她仿佛看見了，孩子在對她哭喊，仿佛看見了，被絞碎的孩子，從她的裙子下流出來，她仿佛看到了，那個看不清眉目的小生命，叫著她娘親。

　　林靈兮的手，顫抖得厲害。就在那一刻，她忽然的明白了。什么叫做還是主母，還是顧府的女主人？都已經回不去了。若是心里真的有她，這個孩子，又算得上什么芥蒂？若是沒有她，才會由著可怕的湯藥，殘害她的孩子，摧毀她的身子。真的回得去嗎？不，回不去了。哪怕是付出一個孩子的代價，以后，她還是不會被尊重被疼惜。

　　他已經嫌她臟了。不管有沒有那個孩子，這都是既定的事實。

　　林靈兮痛苦的神情，這一刻變得異常的平靜，像是佛光普照似的。她的聲音，還是那么的脆生生，夾雜了一絲無法直視的哽咽。

　　“告訴你們顧爺，什么時候給我準備好了庵堂，什么時候我搬出去。”林靈兮痛苦的尖叫了一聲，抬手大力一揮，掃落了那碗某些人精心熬制的湯藥。

　　那個時候，林靈兮不知道，那碗湯藥里，被有心人，在打胎藥之外，添加了足夠分量的紅花。只要喝下那碗藥，不只胎兒不保，大出血乃至血崩而死，都是有可能的。

　　林靈兮不知道，在救下了那個孩子的同時，她，也救贖了她自己。

　　在三天之后，林靈兮挺著兩個多月還未顯身形的身子，帶著唯一一個允許帶的丫鬟小西，帶上少量的行李，被顧府的一輛馬車，在某個天未擦亮的凌晨，送去了某個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名的山頭不知名的庵堂。

　　顧夫人戰斗力太弱，在一開始就賠上了小命賠上了自己。顧府的下人，偶爾交頭接耳問一句，都只能這樣嘆氣。

　　關于顧夫人的事跡，就像真的憑空消失了一樣。顧府果然沒有人再提起她來。

　　她只是個小小的商賈婦，在外面，也沒有那么多的魄力。漸漸，她被這個生活了半年多的城市，遺忘了。她被遺忘以后，其他的三個女人，還是要打起精神來，爭奪那女主人的位置。

　　顧府的女人們，走了一個，其他三個的爭斗，還是在繼續。

　　有人的地方，總是都有江湖的。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情殤。有情殤的地方，就有爭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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