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欽一回來，就從有心之人那里，聽說了映霞居的種種事跡。

　　顧允欽疾步來到念雙房里，剛好碰上了念喜正在給念雙上藥。念雙的膝蓋，因為長久的血液不通，發青泛黑。臉色閉著眼睛，咬牙強撐著。冰涼的藥膏，抹在膝蓋上，伴著那緩緩的節奏，涼涼的，癢癢的，也煞是舒服。

　　忽然，念喜的動作，停下來了。

　　念雙悠的睜開眼睛。“念喜，你怎么停下來了？”

　　這一睜眼，卻對上顧允欽的眼。

　　念雙慌亂的放下褲腿，放下裙子，蓋好被子，很快的，把自己武裝的嚴嚴實實。她真的不習慣，在顧允欽面前露出自己的皮膚，哪怕只是一條腿。他們還沒有親密到那個程度。

　　顧允欽忘了一眼念喜，一個示意，念喜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轉身出去了。

　　門，關上了。

　　顧允欽拿了凳子，坐在床邊。他的眼里，也是看不清的霧氣。

　　今日，念雙的膝蓋，他看到了。原本是應該屬于女孩子的光潔如玉的腿，卻又這樣的傷痕累累。跪了一天，說是沒有過多懲罰，怕是也是很疼的吧。司徒妍，果真是急不可耐，好狠的心。

　　念雙因為顧允欽而皮肉傷，這是第二次了。第一次，是因為林靈兮的那封信，被氣急了得顧允欽，打的鮮血淋漓。那一次，是為了林靈兮。

　　這一次，只是因為顧允欽來了一次念雙的房里，在與司徒妍大婚當天來了一次念雙房里，就這樣被殘忍報復了。

　　“哎......”顧允欽悠悠嘆一口氣。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為了林靈兮。哎......

　　“念雙，你辛苦了。”顧允欽眼里，是強擠出來的笑意。“我知道的，你委屈了，受苦了。”

　　“我沒事。”念雙的臉上，也是微笑。“我原本就是賤命一條，做什么，都是受的住的。”

　　想起今日回來的路上，與小西的相遇，小西說的那番話。還有自己在拐角處偷偷看到的，躲在灌木叢后偷聽的小姐，念雙就忍不住悲從中來。她已經將自己置于如此不堪的境地，她已經失去了曾經的小伙伴，她已經孤獨一人。她，也沒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別這樣想。”顧允欽心里，也不好過的。“我與你，也算是從小就認識的。在我的認知你，你雖然是丫頭，倒也是聰慧敏捷的小姑娘。別那樣瞎想，別妄自菲薄。大家婢不會比不過小家女，你的好，你的犧牲，我都看在心里。”

　　他的表情，變得柔和。娓娓道來，勾起年少時的回憶，只為圓一個夢，只為快點擺脫困境，只為讓大家都過的痛快一點。

　　“恩，果真那樣好嗎？”念雙的眼神，變得迷離。“不，爺，你不用騙我，不用忽悠我，也不用安慰我。我是什么樣的，我知道。大家都說我背棄主子以求上位榮寵，我也都認了。我做那些事，我做了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你不要這樣講。”顧允欽的口氣，有愧疚，也有哀傷。他，到底還是不自在的。他利用了他人，利用他人做階梯去進一步靠近真相，他到底做錯了什么。可是，他的愧疚，又從何而來？

　　顧允欽心神一凜，既然如此，既然這個話題不愉快，那么，就換一個話題吧，換一個輕松的話題吧。

　　“司徒府果真大手筆，司徒鈺對他妹妹說的話，果然說到做到。”顧允欽的眼里，終于出現了些許喜氣。“我的顧氏，已經慢慢的有了起色。很多鋪子，都重新開張了。”

　　“那就恭喜爺了。”念雙低眉頷首，淺淺道。“恭喜爺，得償所愿。”

　　“你別這樣。”這是今晚里，顧允欽第三次說這樣的話了。“我知道，你為了我，為了靈兮，為了顧氏為了林氏，都犧牲了很多。你的好，我都記在心里。我會牽掛你，會記得你的付出。”

　　“就如，妹妹一樣。”顧允欽咬了咬牙，輕輕的，說出了后半句話。“事成之日，我開出休書，休你出府，我會講明真相，會還你清白，你要好好過生活，還是要成親生子，都隨你。不管你想做什么，想要有什么要求，我都幫你。”

　　“好的，沖著這句話，沖著后半生的保障，我也要努力了。”念雙故意擠出釋懷的笑容，笑顏如花。“爺，你放心，該做的，我一定會做好。為了小姐，我也會好好去做的。”

　　“恩，我知道，你是講義氣的人。”顧允欽單手撐住下巴，似乎是在思考，就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似的，問。“今日看來，你覺得司徒妍的性子，是如何的？”

　　“如你想象的一樣。”念雙的眼睛，灼灼發光。“司徒妍從前只是不被待見的庶小姐，不被重視。司徒府女有寵冠后宮的皇貴妃娘娘，男有翩翩君子司徒易，本沒有那些庶子女什么事。只是后來，隨著司徒易的發病、去世，司徒鈺的崛起，司徒妍的出嫁，司徒府的格局，都變了。”

　　“司徒妍，本是一屆棄女，有朝一日，忽然被想起來，被寵愛，被風光出嫁，靠的，不過就是她初掌權的庶兄司徒鈺。”念雙的聲音，有點飄忽。想必是提起司徒妍，便提起今天被打壓的恥辱。“司徒妍從前不聞不問，據說性子懦弱膽小。但是如今一朝得寵，膽子也肥了起來，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司徒妍的娘親，當年是勾欄院最紅的名妓，美貌的臉蛋，是有的。但是，在我看來，恐怕腦子是不好使的。”

　　念雙歪著頭，將自己今日在映霞居門口，好心情與司徒府過來的丫鬟聊天時的話，一一復述出來。

　　說到最后一句“腦子不好使”的時候，顧允欽，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念雙，這樣促狹的話，以你的性子，可是不多見的。今日，想必讓你很是惱火吧。”顧允欽眼里眉間，都是溫潤如玉的笑容。“好了，我知道了。這些，都是會過去的，也別太放在心上給自己添堵。司徒妍，現在還不是惹惱她的時候。我總會找個機會，給你平冤昭雪的。”

　　“念雙明白。”念雙垂下頭來。“爺放心，這些念雙都明白。念雙說了是心甘情愿，就會心甘情愿把這些事都做好。”

　　“那我就放心了。”顧允欽最后看了念雙一眼，站起身來。“好了，你的膝蓋，要好好抹藥，可不能就這樣捂著，會捂出病來的。年輕的時候，就是要好好保護，年老了才不會風濕啊各種病。我坐了這么久，也該走了。新婚燕爾，正是濃情蜜意的時候，我去看看司徒妍。這個時候，可不能虧待她。”

　　“好的，爺，您去吧。”念雙莞爾一笑。“念雙不方便，就不送了。”

　　顧允欽不說什么，哈哈一笑，大步出去。

　　在他走后，念雙失神落魄。那一句“你們都好了我被誤會了我的終身幸福沒有了我也偶爾會委屈這可怎么辦”，還是沒有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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