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小姐要出嫁，在日子平靜如水流的黔城里無疑算得上是一樁風生水起的大事，一時間成了街頭巷尾的人們茶余飯后聊以開懷的談資。

　　“你們說這杜老爺怎么就同意了呢？他怎么能看上那個窮小子呢？”一個眉眼周正卻滿臉浮躁的年輕人如是說，好似杜老爺該看上他才是。

　　“這你就不懂了吧，杜老爺看上的是人家的未來，哪像咱們平常人這么目光短淺。”一個老者輕抿了口茶，嘴角微含笑意。剛剛說話的年輕人出了糗，也低頭不語。

　　倒是旁邊正給客人摻茶的店小二接了話，“聽說是這杜家小姐早就芳心暗許，硬要嫁給那小子。杜老爺就這么一個獨生女兒，平日里寵得跟天上的月亮似的，能不遂了她的愿嗎！”

　　小二摻完茶就離開了，旁邊那桌上的年輕人和老者又聊起別的來，時不時還有旁的一些人搭話。

　　只有這個剛剛被小二摻完茶的客人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悠閑地品著茶，其實是品著心里的苦澀。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望向窗外，不知道他現在心里是何種感受呢？人人都說他是高攀了杜家小姐，其實他倒是十二分地愿意把這高攀的機會贈與他人，好與自己真正心儀之人遠走天涯，共赴白頭。

　　天啊，你為何總要讓有情人如此這般多災多難？難道這天下的人當真都是你掌中的玩物么？不，我不是信命的人，他也不是，我不信他會安于上天這樣的安排，我不信。

　　靜默的客人站起來，靜靜的走了，留下一壺還在飄著熱氣的茶。

　　而在高談闊論的人群身后，有另外一個男子，也留下茶錢，默默地跟著離去了。

　　這個陌生的城市并不如他向往中那般美好，面對著虛假的繁華和一群愚蠢無聊的市井小民，第二個男子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他帶的行李很少，他是如此肆意瀟灑之人。

　　當他跟著第一個男子走到那個人家的時候，站在很遠的地方他便駐足，參差落魄的籬墻，看似脆弱卻大有一副風雨欲來也無畏無懼的氣勢，簡陋的茅屋大有一副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氣概。

　　這個人，是如此的堅強，即使他娶的是黔城富商的千金卻始終堅守著自己的陋室，惟吾德馨。這難道不是給那些高談闊論的人最好的還擊么？

　　可是，那么，以后呢？當面對了生活的心酸以后，那么以后呢？

　　這么一個清俊的小書生，會變嗎？

　　屋外的男子，嘴角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笑，他想著，既然如此，不如我來推一筆助力吧！

　　屋外的男子剛走近籬墻，便聽見墻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是個女子。

　　“祖母的命令實難違背，靈兮，此生是我負了你，來世定當犬馬相報。”幾多愧疚，又幾多哀愁，聽得出來說話的男子強忍著巨大的不舍，努力地用理智克制自己的情緒。

　　“我不稀罕什么來世，我要你今生今世用一輩子來償還！”女子說著哭得更加傷心欲絕。

　　良久的沉默。

　　“靈兮，我絲毫不愿意委屈了你。若你心志已定，請給我時間，我會努力說服祖母，解除婚約，我也不想娶那杜穎兒。待我他日科舉及第，一定給你一個名分，你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女子望著他，重重地點了下頭，一如當日他們相約私奔的時候，她依然選擇相信他，等他，一如既往地愛他。

　　他輕輕抬起她的右手，在她無名指上的那枚銀戒上印上深深的一吻。

　　兩人良久地佇立相擁，似乎是忘卻了天地的獨立存在，忘記了杜穎兒，忘記了林家顧家的阻撓，似乎又尋回了那種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愛戀，似乎世上的一切磨難都再也不能把他們拆散，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止不久之后將要發生的那場婚禮。

　　女子走的時候面上含淚而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察覺到，路邊站著一個白衣少年。

　　但少年卻一直注視著她，將她的神情舉止盡收眼底。

　　他曾經無數次地想象過，他恨的那個人愛慕的女子該是如何的樣子，一顰一笑，一舉一止，會是怎樣？既然如此，那就先把這個女子，送到那個人身邊吧，然后再慢慢折磨。

　　白衣少年如此想著。

　　女子眼角晶瑩的淚珠，嘴角羞澀的淺笑，仿佛牽動著身邊的一草一木，都隨著她的心緒起伏。

　　白衣少爺情不自禁地低嘆一句，“真是秀色可餐，我見猶憐。”????

　　“不過，可惜了。”白衣少年，邪惡一笑。

　　一個月后的初八，是個很熱鬧的日子。

　　林家小姐出嫁，顧府少爺娶親，兩個商業巨頭，在黔城舉足輕重。顧允欽尚在守孝期，亡父尸骨未寒，可是也給了林靈兮一個盛大的婚禮。

　　寒冬的冷風，吹不散火樹銀花的喧囂。十里紅妝，賓客滿堂，林靈兮的淚已經干涸。

　　幾天前，楚寒與杜穎兒終于完婚。杜家也是高門大戶，婚禮卻煞是倉促。據說，是因為杜小姐肚子里懷了孩子，瞞不住了。

　　楚寒，說過要取消婚約來找她，說過要科舉及第來娶她，終究還是負了誓言。那么，嫁給誰都一樣吧。既然顧允欽那么想要她，為她費盡心機，那就嫁給他吧。

　　林靈兮坐在喜轎里，鮮艷欲滴的脂粉掩蓋不了蒼白憔悴的臉色，兩條淚痕，花了喜娘精心準備的妝容。一切都是紅色的，那么喜慶，卻又那么凄涼。

　　楚寒在酒樓二樓看著喜轎經過，想象著她蓋頭下絕色的讓他魂牽夢縈的面容，終究還是徹底錯過了吧。往日的歡樂歷歷在目，她的哭她的笑她的面貌她的才情，她的善良她的欲語還休。楚寒從未想過負她，無奈無奈......

　　楚寒不由得想起上個月。

　　那一日，他********，實則心力交瘁。他不勝酒力，醒來，杜穎兒躺在身邊，渾身赤裸。再后來，杜穎兒居然懷孕了，倉促完婚。他知道，他與他的靈兮，徹底錯過了。

　　楚寒咽一口淚，喝一口酒，他的女孩，終為人妻。

　　喜轎已經經過了，楚寒趴在桌子上，不愿醒來。小二過來喊他：“杜家姑爺，您喝醉了嗎？”看吧，從此，人人都會叫他杜家姑爺，他再也不是楚公子。他的姓氏他的名，會被遺忘了。

　　忽然，楚寒被人使勁拍醒，一個男子的聲音。“聽我的話，三年之后，讓你再次擁有你心愛的女人。”

　　楚寒抬頭，卻看不清來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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