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謝宜華聽她說了許多,忍不住笑道:“娘娘是要開宴席么?”
“那倒不是!蹦截管净厣碓诿廊碎缴献,拾起輕巧的紫綾團扇搖道:“正巧皇上沒空過來,咱們兩個可以空閑說說話。純嬪近段生了兩場病,精神也不大好,所以一并叫過來散散心。”
“聽娘娘這么說,皇上近日應該忙的很了!
“呵,他能不忙么!闭f這話的時候聲調有些不同往常,慕毓芫自己也察覺到,轉而岔開話題笑道:“眼看著公主馬上就要下嫁,另有朝堂上的事煩心著,所以皇上總不得空歇息。你這邊還好,本宮已經聽人抱怨多日,也是沒法子了!
謝宜華仿佛并未察覺,只淡淡笑道:“娘娘轄理后宮諸事,難免煩心些!
“公主,好歹喝點粥吧。”阿璃特意保持一段距離,生怕樂楹公主一怒之下推開自己,砸碎碗灑了粥倒沒什么,燙著她就不好了。
樂楹公主卻仿佛什么都沒聽到,只是近乎癡呆般的看著手里的短刀,大滴的眼淚一顆顆跌落下來,在刀柄上的金枝花朵上濺開,卻只是悄然無聲的抿著嘴。她緩緩的抽出刀來,刀身鋒芒上寒光冰冷,阿璃嚇的不輕,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求道:“公主,公主你可別想不開啊。”
“走開——”樂楹公主不知哪來的力氣,將刀從阿璃的手中抽出,冷聲道:“誰說我要尋死了?”她流著熱淚笑起來,笑的渾身顫抖,“我不死,我偏不死……,云瑯說好的,他會等我……”
“公主——”阿璃見她笑的非常,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想要聽的話,終于聽到。
——然而,為什么沒有半分欣喜?自己即將下嫁給藩王世子,未來的生活完全可以想像出來,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守寡回朝。萬一,藩王和朝廷一直僵持不動,又或者朝廷不能控制局勢呢?更不用說這期間有何變故,不論哪一步不慎,只怕都沒有性命再回到元徵城,命運未卜。
樂楹公主仿佛突然睜開雙眼,站在懸崖峭壁的邊緣,不得不正視未來道路上的冰冷黑暗,而背后支撐自己的——僅僅是一句近乎飄渺的諾言,果真能等到那一天么?即便是真的等到那天,彼此之間又被世事磨損多少?可是自己是那么怕黑,怕痛,又怎么可能真的去尋死?眼下的自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即使心中清楚無濟于事,也不愿意松開這最后一線希望。
可是,若非如此又會怎樣?
時間轉回當初,懇求皇帝賜婚下嫁云瑯?那么,他會因并非情愿而待之冷淡,自己也因他的態度而心生怨憤,嫌隙越積越深,到最后終究不過是一對怨偶。又或者,自己賭氣嫁給其他王公貴族?不論那人如何,自己必定先對其厭棄異常,再等到云瑯娶妻生子,是不是又后悔當初一念之差?
比起如今心懷念想的生離死別,別的結局難道就更幸運一些?原來不論如何奮力掙扎,都逃不出命運之輪的巨大力量,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樂楹公主輕柔的撫摸著水晶刀柄,一瞬間沉了心,朝阿璃喚道:“聽說聘禮都已經運過來,你讓人去都搬到院子里打開,我要瞧瞧滿不滿意!
阿璃摸不著頭腦,遲疑道:“都是封好的,打開不大好吧?”
“多嘴!”樂楹公主蹙眉喝斥,兀自冷笑,“既然千里迢迢的來迎娶,本公主倒要看他們有幾分誠意,不合適的統統換掉!”
阿璃不敢再多言,招呼著宮人們將聘禮搬到院子中,左右不過是些綾羅綢緞、奇珍異寶,倒是一對瑞香花金口的高頸瓶頗為難得,足足有半人來高。樂楹公主懶洋洋走下去,用刀鞘敲了敲瓶沿,一陣清脆悅耳的“叮當”聲亂響,手上動作停下,耳畔還是余音裊繞不絕。
“呵,真是好東西呀!睒烽汗魉坪躅H為玩味的看著,八寶花瓣形的沿口朝外翻折,瓶身上光亮可鑒的五彩寶漆恍若新描,逼真的祥瑞圖案幾乎要浮凸出來,即便本身高大寬闊也沒有一絲瑕疵,自然是千金難尋的珍品。
“公主,聽說光運這對瓶子就費了上千兩銀子,沿路由二十個人專門看護,綾羅綢緞的包裹著,生怕磕著碰著一星半點!迸赃叺男m女艷羨的絮叨著,全然沒有留意到樂楹公主越來越冷的神色,繼續感嘆道:“嘖嘖,還好沒什么閃失——”
“還好?”樂楹公主用力將花瓶一推,旁邊的宮人來不及護住,只聽一聲巨響,高瓶頓時碎得滿地開花,上好的白玉瓷碎片在陽光下晃著明光,“這算什么好東西?我今天就讓它閃失一下!!”宮人們瞬間驚呼起來,有不知所措的,也有慌慌張張趕上來收拾的,院子里頓時一團熱鬧。
樂楹公主怔怔的看著一地殘片,仿佛能夠看到清晰的裂紋在蔓延,甚至能聽到刺耳的聲音,綿延不斷、痛徹心扉,那是自己的心碎了。
延禧六年的驕夏格外炎熱,五月初的天氣就有幾分酷暑的意味,甚至連林間蟬鳴聲也似乎更加嘈雜。如此燥熱的天氣,一直延續到本月十六的選秀之日。自去年樂楹公主下嫁穎川之后,國內局勢稍微平靜,北方霍連國新君初立自顧不暇,青州邊境也因此獲得片刻的安寧。
眼下國內情勢一片大好,朝臣們的心思不免有些活動,因此今屆選秀人數眾多,規模也較三年前更為隆重。豐光殿內人頭簇動,皇帝端坐在正中聽太監唱名,面上既看不出有特別的興致,也沒有半分困乏之色。龍座兩邊是位分最高的宸、熹兩位妃子,二人皆是盛裝麗服,宸妃臉上看不出有絲毫波瀾,而熹妃卻冷著面孔,已不知朝下面丟下多少冷眼。
如今不僅中宮依舊懸空,就連正一品的四妃之位也是空置,底下的人不免將揣測放在今次選秀上。禮儀太監展著數折而疊的宣冊,尖銳而細長的聲音唱道:“京城九門提督江尚隆之女,江玉瑩出列覲見!江氏玉瑩,年十六,擅歌舞,能擬昔時古風之飛天霓裳曲!
江氏低眉垂首盈步上前,確有幾分臨水拂風之姿,一襲榴蓮色的百蝶穿花蹙銀線宮裝,明麗生輝,云鬢間珠花翠墜輕觸有聲,婉聲行禮道:“臣女江玉瑩,參見皇上!叩見宸妃娘娘、熹妃娘娘金安。”
大凡有一技之長者更能讓人矚目,皇帝漫不經心的神情略斂,往下看了兩眼卻微微蹙眉,多祿忙朝下宣道:“皇上有旨,秀女江氏抬頭面圣!”緩緩抬起的面容并無驚艷殊色,只是較尋常秀女多幾分清秀,皇帝略點了點頭,如此便算是留用了。
接下來的幾名秀女資質平庸,亦沒有絲毫特長可敘,皇帝只好在她們的出身上選中幾名,越發顯得懶洋洋的精神散漫。眾秀女對未卜的前途略有不安,教引嬤嬤忙上前維持場中的肅靜,禮儀太監接著念道:“閩東王葉袈淵之幼女,葉薔薇!葉氏薔薇,年十七,擅管樂長蕭……”
——應該就是她了。
慕毓芫眸中的瀲滟水光輕微折動,禮儀太監底下說的話也沒大聽真切,在葉氏緩緩抬頭的片刻,細細凝目看過去。閩東地處內陸,境內長年多雨,氣候潮濕,因此閩東女子多數皮膚白皙。葉氏淺笑唇線帶出兩朵梨花酒窩,身上盡是王室女兒的矜貴,有平常女子沒有的驕傲,更帶三分嬌羞、七分憧憬。
“你父親可還好?”明帝難得開口出聲,眾秀女都是第一次聽到皇帝的聲音,有些膽子大的便悄悄抬頭,卻迎上教引嬤嬤們一臉嚴色,趕忙將頭垂得更低了。
“臣女替父親謝皇上關心!比~氏不似其他秀女那么拘束,雙手合在攢心串珠的腰束間,聲音里有著少女的清新宜人,“回皇上的話,父親身體安康、起居良好,心里時常感念皇上的隆恩關照,等秋日涼爽,便遣哥哥進京覲見謝恩!
“哦,那就好。”明帝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憂,目光在翩翩雅致的杏黃色繁繡宮裝上停頓,不知琢磨著什么,半晌才開口道:“嗯,留名!彼栈匾暰正撞上慕毓芫若有若無的微笑,目光不免有些閃爍,微笑問道:“是不是累了?要是困乏,朕就先陪你回去歇息,剩下的午后再選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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