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杏仁引著英華去浴室,英華洗澡,她也不就去,隔著屏風把二小姐不在的這幾個月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說把英華聽。
原來自從得了開考的確信,王翰林把女婿兒子侄子攏到一起讀書,和李知遠一起施藥的那十來個書生自然附來,和王翰林交好的幾個老朋友送兒子來也都收下。翰林考前輔導,全國僅此一家啊,休說覺得自己考不起的書生拼了命要來,考得起的書生們想一想考取了能在朝堂上跟楚王趙恒平輩見禮,小命都不要也要來啊。
老翰林面軟不能拒。都是曲池鄉親,指點一下多涮好感度啊,正好緩和一下拆遷戶的對立情緒哇,柳三娘非但不攔,還在郊外弄了好大一個三省草堂給曲池學生集中復習備考,于是涮涮涮一下子冒出一百來個沾親帶故正當考的。老翰林搬到三省草堂全身心投入到教書育人的偉大事業當中去,所以柳三娘就帶著隨身家當陪老朝林在郊外居住,每日早起去府城,晚上才回,家務事理所當然交把黃氏。可憐黃氏享受慣了的人,現在每日起早睡晚要安排小兩百人吃飯,還有幾十個借住的衣住都要照管,千頭萬緒手忙腳亂暈頭轉向丟三拉四,現在盼小姑子來家比從前盼管家更甚。
英華輕笑幾聲,問:“我走時使的那誰去莊上,他回來沒有?”
杏仁笑道:“早回來了,說沒有消息,二小姐放心罷。”
英華長吐一口氣,笑道:“甚好甚好。我在杭州時,每次收到家信都在心里打鼓,你們又不提,我又不敢問,生怕叫娘曉得了。”
“夫人不知。”杏仁小聲說一句,恰好老田媽在院子里喊:“杏仁,你們院里的冬衣送來了,來點收。”杏仁忙揚聲答應了一聲,出門喊了林禽同去收冬衣,小海棠便進來守在外頭。
少時英華洗畢出來,便見院子當中太陽底下拼著幾張大方桌,一疊一疊衣料和綿絮細麻線在桌上磊的高高的,桌邊另有兩只衣箱,林禽在那里點數,杏仁在一邊記數,紅棗并幾個小丫頭在一邊打下手。英華曉得那是她的衣裳,踱過去瞧一看,不是細麻布就是月白綢,就有兩條帶顏色的裙子還是天藍色的,英華就問閑在一邊的老田媽:“今年的冬衣是誰管的?”
“玉薇娘子照管的。”老田媽笑道:“今年針線上人少,二小姐的衣裳份例都減半了,咱們底下人都是自己做。”
英華想了一下,問:“玉珠和雪珠的衣裳做了沒有?”
“做了,都和二小姐一樣,也是兩箱,孫小姐們和孫少爺們的衣裳少夫人那邊已經點收過了。”老田媽道:“大少爺前陣子倒騰田地,現在手里有田有錢,也看不上這些,倒沒話說。”
英華點點頭,沒說話。她去杭州幾個月,長高了也有半寸多,又是在孝中,便是多做幾件明年也穿不得了,便是幾個侄兒侄女都是這般道理,哥哥嫂子不把這個事當事自然大家都省心。所以她看著林禽把衣裳收起來,就在一邊看她院子里的人分衣料什么的,等頭發干透了才挽了發髻,簪了兩根銀釵,在夾衣外頭套了件月白色背子,備了瓶熱茶湯去見王翰林。
東院有一個極大的屋子,向陽的那邊全是窗格。陽光透過窗格上貼著的白綿紙照進屋子里,顯得里頭又亮堂又寬敞。這個屋子外頭是寬寬的木廊,里頭鋪滿了地席,地席上擺著總有七八十張矮幾,每張幾邊都有書生跪坐寫字。上頭使白屏風隔出一個小間,兩張矮幾邊,端坐著王翰林和李知府,兩個都板著面孔在看墨義卷子。屋子里鴉雀無聲,英華捧著熱茶瓶進來,先叫底下那許多人嚇著了,甚好大家都在低頭寫字,并無人抬頭。她飛快的把茶瓶送到她老子的矮幾上,倒了第一杯茶進未來公公,第二杯擱到她老子手邊。
王翰林嗅到香氣抬頭見是他的小女兒,笑一笑指指外頭就去取茶。英華便對著他福了一福,再看她公公也含笑取茶,她便也對公公福了一福,就輕手輕腳退出去了。
方才英華進屋時飛快的掃了一眼那邊,并沒有看見李知遠,她甚是放心不下,便喊住一個路過的老仆,問他:“草堂里的人都在這里頭?”
那個老仆指指后頭道:“今日考墨義的都在這里,免考的在后頭藏書樓里看書呢,我們家姑爺,在那邊小書房。”
英華順著老仆指的道尋到一棵老樹底下的兩間草屋外,還不曾進門就聽見她李知遠在教她侄兒念唐詩,李知遠念一句,她侄兒學一句,念的人聲音溫和低沉,學的人聲音稚嫩天真,不論是念的人還是跟的人,聽聲音都能聽得出來他們兩個很快活。
英華在門外聽了許久,到底舍不得打斷瑯瑯書聲,悄悄離開,站在草廊外,看著“一日三省”的條幅在明媚秋光中順風飄揚,捂著嘴無聲大笑。
數月不歸,長輩們自然都要見一見的。英華只說姑母一家必在西院居住,回家吩付杏仁打點她帶回來的禮物要去見姑母。杏仁說姑太太托玉薇在城里租了兩間房,并沒有跟著王翰林一家到城外來。英華愣了一下,笑道:“這是為何?”
“耀文娘子說跟著我們老爺讀書的多半都是窮人家子弟,便是家中有幾畝田地這兩年也無收成,他們念書去了,家中父母妻子衣食無著,所以她老人家牽頭弄了個針線會,把窮學生的妻母都攏在一處,接些針線做活,掙來的錢供一家老小吃用。文才娘子現在就在針線會幫人縫衣服呢,文才少爺說若是住在城外,每日他娘子來去辛苦,不肯搬來和我們老爺同住,所以姑太太一家還住在城里。”
那個呆呆的表兄,現在曉得心疼人了呀,表兄會心疼表嫂,自然是因為他兩口子過的和氣,英華甚是替姑母和表嫂歡喜,滿面堆笑道:“既如此,叫人去準備馬車,我進城探望姑母去。在杭州時我總想著閑下來要好好歇歇,這一向在船上歇了幾日,到家就覺悶的緊。”
杏仁微笑領命,使小海棠去喊馬車,她便將二小姐帶回來的禮物帳翻出來,把送姑太太的禮配出來,因為文才曾向英華求過親,所以但凡是他用得上的東西都剔去,先把上等杭州絲線取了許多,再有什么衣料啦,熏香啦,繡花樣子啦家常過日子用得上的配了六樣。英華換了出門的衣裳,瞄一眼杏仁配的禮物甚好,點頭贊道:“幾個月不見,大長進了。”
杏仁苦笑道:“少夫人管家,她老人家收禮也不會,送禮也不會,提起什么都兩眼一抹黑,什么事都朝夫人那里推,夫人忙的緊,哪有空管這些小事,黃鶯姐姐就把收禮送禮的事都交給婢子了。”說完眼巴巴看著她家二小姐,一副巴不得二小姐快接手的模樣。
英華歪著頭笑一笑道:“休看我,我不管家務。你再配份禮,使人送到李家去。”說著對小海棠招招手,自去后門坐車到府城。
府城比之半年前更加熱鬧,城墻外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新屋,連綿四五里。有些似王家一樣圖快圖省錢就是草房,更多的是青磚到底,灰瓦覆頂的好房舍,規模大過三味草堂的比比皆是。
王姑太太的住處在府城內離東城門不遠的一條小巷里,院門窄的馬車都進不去,院門大開也沒個守門的。三葉嫂子先進去探了一下,出來道:“是個大雜院,姑太太家鎖著門,要不然咱們去針線會瞧瞧?”
英華便叫車夫在這里守著,三葉嫂子花了兩個銅錢讓院子里一個剝蝦殼的孩子帶路,尋到針線會去。那個針線會卻是借的一個尼庵的后兩進屋子,帶路的孩子用帶腥氣的手指指一指后門,說聲就是那里,好像后頭有鞭子趕他一樣,飛快的跑走了。
這個尼庵后門出入的多是衣著體面的中等人家的主婦,帶著兒女或是使女,抱著衣包出入。想來針線會的顧客就是這些用得起裁縫又尋不到針線上人的主婦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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