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英華想了一想,道:“她現在的情形很不好。若是你離她遠些,她會好點。”
趙恒低下頭,半日才道:“時候到了,我必收拾潘家,與你們報仇。”
英華看著他許久,道:“你若是不招惹苗小姐,她又哪里會這樣倒霉。”
“你若是肯嫁我,我哪個都不招惹。”趙恒扭頭,丟下這句話疾走。
他還講這種混話!英華惱的拾起一塊硯臺就想丟出去,然想想自己已經長大,不能再似小孩子任性,便慢慢把硯臺放下,走到大門邊吩咐三葉嫂子:“這院里住的都是女孩兒,以后不許人隨意出入。”
趙恒還不曾走遠,隔墻聽見英華冷淡的吩咐守門的以后不許放他進去,靠在墻邊看悠悠落日,瑟瑟枯葉,愣了半日,卻是失了去探望苗小姐的興致,回他自己院里去了。
英華回家,靜坐在桌前,把面前的帳本收一收,翻開自己的嫁妝帳,看了幾頁,總覺心煩,掩了帳本走到門邊朝外頭看。
吳家祖上想是出過大官,所以老宅的這個樓建的極是高大,中間四四方方一個天井,全鋪的是大方磚,只有一角擺著一個大缸,種著幾莖細竹。這幾莖細竹半黃半綠,在風里瑟瑟發抖,看著就叫人心生壓抑。英華嘆了一口氣,道:“不曉得我院子里那幾棵石榴怎么樣了。”
杏仁和梨蕊兩個各提著一籃燈油蠟燭進來,聽見英華的話,梨蕊也嘆氣,道:“梅里鎮已是拆完了,下一個,不曉得要輪到哪家。”
“娘說姑父家的張家村過幾日要拆,”英華轉身回屋,梨蕊就跟著進來,從竹籃里取出一把紅燭擱在桌上,就去取燈臺點燈。一團昏黃的燭火在漸漸暗下去的屋子里,散發出微溫。兩個提水的小丫頭進來,站在天井里頭跺腳,小聲喊冷。
英華看她們穿的衣衫都有些小了,便問:“咱們的冬衣幾時能得?”
梨蕊皺眉道:“富春縣里針線上人本來就不多,聽講城廂軍的冬衣就是我們幾個縣做,如今裁縫都在做冬衣。咱們家的冬衣,還不曉得拖到什么時候呢。”
英華想了一會,道:“使人就去問,若是這二三日還不能得,買布回來我們自己縫,看天冷的異樣,拖不得了。”
管家連夜去縣里打聽,原來幾個給王家做冬衣的幾個裁縫都被潘將軍拘到大營做冬衣去了,回來稟與二小姐知道。英華便把花名冊搬出來,照著人頭算定各人用布用綿數目,和母親說過,帶著杏仁和十來個管家,親自去縣里布店買布。
此時的富春縣城比從前更要熱鬧。沿河兩邊的村鎮已是拆了一大半,家都沒了的百姓能到哪里去?若是不想搬到他縣別府去,就只能投靠本縣親友。富春縣城不拆,所以大家都在縣城擠著親香,實在是擠不下了,就在縣城外頭搭個棚子存身。縣城里幾條大街,小攤挨著小攤,大家都把家里擺不下或是用不上的東西拿出來賣,賣什么的都有。可惜賣的人多,看的人少,一百個人里頭,只得幾個孩子歡喜拍掌,在人群里鉆來繞去,大家面上都有憂色。
英華看了一會甚覺不忍,放下窗簾。馬車走了一會,就被幾個虞候攔住,要征用拉車的馬。管家不依,那虞候非要拉,大家吵鬧起來。英華命人把車簾拉起來,問:“為什么要征我家的馬?”
那虞候看見英華身邊的杏仁,走過來拱手為禮,陪笑道:“原來是王翰林家小姐,咱們借一步說話,可好?”
杏仁也認得那個虞候是那一回討水的,附到英華耳邊說了。英華便依了,隨著他們走到一個安靜巷子。那人上來唱了個肥諾,苦笑道:“清涼山那邊要挖一個大湖出來,人力不夠使,曲池幾個縣都在湊牛馬。翰林小姐這馬車才進縣城,就有人報與我們知道,幸得是我們出來做這個惡人。翰林小姐,下回進城坐轎子來也罷了,這馬呀,若是有門路,早早賣了也罷,不然,索性獻把潘將軍罷。若是征用,不只無錢與你,還要你再送幾石馬糧來的。”
英華笑一笑,道:“原來如此,你便牽去,直說是我的。”
那人不肯,道:“王大人和李大人暑日里舍藥施茶,咱們這群粗人心里都念著兩位大人的好。怎么還能干這樣欺心的事?小人們送王小姐回家去,速速把這馬賣了也罷了。”
“既然都曉得你來征馬,你空手回去潘菘也不會放過你罷。”英華笑道:“不過呢,這馬還真不是我的。便送與他,他也不見得敢要。你就牽了去罷。”就叫管家把馬解下來。
今日套車,原是隨便拉的馬,馬的尊臀處有晉王記號。晉王的馬若叫潘小將軍強征了去,才叫笑話呢。英華笑瞇瞇道:“牽去牽去。不夠,我家還有呢,似這樣的,還有二三十匹。不過呢,我是不獻的,他潘菘少馬使,強征好了。”
那個虞候原是個老實孩子,不然他也不放英華一馬了,被英華說得滿頭是汗,臉都紅了。杏仁看不過眼,走過去小聲道:“牽去罷,就把我們小姐的話傳一傳,橫豎我們不會吃虧的。不然,你回去還要挨罰。”
幾個常和英華出門的管家曉得小姐出損招了,都笑,把那馬的韁繩強塞到面似紅棗的虞候手里,又把一起帶來的幾匹馬都查了記號,凡是晉王家的,都請虞候笑納,把王家自家的馬套到車上。
英華便叫個管家把空車和王家的馬趕回去,對那個愣愣的虞候擺擺手,自帶著一群管家和使女去買布。
布店的老板都愁容滿面,往年似這般乍寒起來,生意不曉得有幾好。偏今年鄉紳大半在住監,老百姓們也沒有幾個有心情做新衣,城廂軍倒是買了許多布和綿做冬衣,然和城廂軍做買賣,是賣的越多賠的越多。是以店面越大的鋪子,越是想給潘小將軍再送一塊“天高三尺”的牌匾。英華帶著管家們到了常去的那家布店,老板看見熟客,強顏歡笑迎上來,聽說王翰林家里要換季,便道:“實不瞞王小姐,布還有,綿都無了。富春縣里怕是沒有哪個店還有綿。”
“若沒有綿,做什么冬衣。”英華皺眉道:“我不信你做生意的會沒有留后手,但有,賣給我也罷了,留著叫人強征了去,不是虧本?”
老板聽說強征兩個字,臉皺似核桃,笑聲倒像哭聲,道:“哪里敢留,潘將軍說聲要綿,我們連個繭子都不敢留下。休說強征呢,只一個誤事的大帽子扣下來的,小的就去監里住著了。”
英華看他的樣子是真沒有,只得罷了,道:“既然這樣,先買布罷,綿我再想法子。”
便拿單子與老板看,道:“曉得你日子不好過,你把布送我家去,我就把錢與你,如何?”
布店也不過零賣得些現錢,鄉紳家都是三節付帳,英華說付現錢,老板歡喜的了不得,算了帳各色布料并棉線一共五十二兩銀子并三百四十個錢,就把銅錢都抹掉了,只要五十二兩銀子。英華便站在他店后門口看他們開庫房搬布料,叫家里管家們幫著捆布打包。
一個小伙計抱著一大捆白紙樣的物事過來問:“九叔,這個放哪里?”
那老板見了此物,歡喜道:“哎呀,倒是忘了還有這個。王小姐,這個絲紙做紙衣,輕薄暖和的很。川蜀那邊極時興的,我還是大前年進的貨,因前兩年冬天不冷,擱在倉庫忘了。”
英華就有一件紙衣,原是在女學時,女學生們起哄買來穿著玩的。此物制衣確是能御寒,比之尋常冬衣輕便的多。既然富春縣買不到絲綿,府城想也不好買,倒不如這現在的絲紙了,便問價錢。
因為絲紙擱了二三年,王家又是老主顧,老板出價也不高,英華算一算極是劃算,便要全部買下。老板留了些自用,都賣把英華了。
英華留個管家在這里看守貨物,她自帶人在縣里那條大街上略走了走,到肉鋪買了一扇豬兩腔羊,又買了十二尾鮮活大魚,站在街邊思量還要買些什么。
方大少從街對過雜貨鋪子里出來,看見英華眼睛一亮,小跑著過來,一邊朝英華身后張望,一邊笑道:“就你一人出來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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