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章
深秋未過,天氣已經越發寒冷,而那位要親自來求親的西戎王似乎很嬌弱,纏綿病榻許久,再也沒有朝梁都進發一步。
西戎王沒有動靜,安平也沒有動靜,不過雙方的平靜總要有一方來打破,于是青海國英勇地沖了出來。
太上王東德陛下對女兒說:來,咱們并國吧!
不得不說東德陛下是極有魄力的,當初極力反對安平吞并青海國時,她毫不留情,可是如今面對西戎王在青海國內的停留,她不可能不留心眼。反正契約已經生效,便干脆用這突來的一擊進行試探好了。西戎那個狡猾的國度,她才不相信他們會老老實實。
青海國內的民眾分成了幾派,不滿的有之,聽天由命的有之,而在梁國,安平已經成為英雄式的人物。她是怎樣不動聲色地拿下了這一國,又是怎樣說服他們歸附大梁成為一個直隸藩屬,是目前梁國百姓心中最大的疑惑。
當然,要是他們知道安平早在登基前就得了手,估計會更驚訝。
曾經那些用詩詞指桑罵槐過女子當政的文人雅士們,曾經那些藐視過風流女帝的王公貴族們,甚至是那些試圖把安平拉下馬的陰謀者們,此時都震驚了,都無語了,都只能抬頭仰望了。
梁國武力鼎盛時期的崇景帝,最多差點把西戎滅族;國力鼎盛時期的崇德帝,最多讓青海國成為兄弟之邦,但都是保全國土,未曾有過擴張。只有如今的崇安皇帝,將堂堂一國收為了梁國的領土。
百年前被戰火分割的大地在她一介女流的手中合攏,不費一兵一卒,大梁版圖已直通西域,四海之內,是當之無愧的龐大帝國。這份威勢,足以震撼天下。
于是西戎王收到消息后,病得更重了……==
面對母親送來的厚禮,安平欣然受之。即將到來的龐大計劃中,每一步都進行的有條不紊,這個時候并下青海國,時機剛剛好。
而就在全梁國上下百姓都翹首以盼地等著青海使臣前來完成交接儀式,每個人都懷著興奮激動的心情時,卻有一個人郁郁寡歡,幾乎要以淚洗面。
這人便是齊大學士齊簡。
他老人家一直以來最不放心的就是長子齊遜之,可是他竟突然說要出京去。齊簡再三追問,齊遜之只說奉了皇帝密旨出去辦事,其余的什么也沒交代,甚至連出行那日,都是選在了傍晚。
當日劉珂送走劉緒時,那模樣凄凄哀哀的,齊簡瞧了還取笑他來著,可是現在輪到自己了,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帶著家人一直將齊遜之送出了城門,他拽著兒子的手叮嚀又叮嚀,還要加派隨從護送他,都被齊遜之一一擋了下來。
“父親,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齊遜之握著他的手笑瞇瞇地安慰他,身上照舊著了平常的素淡白衣,好似只在周圍逛一逛便會回來。
“可是你……”齊簡本想說他的腿腳不便,可是看著他篤定的眼神,還是咽下了口中的話。陛下既然會派他去也是相信他,做父親的怎能在此時潑涼水。“也罷,你好好的,在外一切小心。”
正說著,秦樽一身戎裝跨馬出了城門,很快便到了跟前:“齊伯父,有我在呢,您放心吧。”
齊簡一見他出來,身后還跟著一隊士兵,心中稍安:“這就好,恪勉,你好生照顧著遜之,有勞了。”
秦樽連連應下,轉頭看到悠悠然望著自己的齊遜之,暗暗吞了吞口水。
陛下,您干嗎派我跟他一起去啊?微臣好想留在京城啊……>_<
夕陽將隱,二人還要前行一段路才能與等在前方的暗部大隊會合,所以也耽擱不得。齊遜之被隨從好生扶到馬車上坐好,便要起程。齊家人依依不舍,盤桓許久也不肯離去,他只好從窗格探出頭去勸說,好不容易才將一家人給哄回了城內。
瑟瑟秋風中,最后一縷夕陽灑在城樓上,雕刻著這座城池百年來的輝煌與壯闊。齊遜之靜靜地看著,許久不曾收回目光,卻不是在欣賞這獨特的景致。
雖然知道她不可能出現,心中卻還懷著這樣的期許。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轉頭對跨馬在車旁的秦樽道:“時候不早了,早些趕路吧。”說完放下了布簾。
輕裝簡從的一隊人漸行漸遠,齊遜之心中的一絲期許也漸漸沉淀,終于完全平靜。然而此時只要他挑開簾子轉頭看一眼,便會發現城門口處那道跨在白馬上的身影。
夕陽的余暉輾轉著從她的白袍上劃過,垂在肩后的青絲紛揚地飛舞在秋風里。背后是肅穆城墻,眼前是蒼茫官道。安靜佇立的女子面沉如水,深邃的眸光鎖著遠離的馬車,從未移開過。
“安平,你大概不了解,真正的感情是無需計較的。”多年前她還在江南攝政王的私宅時,攝政王蕭崢曾對她這么說過。
當時二人正談到崇德初年“七王之亂”那段歷史,得知身為主帥的蕭崢中途于戰場返回救下愛妻一事,安平提出了自己的觀點:“祖父僅憑一己之力平此叛亂,實乃神勇非常,然中途救人一舉……”她頓了頓,斟酌著道:“只怕不妥,戰場瞬息萬變,若是出了差池,失的可就是江山了,祖父難道不怕成為大梁的罪人?”
蕭崢一向不介意與之暢談時政,也不在意她的口吻,所以安平說這番話幾乎在他預料之中。他本就沉穩內斂,彼時已屆中年,情緒更是不會外露,可是聽聞此言,卻難得地笑了起來:“你說得不錯,當時我趕回救下你祖母,確實不應該。”
安平愣住,他以為他會反駁,因為她完全看得出他對祖母的關愛,不,應該說是寵愛。寵愛到與她心中想象的英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
可是隨之蕭崢又道:“然而本王并不后悔,這一生,我做的最當機立斷也是最正確的決定,便是這個。安平,英明神武并非絕情斷愛,真正的勇者,出可保家衛國,歸可為妻描眉,心胸可容天下,為何不可容一人?”
心胸可容天下,為何不可容一人?
若不是有這句話,她大概會真的絕情斷愛,將這一生獻祭給江山政權,獻祭給大梁基業,無我,無心,只有天下。可是等齊遜之走到面前時,她還是敞開心胸容納了他。
蕭崢最后說的是:“本王唯一的遺憾是當時還不夠強大,所以有些事情要她獨自去面對,有些重擔,不可為其分擔。人便是這樣,越是付出,越怕不夠。安平,你還小,但是本王相信你會明白,然而你越明白,也便會越孤獨。”
萬里江山盡握于手時,身邊大概也難尋真心人相伴了。安平明白,所以她不曾期待,而如今遇見,便也越發珍惜。
以強大之力,拓萬世太平,再攜子之手,共一生白頭。
這本是最好的規劃,只是她低估了他的付出,在她為他默默謀劃著時,他也不會安靜地待著。
直到視野里的馬車徹底消失不見,安平仰頭看了看西邊最后消失的余光,忽然真的覺得有些孤寂。這些年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公子……”身邊有人小心翼翼地喚她。安平轉頭,就見身著便服的焦清奕騎著馬立于自己身側,垂頭行禮。
“有事?”
“派往青海國內的探子送來了奏報,有關西戎王的。”
“嗯,拿過來。”
焦清奕從袖中摸出一截竹管,擰開后,將其中的紙條抽出來遞給了安平。眼見她接過去瀏覽起來,便悄悄打量起她的神色來。
突然來此,是來送子都兄的吧?可是看神情又不像,難道是來看風景的?
焦清奕一臉純真地朝天上望了望,好多浮云啊……
“錦豐,將這信送去蜀王府上。”
突然聽到安平喚他,焦清奕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連忙道是。
“傳句話給蜀王,讓他做好準備,一旦信中消息屬實,便即刻入朝,主動的。”
安平特地加重了后面三個字的音調,他用心記下,接過紙條收好,行了一禮便要去辦。
“等等,”安平又叫住了他,從袖中摸出一塊玉佩遞給他:“出來的匆忙,身上只有這塊玉佩,便贈與你當做賞賜吧。”
誒?焦清奕愣住,干嘛這么好給他賞賜啊?“這個,陛下,無功不受祿,微臣不敢收啊……”
“拿著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安平不由分說地將玉佩往他手里一塞,拍了一下疾風的脖子,便勒馬轉身朝城內而去。
什么苦勞?焦清奕一臉奇怪地收了起來,揣著信朝蜀王府去了。
很快他就明白安平的意思了。久聞蜀王軍人作風,威嚴無比,但……也太暴力了吧!
焦清奕捂著半邊腫著的臉頰從蜀王府里一陣風似的沖出來時,心里又驚又氣,不就傳了一下陛下的話嘛,怎么就被他揍了一頓啊?!
他郁悶地翻身上馬,猛然回神,難怪說什么苦勞,原來那塊御賜的玉佩是醫藥費啊!
陛下,微臣被您坑苦了啊……>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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