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章
深冬到了,天氣越發陰冷。早間飄起了雪花,很快就變為鵝毛大雪。安平系了件大氅,在御書房外看著陰沉沉的天,想起在青海國的父母,這般嚴寒的氣候,也不知過得可舒適。
正想著,卻見有人朝這邊走了過來,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裙角,一如既往地姿容端莊。待到近處,見到安平就這般立于檐下,連忙上前將傘舉高,為她遮擋:“殿下,您這是在做什么?”
“看雪啊,漣湘此時入宮作甚?”安平笑了笑,撩袖為她拂去發間一絲雪花。
周漣湘欠了欠身,面露笑意:“回稟殿下,此次女官甄選結果已然揭曉,漣湘拔得了頭籌,特來稟報殿下。”
“嗯,此事本宮已然知曉,可是件大喜事。”安平轉身示意她隨自己進御書房,邊走邊笑道:“本宮果然沒看走眼,接下來便好好為官吧。”
“殿下,漣湘不是想說這個……”
已經走入殿內的安平頓住步子轉身:“那你想說什么?”
“漣湘是想……”周漣湘怯怯地看了她一眼,眼睫微顫,隨即像是想起什么,又干脆抬起了頭:“漣湘是想在殿下身邊任職,無論官銜大小,只要能待在殿下身邊即可。”
安平解開大氅交給身邊的圓喜,坐到桌后:“為何要待在本宮身邊。”
周漣湘恭恭敬敬地行禮:“殿下身居監國之尊,蓄不世之材,漣湘庸陋,愿追隨左右,聆聽教誨,省吾身以拓心智。”
“可是本宮并不打算教你。”
周漣湘驀然一驚,怔怔的抬眼看她。
安平笑了一下:“回去聽從安排吧,你不缺才能,只缺機遇。天地廣闊,朝堂詭譎,這些都是要你一步步去理解領悟的,若是留在本宮身邊,只能做井底之蛙罷了。”
畢竟是大家閨秀,關于即將面臨的朝堂,周漣湘還不曾深入想過,聽聞此言不禁垂了頭,神色赧然。
“抬起頭來。”如上次一樣,安平的話內容未變,語氣卻生冷了許多。周漣湘抬眼看去,只見到她肅然的臉:“如今你很快便要成為朝廷命官,一切自有規矩,本宮不會再像過去那般對你客氣,你也要忘卻自己首輔千金的身份,獨自打拼,直到堂堂正正地站到本宮面前。”
她取了自己批奏折的毛筆,起身走到周漣湘面前,遞給她:“本宮以一筆相贈,但愿我大梁能出個如上官那般的巾幗宰相,回饋本宮以滿腹才華。”
周漣湘倉惶拜倒,半晌才雙手接過:“謝殿下。”
安平笑了起來:“以后既為朝廷命官,還是早日改掉面皮薄的毛病吧。”
周漣湘連連稱是,又拜了拜才退出殿去。圓喜托著一封信函走進來,就見安平笑瞇瞇地問他:“圓喜,你說本宮的口才是不是越發的好了?”
圓喜當即道:“那是自然,殿下的口才無人可比啊。”
“嗯,難怪蜀王總是吵不過本宮啊。”
“……”圓喜抹了抹汗,將信遞到她面前:“殿下,西北有八百里加急送到。”
安平聞言立即收斂了笑容,接過展開,神情忽而冷峻起來。圓喜見狀有些吃驚,不敢多言,神色也變為小心翼翼。
在殿中來回踱了幾步,安平將信收好,稍作沉吟,低聲對圓喜道:“去城外軍營將趙老將軍請來,莫要驚動任何人。”
雙九的傷勢已無大礙,但安平仍舊讓他好好休養。如今蜀王的兵符和帥印都被扣了,他若是出現,想必也會招來一些人的不快。
前段時間,安平與蕭靖在京中高調爭權的舉動讓朝廷表面平靜了不少,不過很快就又沸騰了。
西戎的消息收的很快,得知蕭靖已被奪去主帥之位,便立即重兵集結,即將壓境而來。
御書房內擠滿了人,以蕭竛為首的幾位大臣極力要求安平歸還帥印兵符給蕭靖,畢竟軍情緊急,刻不容緩。而安平卻淡定地說了一句:“本宮已經排遣趙老將軍前往西北,諸位可放心。”
“……”眾人默然。
趙老將軍是安平的授業恩師,此舉算不算……任人唯親?
蕭竛面色不佳,沒想到面前這個女子會這般絕情,不過一件小事,接二連三地打壓蜀王也便罷了,還直接把他一手帶出來的將士交給了旁人。更何況動作還這般迅速,連商議都不曾便做了決定。
而安平卻絲毫沒有松口的意思,無論眾人如何勸解。
焦義德等人出去之后,自然免不得又起了將陛下請回京城的心思。
大臣都已離開御書房,唯有一人還留在殿內,靜靜地站在安平面前。
安平面帶笑意地看著他:“慶之還有事?”
劉緒抿了抿唇,許是想起了那晚的事情,神情有些尷尬,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適才聽諸位大臣提及西戎入侵路線,微臣覺得有些異樣。”
安平聞言眼睛一亮,起身走到他跟前:“有何異樣?”
突來的親近讓劉緒怔愕了一下,趕忙收斂情緒,走到一邊木架上懸著的地圖前:“若是入侵我大梁邊境,只有兩條路,一條荒無人煙,越沙漠而來,之后直接與梁兵對陣。另一條需途經青海國,卻必要遭遇青海國抵抗,之后又會遇上我大梁將士,難度更大。上次對方明明選的是前者,這次為何忽然選了難走的青海國呢?”
“因為兩次領兵的主帥不同。”安平走到他身邊站定,看著地圖沉聲道:“第一次領兵的是老將,穩扎穩打,此次卻是西戎國內剛剛登基稱王的大王子金玨,聽聞此人心狠手辣,詭譎多變,連新登的王位也是靠不光彩的手段得到的。他若是選了上次的路線,才是奇怪。”
一番話說完卻未得到回應,安平轉頭,正對上劉緒不解的臉:“殿下為何告之微臣這些?”
“那慶之又為何告之本宮這些?”安平笑了一下,不同往常的輕佻,溫和而自然:“慶之為本宮著想,特意提醒,本宮豈會不信任你。”
劉緒心中大震,原來她都明白自己的心思。他是希望她能注意到這些,免得屆時落入險境。畢竟她的戰場不止西北邊境,還有這風云變幻的朝堂。
只是剛才聽她這番話說來,心中也安定了不少。她既然能將對方主帥都摸清楚,必然也是早就盯著西戎了。劉緒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還是不夠了解她啊。
安平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其實本宮之前一直在想,你胸懷大志,必然不能久居少傅一職,之前聽你說要上陣殺敵,也只當是一時意氣用事,如今看來,倒是本宮埋沒了你。”
“殿下言重了。”劉緒心中忽而有些慚愧,他之前一直糾結于對她的情意中時,對方想著的卻是他的前程,更何況他又不知不覺地卷入了蜀王的圈子……
“如今看來,你心思敏銳,武藝又好,倒不妨撇開令尊文官之路,必可成就一代將才。不過此時不是時候,慶之再忍忍吧,總會有你一展抱負的時候。”
劉緒赧然垂眸:“微臣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費心。”
安平笑著搖了搖頭,走到門邊,看向外面紛落的雪花:“應該說,本宮何德何能,得上天眷顧,身邊有爾等這般良材相助啊。”
“嘗聞有圣者出,才有良材聚,殿下不必謙虛。”
安平詫異轉頭,眼中染上笑意:“不想能從慶之口中聽到這樣的話,莫非你這是認同本宮了?”
劉緒一怔,吶吶不得言。
“哈哈,你不必在意,本宮隨性慣了,能否被他人認同也不在乎,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本宮那晚并非是有意刁難你。你與本宮之間尚有鴻溝,是否可以跨越,當思量清楚才是。”
劉緒輕輕頷首:“是,微臣會想清楚的……”
雪停下時已經是傍晚,齊遜之到御書房時,安平正在對地圖研究的入神。他對圓喜招了招手,輕聲在他耳邊說了兩句,沒多久圓喜便捧著一盞燈放到了桌上。
安平抬頭,這才看到殿中多出了一人。
“來得正好,”她招了招手,喚他近前:“此次西戎出兵一事,本宮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齊遜之在她身邊停住,見她在地圖上用朱砂標了一些記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殿下是打算與對方玩戰術?”
“行兵之道,一貴神速,二貴詭譎,西戎的大王子也是個人物,不得不防。”
齊遜之點了點頭,又認認真真看了一遍那地圖,伸出手指在標記的最重的青海國地界指了指:“殿下打算將重兵派往青海國?”
“不錯。”
他想了想,笑了起來:“看來是步險棋。”
安平嘆了口氣,并未否認。這些時日身邊一直有消息走漏,父皇母后身處何方也暴露了。若是一切都在她掌控之內,那么只怕西戎此次是聲東擊西。攻打大梁是假,欲擒王才是真。在這個時候,自然是派遣最為順從自己的趙老將軍上場為妙,否則一旦計劃變動,后果不堪設想。
她笑了一下,看向齊遜之:“不愧是與本宮一起讀過書的,能看出這點。”
“但是朝臣們怎么辦呢?”一旦她這番安排被大臣們知曉,肯定又是一場暴風疾雨。齊遜之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所以更需要你的幫助了。”安平挑挑眉:“有勞少師陪本宮演場戲唄,暫時本宮是不太想見到那些大臣們了。”
齊遜之無奈搖頭,沒好氣地朝外喚了一聲:“圓喜!”
圓喜立即小跑著進了殿門:“少師有何吩咐?”
“殿下突感風寒,不可見風,扶殿下回寢宮休息去吧。”
安平立即配合著擺出“我好柔弱”的表情,病怏怏地伸手給圓喜:“說的是,扶本宮回去吧。”
圓喜抽了抽嘴角,殿下好嬌貴啊,在御書房待一會兒也能感染風寒……
即將離開之際,安平從袖中摸出一塊令牌遞給齊遜之:“既然已經是本宮的人,有些事情也無需再瞞你,拿著令牌去城外營中探望探望焦清奕吧。”
齊遜之接過令牌后,謹慎地掖了掖領口:“殿下切莫說這種曖昧不清的話,微臣還是賣藝不賣身的!”
安平翻了個白眼,果斷催促圓喜:“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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