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上次打壓沈青慧未能得逞,義憤填膺的焦老爺子正無處發泄,于是準備將滿腔怒火灑在安平二度調戲他寶貝兒子的行為上。趁著安平未至御書房,他還不忘提氣吸氣了好幾次,充分做足了準備。
然而安平今日一踏入殿門,氣氛便有些異常,她大步走到桌后坐下,未等眾人行禮,張口便道:“昨日西北邊境送來八百里加急,西戎進犯了。”
焦老爺子的一腔怒火頓時被驚沒了,整個御書房都陷入了沉寂。
西戎與青海國接壤,是大梁通往西域的關鍵一國。實際上,這也是與大梁聯系很密切的一個國家,過往的幾十年里,彼此之間從來就沒有消停過。
崇景帝在位時,曾差點將西戎滅族,最后被一位美人“禍害”,給他們留了條生路。待崇光帝上位,西戎卷土重來,最屈辱的時候曾被其占領了數十座邊疆城鎮。后其十七弟晉王出征,將西戎驅逐出境,大挫其銳氣。之后崇光帝駕崩,晉王成為攝政王,西戎一度收斂鋒芒。待之后崇德盛世奠定,更是偃旗息鼓至今。
諷刺的是,前攝政王正是那位西戎進獻的美人之子。
而如今,攝政王隱退,崇德陛下等同退位,江山落入一個剛滿雙十且只是暫任監國的女子手中,實在是個好機會。
御書房里擠滿了大臣,憂心忡忡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但只有案后端坐著的女子,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漫長的沉寂之后,她才抬眼道:“如今鎮守邊疆的是蜀王世子蕭靖?”
一旁立即有人恭敬稱是。
崇德陛下初登基時,曾有“七王之亂”,后五王伏誅,只有蜀王和趙王歸順。而作為最有利的考慮,這兩方兵馬自然都被派往了邊疆,其中蜀王的兵馬便被派往了西北邊境。
兵部尚書秦矩是中規中矩的軍人出身,當即上奏道:“既然西戎來犯,就該派兵驅逐,還請殿下下令讓蜀王世子出兵迎戰吧。”
安平皺著眉不做聲。
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為何沉默。
照理說梁國如今兵強馬壯,西戎又是明顯欺負女子當國,以她的脾氣,應該立即下令予以痛擊才對吧?
可是在場的人卻沒人出言詢問,因為安平在垂目思索時的表情實在太過嚴肅認真,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漫長的等待之后,安平終于抬眼掃向在場的諸位大人,神情也一下子回到了平時的輕松散漫:“本宮倒是覺得不用這般擔憂,邊防固若金湯,料想西戎插翅也難入半分。”
諸位大人面面相覷,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邊防穩固不假,但外敵入侵,吾等豈可不做抵抗?”秦矩急不可耐地開口,滿眼憂色。
安平擺擺手:“本宮自有計較,此事就此議定,無事便退下吧。”
“殿下!”焦義德忍不住想要進言,卻被安平一個冷冷的眼神打斷。
“本宮說了,退下!”
他一時怔住,竟覺得這眼神滿含威壓,不自覺地就噤了聲。但一想起戰事,又忍不住想開口,被身邊的首輔周賢達拉住,才強忍了下來。
眾人依言紛紛退出殿門,大多帶著不滿和不快,只有周賢達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安平,這才慢條斯理地走了出去。
安平忽然有些理解他是如何一步步走上首輔之位的了,這老家伙實在是個人精。
她朝后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暗自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處突然傳來圓喜的一聲驚呼,下一刻,已有人大步走了進來,在她面前利落地掀袍跪地:“慶之斗膽,懇請殿下準許微臣入營參戰。”
安平眸中微微閃過訝異之色,盯著他挺拔孤傲的身影看了一會兒,忽而笑出聲來:“慶之莫不是為了躲避本宮才想去上陣殺敵的吧?”
劉緒被噎了一下,隨之抬頭,大義凜然:“殿下說笑了,微臣是認真的。”
他才不是因為別扭才想離京呢!
“唉……”安平嘆了口氣,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托起他的下巴,拇指還有意無意地輕輕摩挲著,眼神滿是疼惜:“可是本宮不舍得啊……”
劉緒一陣面紅耳赤,眼神閃爍不止,活像被調戲了還無處伸冤的小媳婦。他本該如過去那般默默忍受,可是突然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她似是而非的態度,又很不是滋味,最后終于忍無可忍地扭頭避開她的魔爪,悶聲冷哼道:“殿下請自重!”
安平一怔,見到他閃爍的眼神和紅透了的臉,像是明白了些什么,眼光一閃,勾著唇收回了手。
“咳咳……”殿門處忽然傳來幾聲低咳,安平抬眼看去,齊遜之坐在輪椅上隔著門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和劉緒。
“參見殿下。”
“哦,子都來了啊。”安平的態度不冷不熱,對他撞見剛才那幕絲毫不覺尷尬,一邊的劉緒卻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齊遜之微微一笑:“就知道慶之忍耐不住,果然啊……不過適才聽聞殿下并不打算抵抗,所以你還是好好留在京城陪伴殿下吧,免得殿下擔心嘛。”說到這里,他又露出了先前似笑非笑的神情,滿含揶揄。
劉緒皺眉,剛才在來的路上他已見到了諸位大人們憤懣的臉色,原來她竟不打算抵抗?
“殿下……”
“行了,”安平瞪了一眼齊遜之,抬手制止了劉緒的話:“慶之為國之心可嘉,但來日方長,此事還是以后再議吧。再說了,一年一度的詩會就要到了,這詩會既是由你父親劉太傅一手設立的,不如今年就由你來主持吧。”話說到這里,已經委婉地將他的希望掐滅。
劉緒心中不滿,想來畢竟是女子,遇上一點戰事就嚇得不敢抵抗了,這個時候竟還想著吟詩作對!
他還想再做分辯,卻被齊遜之一聲低咳制止:“慶之,殿下想必有了計較,你還是先回去吧。”
劉緒強忍著心中不快,起身就走,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恭敬。
安平注視著他的背影離去,走回桌邊坐下,掃了一眼齊遜之:“有事?”
“沒事,”齊遜之照舊停在門邊,并沒有進門的打算,一手輕點著輪椅扶手,笑得很欠抽:“只是忽然聽聞殿下遇上了煩心事,心情大好,便想來您這兒轉轉罷了。”
安平深邃的眸子瞇起:“本宮突然很想把疾風牽來再踹你幾腳!”
齊遜之誠懇地點頭:“微臣完全相信殿下會那么做,所以微臣就要告辭了。”
“等等!”安平冷哼一聲:“本宮覺得慶之一人籌備詩會太過操勞,你也去幫他吧。”
齊遜之撫額,就知道她不會讓自己好過。他搖頭欲走,忽又停下,故意揚高聲音道:“微臣明白殿下的用意,聽聞蜀王世子幼年時曾在攝政王府養了六七年,攝政王對其視如己出,如此一來,若是他真的一戰成名,豈不是對殿下很有威脅?”
安平聞言只是眼神微微閃了一下,表情卻不見波瀾:“說完了就快走,別在這兒礙本宮的眼。”
齊遜之摸摸鼻子,招手示意隨從推自己離開。
殿中恢復安靜,片刻之后,安平霍然起身,取出梁國地圖,于桌面緩緩展開。
在外游學的那兩年,她曾打算去一趟西域,然而卻在經過西戎時,被阻攔了下來。
當時與她一起被扣押的還有許多大梁民眾,許多是往來西域各地的商旅。當中原腹地的百姓盛贊崇德盛世之時,邊疆的旅人卻在怨怪朝廷沒有給他們一個安全的往來通道。
她的手指沿著邊界的黑線緩緩移動,一直到祁連山處停住,而后慢慢包容起來,連同梁國現有的版圖,連成另一個更為廣闊的疆域。
雖然西戎此次進犯得突然,但也許也是個好機會。
蕭靖的確有攝政王的背景作支撐,但是她并非因此害怕才不讓他上陣殺敵。
入關百里之內不見人煙,卻有重兵把守,這樣的環境,只要誘敵深入,屆時合圍,一舉出擊,便有希望徹底傾覆西戎,還西域以太平。
在這個時候,沒必要彰顯什么大國武力,只要能達成目的,忍一時又何妨?
從未有人知道她有這念頭,也許有人知道,也會認為這是野心。
然而她做什么,又何需他人來品評?
“殿下,工部右侍郎求見。”
安平收回思緒,就見圓喜躬著身子站在門邊,小心翼翼地瞄她,可能是怕她因為剛才齊遜之的話而生氣。
她安撫般笑了笑:“請她進來吧。”
一名身著官袍的中年女子走了進來,垂眉斂目,恭敬地拜倒:“微臣參見殿下。”正是剛剛被安平提拔進入工部的沈青慧。
圓喜早已退了出去,并將門關好。殿中只剩下兩人,安平快步上前,單手托著她手臂扶她起身:“沈愛卿切莫多禮,事情進展如何?”
沈青慧正色道:“殿下見諒,其他兵器尚無突破,但機弩已有進展,此次改良后射程比原先多達數倍。”
安平頓時面露欣慰。
其實梁國的制造技術一向優于周邊各國,但卻從不知用于武器改進。如今國富兵強不假,但兵器也是戰爭中的重要一環,不得不注意。
沈青慧本是通過專門的女官測試走入仕途,安平偶然發現她身懷技藝,便留了心。她本身自己尚武,又早對西域外族有了戒心,便產生了改良兵器的念頭。
此事本就困難,而且又是在毫無幫手暗中進行的情況下,她必然吃了不少苦頭。安平甚至注意到她眼下青灰一片,顯然是這段時間休息得不好,更何況前些日子她還被焦義德等人打壓,心中壓力定然不輕。
“西戎忽然來犯,機弩改良的正是時候,沈愛卿為大梁所做的貢獻,他日一定會名垂青史,本宮感激不盡。”
沈青慧連忙拱手稱不敢:“殿下言重了,微臣承蒙殿下器重才有今日,能為大梁盡忠,死而無憾。”
安平正要說話,忽聽圓喜在外朗聲道:“殿下,邊關八百里加急送到了。”
她微微一愣,怎么這么快又有急件送到?
“送進來!”
殿門被打開,圓喜托著一封信快速地走了進來,安平接過,三兩下拆開閱讀起來,片刻之后面色轉為驚怒:“好個蕭靖,未得詔令,竟敢擅自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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