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冷暖
這時二房報信的家人已經進來,卻是個婆子,也沒穿孝,還是隨常衣飾,瞧見萱娘,跪地行了禮:“二奶奶卻是遣小的來報喪的。”言語里面也不甚哀痛,萱娘叫起她來,問道:“二伯前些日子還精神健旺,怎么今日就?”婆子擠出幾滴眼淚,過的半日才說出一句:“小的也不知道,卻是隱約聽說,衙門里來報信的人說,二老爺卻是被劫道的殺了。”
劫道的?萱娘這吃驚就更大了,這幾年風調雨順,湖州又是著名的魚米之鄉,小偷潑皮是有,但這打劫的事情,這幾年都沒聽過了,怎么這一劫就劫到了二老爺這里,還把他給殺了,見問這婆子也問不出所以,忙的去換了素服,帶了玖哥兄弟前往城里去。
這次去的就不是大宅了,婆子一路領著萱娘他們穿街過巷,繞來繞去,才繞到一個背街面的宅子,萱娘見宅子外邊有些破敗,門上也沒有人,婆子上前打開門,請萱娘進去,這宅子卻不甚大,走不到兩步就是廳了,只是也沒設靈堂,萱娘心里不由奇怪,信步走了進去。
見里面的家具卻是二房的舊物,只是不知是時日久了,還是已近黃昏,廳里昏暗的緣故,這些家具都看起來有些破敗,萱娘的手撫過當日二奶奶常在手里賞玩的一個象牙球,見象牙已經泛黃,不由輕聲嘆息。
這時傳來一聲門響,萱娘轉身,卻是惠姐出現在門口,她雙眼含淚,見了萱娘,卻也沒忘了禮數,忙的跪下行禮,萱娘忙把她扶起來,惠姐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了,萱娘安撫了她幾句,舉目見這堂內,甚事都沒有,替她摸一摸淚,溫言道:“你母親呢?怎么不見她?”
惠姐抽噎著說:“我娘卻是一聽到信就躺下了,我哥哥卻在外面,派人去尋卻尋不到,衙門里卻還要催著去,侄女也沒有辦法,卻還是他們說的,先給大伯和三嬸家報個信,看可能有個法子,這才派人去了。”
說著又是一陣大哭,萱娘心里也不由凄涼,只是現時問惠姐只怕也問不出個所以,喚過玖哥:“玖兒,你帶著人去衙門里問問,尸首能不能領回?還有要些什么使費,先應下,等回頭再說。”說著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滿裝了碎銀子的荷包,交給玖哥,讓他去了,玖哥應了,轉身而去。
萱娘見這里冷冷清清,問過惠姐,才知自搬到這里來,雖說每月有二十兩銀子的使用,只是二奶奶是奢侈慣了的人,怎么夠用,沒法子只好把人給裁了些,只留得兩房家人,一個丫鬟,此時那兩個男的已經去尋源哥了,還有另一個婆子去大老爺家報信,只是去的時日也長了,還不見回轉。
萱娘問清楚了,才見報信的那個婆子端了茶上來,惠姐滿臉愧色的讓茶:“三嬸,家下現時乏人使喚,實在不周。”萱娘見她懂事,心里越發對她憐惜,只是伸手出去握住她的手:“我兒休在說旁的,我且去瞧瞧你娘。”
說著攜著惠姐的手起身,又對留哥道:“你卻找人回去和王主管說了,讓他帶幾個人來幫著操辦喪事,白布,棺材都要準備起來。”留哥應了,萱娘這才舉步,卻見惠姐滿面通紅,萱娘不由疑惑,笑問她道:“卻怎么了?”惠姐半天才道:“三嬸,卻是家里只有這個月送來的二十兩銀子,娘的銀子我卻不知放在那里,她現時躺在床上,操辦喪事的話卻不夠。”
萱娘見她說話之時,聲音細如蚊蠅,萱娘見她此時還想著這個,笑道:“這卻不妨,先把事情辦了再說。”說話時卻已進到房里,萱娘見床上的帳子放下,一個丫鬟坐在旁邊,卻是在打瞌睡,室內家具都是當年二奶奶嫁過來時,比著陳家的屋子量了做的,這屋子卻沒有陳家的屋子高大,放在里面,越發顯得房屋逼仄,家具不相配起來,梳妝臺上還放著二奶奶用的一面玻璃鏡,只是上面已能看出有了碎口。
萱娘瞧著這鏡子,想起當日二奶奶也送了自己一面鏡子,雖然她非好意,卻也欠了她情,這時惠姐已經走到床前,低低叫道:“娘,三嬸來望你。”帳子里面半天沒有動靜,惠姐又等了一霎,方聽見里面傳來一聲咳嗽,接著二奶奶的聲音傳來:“怎么是她來了,難道她今日是來瞧我的笑話的?”
惠姐聽了這話,雙頰通紅,萱娘也不在意,走到床前道:“二嫂,這卻是大事情,做妯娌的理當幫忙,怎的說是來瞧笑話的?”這時帳子已經被掀開,二奶奶的臉露了出來,萱娘不由吃了一驚,雖說和二奶奶也不過一年沒見,誰知她卻似老了十年,頭發已經花白,臉上的皺紋明顯許多,雙手枯瘦,斷不是去年那個風韻尚存的半老徐娘。
只是開口說話時,那種尖酸刻薄勁還是和原先一般,她如沒看到萱娘一般,只是瞪著惠姐道:“怎么不去尋你哥哥,還有你大伯,你舅舅家怎么不去通報?”惠姐被她問的眼淚又一汪汪在眼中,萱娘見她依舊這般性子,開口道:“二嫂若嫌我不該來,那做弟妹的這就告辭。”
說著就要轉身離開,惠姐顧不得她娘要說什么,只是上前扯住萱娘的衣袖道:“三嬸,大伯家是不會來的,舅舅家卻在的遠,三嬸若要走了,卻叫侄女怎么處置?”萱娘偷眼看去,見二奶奶雖則說話時節仍是如此,卻臉上也稍有愧色,惠姐又哭的著實傷心,心已經有些軟了,卻還是沒說話,只是拿帕子給惠姐拭淚。
二奶奶咳嗽一聲,自己給自己打圓場道:“我卻躺下了,源哥又尋不到,三弟妹,卻也先勞煩你。”說著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把鑰匙,遲疑了一下,讓丫鬟出去,這才遞給惠姐,示意她去床下,拉出個箱子打開,惠姐聽娘這樣說,忙的過去,打開箱子,里面卻是幾封銀子,二奶奶冷哼一聲:“拿二百兩銀子出來,給你那死鬼爹操辦喪事。”
說著重又躺下,閉目不語,惠姐忙拭一拭淚,把銀子如數取出,鑰匙還給二奶奶,二奶奶在床上翻了個身,似不經意的說:“你孩子家,操辦不來,多請教你三嬸些。”惠姐忙應了是,抱著銀子,讓丫鬟重新進來伺候,這才和萱娘出去。
到了外面,惠姐臉上的紅潮未退,只是對萱娘道:“三嬸,我娘她說話不好聽,還望三嬸海涵。”萱娘嘆氣:“你這孩子,我若還念著舊惡,卻是連來都不來了。”
惠姐也覺得自己這話不對,低頭不語,萱娘理一理她的亂發,和她回到廳上,此時卻是去尋源哥的兩個家人也回來了,正在廳上和婆子說些什么,見萱娘出來,忙都上前施禮,萱娘見不過寥寥幾個下人,心里嘆氣,卻還是坐到上位對他們道:“二老爺的事一出來,我明白你們心中想必也各有打算,只是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總也要把面前的喪事料理清楚了,才想別的法子。”
下人們卻也是陳家的舊家人,都曾在萱娘手下做過的,聽見這樣的話,忙都應是,此時王大卻也帶著幾個來幫忙的莊戶趕到,萱娘一一分派來,此時也顧不得許多,就讓王大統領,去買棺材,買白布,又分派幾個人去各家報喪,各人領了各自的事情,都忙忙的去做。
萱娘見這里分派妥當了,卻是停會想來就有吊唁的人來了,瞧二奶奶這樣,只怕也起不來了,還要自家招呼,不由搖頭,這是怎么一回事?
這時外頭進來個婆子,身后跟著個下人,萱娘眼快,一眼就認出婆子身后跟著的是大房的管家,又見婆子骨都個嘴,甚不高興的樣子,稍一想想,卻也能想到是甚事,果不其然,惠姐迎著上去問道:“大伯和大伯母呢?”婆子只是一臉不快的道:“姐姐,你叫我去報信,誰知在大老爺那里等到現時,才有個管家出來說,大老爺和大奶奶都身子不快,不能來了,只是派個管家隨我來幫忙了。”
說著身子往后一讓,那管家上前先給萱娘行了禮,次有見過了惠姐,才道:“卻是有甚事差遣小的,盡管吩咐就是。”惠姐是個孩子家,哪知人情險惡,只是嘆氣道:“大伯和大伯母想來是真病了,不然大伯母平日待我甚好,定不會不來的。”
萱娘上前扶一把她,對管家正色道:“既然大伯和大嫂都身子不快,那就請你回去問大伯一句,不知這兄弟的情分是在哪里?”管家沉吟一下,沒想到萱娘這樣直接,卻還是恭敬應道:“小的知道了。”說完就施禮退出。
惠姐還在后面跟著道:“要代我問大伯大伯母好。”萱娘嘆氣,只是這樣的濡慕之思,也不好哄她的,拉一把她道:“現時有個空擋,你再進去瞧瞧你娘,問她可想用些什么,也好準備起來。”惠姐進去了。
萱娘坐回座位,瞧著這周圍擺設,此時已是掌燈時分,在燈光下瞧著,又有些鮮活氣來,萱娘覺得有些疲憊,用手撐住了頭,腦子里卻還是想個不休,突然靈光一閃,這二老爺不是納了房妾嗎?可有人知道是在哪里?
恰好有個家人進來請示,這報喪的順序,萱娘說完了,問道:“你可知你們老爺在外養的那人,卻是在哪條街哪條巷?查清楚了,也好做打算。”家人搖頭:“二老爺自從搬出去了,就從不知道他在外做些甚么,奶奶也遣過我們去打聽,總是他做事機密,從沒打聽出來。”
萱娘搖頭,正在想法子,旁邊傳來一聲:“哎呀,三嬸說的對,打聽出那人住在哪里,我爹賺的錢定是給她花了,到時把她細軟拿了,人拿去賣了,豈不快哉。”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源哥,萱娘聽他話音里面,全無悲傷之情,不由搖頭,這時傳來二奶奶的哭聲:“兒啊,你可回來了,你爹不在了,我和你妹妹就全靠你了。”果然是惠姐扶著二奶奶出來了,原來二奶奶聽見兒子回來了,覺得身上病也輕了,一骨碌就爬起來,出來見兒子。
源哥本是嬉皮笑臉的,見了母親,本來得了信,心里就在盤算著,爹死了,這筆家私就是自己的了,想著怎么快活花用,一路上想的開心,卻全然沒有半分喪父的苦痛,想到快活時,不由在街上也手舞足蹈起來,旁人不知道的,還當他是逢了喜事,誰知道卻是個剛喪了父親的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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