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姐弟
陳大太太的雙唇緊緊抿住,手已經(jīng)握成拳,曼娘忙端杯茶給陳大太太,勸慰她道:“那些事都已過去了,大姐姐現(xiàn)在回到婆婆膝下,婆婆正好可以多疼疼大姐姐。”陳大太太接了茶,瞧曼娘一眼,唇邊露出笑容:“你現(xiàn)在也會說話哄我了。”
曼娘笑著道:“娛親本就是做媳婦該做的。媳婦再笨,也會說幾句的。”陳大太太一笑,又看向伴月:“我見眉兒面色有些蒼白,似乎不大像是趕路辛苦。”伴月嘆氣:“太太就是心疼奶奶,奶奶生二小姐的時候,有些兇險,老媽媽們說,總要好好調(diào)理個兩三年才能又懷,可那時立嗣的風(fēng)聲太緊,奶奶沒有法子,懷了大少爺,懷大少爺?shù)臅r候狀況很不好,甚至還……”
說著伴月就停口,陳大太太長出一口氣:“還怎樣?”伴月老老實(shí)實(shí)道:“懷大少爺?shù)臅r候,三老太爺?shù)膶O媳婦常借茬來尋奶奶的不是,甚至有一回還趁奶奶下臺階時候,故意伸手推她。幸虧旁邊的丫鬟婆子眼快,緊緊扶住。姑爺為此還沖到三老太爺家發(fā)了一回火,可三老太太反而說是奶奶太過嬌慣。”
伴月說著聲音都有些哽咽:“老爺沒了的這些年,姑爺和奶奶互相扶持,本是好好一對夫妻,等有了大少爺,族內(nèi)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少了很多,本以為可以看著大少爺長大,誰曉得天不佑好人,姑爺竟這樣沒了。太太,我們奶奶一無所求,唯獨(dú)求的,只有少爺能好好讀書,小姐們都能嫁個好人家。”
陳大太太閉眼,接著就嘆氣:“我明白,這孩子,怎么信上也不肯說呢。”說完陳大太太就搖頭,即便說了又如何,那么遠(yuǎn),又是族內(nèi)爭端,能出一次頭,難道還能次次出?陳大太太眼里的淚又涌出,曼娘忙低聲安慰,陳大太太傷心了一會兒才拉住曼娘的手:“曼娘,你嫁進(jìn)來這么多年,我從沒要求過你什么,你那三個外甥,還要拜托你多照顧照顧,特別是你那大外甥女。”
曼娘當(dāng)然明白陳大太太話里的意思,忙道:“即便婆婆不說,媳婦是做舅母的,這些事也當(dāng)放在心上。”陳大太太曉得曼娘是心口一致的人,欣慰點(diǎn)頭:“陳家娶了你,真是大福氣。”曼娘面上微紅:“婆婆又這樣贊媳婦,媳婦當(dāng)不起。”
陳大太太拍拍她的手:“當(dāng)?shù)卯?dāng)?shù)茫?dāng)初我見你頭一面的時候,見你端莊沉靜,還在想,阿遠(yuǎn)能娶這么一個媳婦就好了,誰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你還真嫁到我們家來。”頭一回見到陳大太太時,曼娘還是俞泠的未婚妻子,那時想的都是嫁進(jìn)俞家后如何如何,這一轉(zhuǎn)眼就十五六年了。
陳大太太說完又笑了:“我瞧弦歌那孩子,倒和你當(dāng)初差不多。”伴月在旁忙道:“奶奶常說,因了那家子那么多的事,倒讓大小姐受了不少委屈,心里過不去,大小姐反過來常常安慰奶奶,說句……”
伴月猛省這話不能說出,忙住了口,陳大太太關(guān)心自己女兒,自然時時刻刻不肯放松,方才伴月已說陳銘眉生雅言、懷世杰時候都兇險,曾家那些又是不省心的,定沒有好好調(diào)治,只怕那本元已傷,一顆心不禁疼起來,握住曼娘的手抓的死緊,曼娘忙柔聲道:“婆婆,大姐和外甥們趕了這幾日的路,難免有些勞累,不如明日等太醫(yī)來家里瞧四嬸時候,也給大姐他們瞧瞧,開幾劑藥調(diào)理調(diào)理。”
這話說中陳大太太的心,點(diǎn)頭笑了:“你說的很是,這家里有了你,我是真放心了。”接著陳大太太望向伴月:“我方才恍惚聽說,依云給姑爺做了妾,這么多年,也沒生下什么?”伴月輕嘆一聲:“當(dāng)初陪嫁的那些,也只有依云和我還在,別的不是死了就是見勢頭不好,自己走了。”
陳大太太點(diǎn)頭:“你和依云都是忠心的。”說著就叫丫鬟:“去把我那對鐲子拿來,再拿兩個尺頭來。”丫鬟進(jìn)里屋尋出來,陳大太太遞給伴月:“你們忠心,當(dāng)賞,這鐲子你和依云一人一支,尺頭就是她的。”
伴月忙磕頭謝賞退出,等伴月走了,陳大太太才長嘆一聲:“曼娘,等以后給睞姐兒尋婆家時候,一定要細(xì)細(xì)打聽了,那些在京里做官人家的,兒子再好都不能要。”曼娘安撫地拍拍陳大太太的手:“知道,要照婆婆您說的,最好呢,睞姐兒就是嫁回徐家,徐家她這一輩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娜耍嘀亍!?br />
陳大太太雖知道曼娘是開玩笑的說話,卻正經(jīng)想起來:“你說的對,實(shí)在不行,徐家不錯,還有秦家,這么多的人家,你出外應(yīng)酬的時候,還是要好好打聽。”曼娘抿唇一笑:“婆婆,我曉得了,其實(shí)睞姐兒過了年也才九歲。”
陳大太太的手一擺:“這些事,早想比晚想好,還有你大外甥女你也留心著,她滿了孝也十六了,只是這孩子的家世未免淡薄了些,我怕那些有富貴眼的人家看不上。”人上了年紀(jì),操心的就是這些事,曼娘笑了:“婆婆,那有富貴眼的人家看不上,勉強(qiáng)嫁去,到時外甥女難免會吃虧,倒不如往那人品端方的人家看去,這邊看顧著,日子也過的好。”
陳大太太點(diǎn)頭:“你說的很是,我啊,都急糊涂了。”曼娘笑著接了幾句,也就說些別的事。
伴月從陳大太太上房出來,徑直回碧梧院,去見了陳銘眉,把陳大太太賞的東西給陳銘眉看過,陳銘眉只瞧了一眼就讓伴月和金姨娘收起來,關(guān)切地問伴月:“照這樣瞧,這家里是三弟妹說一不二?”
伴月應(yīng)是,接著寬慰陳銘眉:“奶奶您不用擔(dān)心,有太太疼你,沒人會說什么的。”陳銘眉搖頭:“我不是想這個,這家里,再壞,難道還能壞過在曾家時候?我只是想,怎么才能和弟兄們關(guān)系更好一些,畢竟我離開京城,已太久了。”況且自己又是個寡婦,不好經(jīng)常出門。
看見自己娘的眉沒有松開,弦歌輕聲道:“娘都是為了我們姐弟,娘您別擔(dān)心,我早就會照顧弟弟妹妹們了。”陳銘眉拍拍女兒的臉:“我明白你的心,可我活不了多少年了,臨終前不把你們安排好,我怎能安心?”
弦歌不由偎依到陳銘眉懷里:“娘,不會的,你會一直活得長長遠(yuǎn)遠(yuǎn)的。”陳銘眉把女兒抱一下:“傻孩子,盡說傻話,那回請的那個神醫(yī)不是說了嗎?傷了身子,再好的藥撐著,也就那樣,不然我怎要帶你們姐弟來京。我要真沒了,還在那族里,你們姐弟就是那砧板上的肉。”
金姨娘和伴月都哭了,金姨娘對陳銘眉道:“奶奶,這件事,總要告訴太太。”陳銘眉搖頭:“娘也老了,不能和她說,免得她日夜懸心,這事我們不是說了嗎?只有我們幾個能知道,我連五弟都沒告訴,不就怕他嘴不緊?”
陳銘眉雖性情溫柔,但決定的事無人能改,金姨娘和伴月都深知,只是相對一嘆。弦歌看著自己的娘:“娘,京城有好太醫(yī),有好藥材,娘您一定會好的,一定一定。”
自己也希望像女兒想的那樣,把這七八年的工夫熬過,然后看兒子頂門立戶,自己也能開開心心過,可是身子是自己的,自己清楚。生下世杰之后,問過醫(yī)生,說當(dāng)初為了懷世杰用的藥過猛,就更燈里不添油只挑芯一樣,看著亮堂了,可燒的更快,只能慢慢地調(diào)養(yǎng)著,等緩過元?dú)狻?br />
可接二連三這么多的事,哪里還能慢慢調(diào)養(yǎng)緩元?dú)猓恐灰约耗芑畹拈L一些就好,至于十年二十年,陳銘眉沒想過。
陳銘遠(yuǎn)和陳四爺下了值,也來碧梧院見姐姐,姐弟多年不見,也十分歡喜,又見幾個外甥,陳銘遠(yuǎn)順口考了他們幾句,見都答的不錯,笑著道:“大姐姐有了這幾個好外甥,心里也該歡喜才是。切不可哀傷太過,傷了外甥們的心。”
當(dāng)年自己出閣時候,弟弟還是剛剛到自己眉頭的孩子,現(xiàn)在已是三個孩子的父親,還是陳家頂門立戶的人,陳銘眉倍感欣慰:“只有我教訓(xùn)你的,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教訓(xùn)我,真是沒大沒小。”
陳銘遠(yuǎn)呵呵一笑:“這不是教訓(xùn)大姐姐,這是望大姐姐好好保重身子的意思。”陳銘眉嗔怪地看一眼弟弟,又對陳四爺?shù)溃骸拔衣犝f四弟妹病了這些日子,你這個做丈夫的也少關(guān)心。雖說男子在外面打拼要緊,可也不能全忽視了家里。”
陳四爺被姐姐一說,一張臉騰地紅了,接著雙手一擺:“姐姐,有些事,你不曉得。”陳銘眉的臉故意放下來:“什么叫我不曉得?這夫妻,哪有隔夜的仇,講開了就好。”陳四爺唇邊笑容有幾分苦澀:“姐姐,要真能講開了就好。”
陳銘遠(yuǎn)也插嘴:“你三嫂也說,讓我勸勸你,可是我不曉得怎么勸,你看,大姐姐就會勸,我嘴笨。”陳四爺只跟著一笑,沒有再說別的。
丫鬟已經(jīng)進(jìn)來:“太太讓大姑奶奶帶了孩子們一起用晚飯,晚飯就擺在花廳那邊,說大姑奶奶雖守了孝不好用酒,一家子聚一聚也是可以的。”陳四爺站起身,笑嘻嘻地說:“瞧,娘就是疼大姐姐,還疼三哥,只有我是沒人疼的,見了大姐姐,還被排揎一頓。”
陳銘眉正叫人帶弦歌他們出來,聽了陳四爺這話就白他一眼:“你這會來說這些話,你小時候,我可幫你擔(dān)了多少打?要曉得這會兒這樣,當(dāng)初就該讓你挨那幾頓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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