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音莫違
孟賚胡亂睡了一會兒。他睡得并不安穩,一直做形形色色的惡夢,夢到嫣然在空曠荒涼的墳地一個人倉皇無措孤苦無依的哭泣時,孟賚嚇醒了,醒來滿身是汗。
孟賚披衣坐起,在旁邊打地鋪的孟正宣睡眠淺,也醒了,見孟賚起身穿衣服,勸他“您昨天一晚上沒睡,今晚上您好歹多睡會兒。”孟賚搖頭,“我閨女生死未卜,怎生睡得著。”
孟正宣沒法子,起身挑起燈籠,陪著孟賚去了書房。此時更深露重,春寒料峭,父子二人單薄身影行走在這一片白肅的老宅中,凄涼冷清。
鄉下人起得早,天還未明孟家下人已是都穿著停當各就各位了,廚房里,院子里,打掃的打掃,洗涮的洗涮,各自忙忙碌碌。
“盧家姑爺這么早便走了?”守門的老家人嘮叨著。盧二公子這日起了個絕早,跟岳家辭了行,起程回京去了。
“傷心地,早離早好。可憐,年紀輕輕的,沒了婆娘。”另一個老家人,跟著發感概,“三姑奶奶也可憐,唉。”連子嗣也還沒有,就去了。
自卯時起,服侍過孟老太太的下人,包括郭嬤嬤、盧嬤嬤在內,已是被一個接一個喚入孟賚書房,由孟賚單獨問話。辰時起,孟家大房的下人仆役也被挨著傳喚。
顧氏聞報后豁的站起,“欺人太甚!”三房早已分家,孟賚憑什么訊問大房的仆役!便欲出門跟二房講理。又看著下人不順眼,冷冷道“你們這幫沒出息的!你們是大房的人,做什么聽二老爺的?”
來報信的仆婦囁嚅道“哪敢不聽啊?兵士押著去的。”兇神惡煞一樣的士兵,你不聽,你不去,能行啊?
兵士?顧氏怔了怔,這宅中何時有了兵士,怎么自己都不知道?顧氏惡狠狠罵道“你們都是死人呢,家中來了兵士,也不來報!”仆婦們只低頭諾諾,“不知道啊,不知什么時候來的。”
這老二,他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引了兵士進府!顧氏乍聞此信,心慌意亂,難不成他是知道了什么?卻是轉念一想,不怕!要講理,自己占著理呢;要不講理,哼,誰怕誰了?
顧氏心念已定,斥退仆婦,對鏡理理妝,帶了侍女出門。卻是才出房門便被攔住了,“夫人請回罷。”兩名彪形大漢擋在門口,不許顧氏出去。
侍女見了彪形大漢,已是嚇得縮頭縮腦;顧氏心中突突,表面鎮靜,“你們知道我是誰?我是這府中的大太太!還不速速讓開!”
兩名大漢雖形容粗獷,卻彬彬有禮,“太太請回罷,此時不宜外出。”任憑顧氏好言相問也好,惡言相向也好,那兩名大漢只是車轱轆話來回說,“太太請回罷。”
顧氏想要硬闖,一名大漢腰刀出鞘,架上顧氏頸間。明晃晃的利刃橫在眼前,貼在脖子上,名門大族出身、喜怒不形于色的顧氏,差點昏了過去。已嚇得渾身發抖的侍女,在大漢示意下,架著顧氏,倉皇回到房中。
“要不,稟了大老爺,請大老爺定奪罷。”侍女喘了口氣兒,急急的出著主意。
形勢未明,顧氏怎會驚動孟大伯,她也知道了,真有事時,孟大伯會顧慮家族,顧慮兒女,顧慮兄弟,卻不一定會顧慮妻子。顧氏沉思片刻,道“大老爺尚且病弱,該好生養著。”
“要不,想辦法支會大少爺?”侍女又惴惴說道。顧氏又搖頭。在麻煩事,她怎么會愿意牽扯到獨生兒子,她是恨不得孟正寬能置身事外,到最后安享其成。
那怎么辦,咱們在房中干等著?侍女心里嘀咕。
顧氏閉目想著心事。這孟家老宅,三兄弟分家時一半分給大房,一半分給三房;三房的獨女怡姐兒出嫁時,帶走了三房所有產業,唯有這祖宅,是孟賚用京郊一個莊子換了回來,現下,這祖宅是大房二房各占一半。孟老太太亡故,在鄰縣做官的老大孟赟先趕了回來,操辦的喪事,等老二孟賚從京城星夜趕回,靈堂已布置好,孟老太太已入殮。
他可能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可能知道!顧氏前思后想,下了結論。
雖然顧氏這么篤定,但當仆婦進來,躲躲閃閃的稟報“先是碧洗姑娘,后是大姑娘,被二老爺請了去,問了半天話了。”顧氏還是又驚又怒,蔚然,還有蔚然的貼身侍女,都被老二叫去了?
蔚然小孩子家家的,可莫說錯了話!碧洗是蔚然在京城時二房鐘氏給的丫頭,更不靠譜!顧氏心中煩燥,拍了桌子,“怎不早來報我?”仆婦帶著哭腔,“這還是二老爺命我來的。”如果沒有二老爺的令,我也來不了啊。
好你個老二,敢在孟家老宅來狠的,顧氏咬碎了銀牙。
這天,除了有下人送飯菜進來,顧氏再沒見到旁人。晚上,依舊不許她出屋門。孟赟依舊病在床上,除吃湯藥外只管睡倒,什么事也不過問。顧氏想發脾氣,想拉丈夫撐腰,想干脆跟丈夫直說了,最后卻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度日如年般,熬過了一日,加一夜,頭上的白頭發都多了不少。
第二天中午,屋門口的兵士撤了,侍女、仆婦都長長的松了口氣,總算過去了!顧氏這時反倒不敢出門了,派侍女出去打探消息,一會兒,侍女回來了,眼睛里閃著興奮的光芒,“二老爺痛失愛女,傷了心志,昨天才會那樣!今兒可好了,本家的八爺有位外室女,跟二房的三姑奶奶生得極像,二老爺一見便喜歡了,硬是要了來,養在膝下,如今二老爺神色可和悅了,不像前兩天,陰沉得嚇死人。”
說到這兒,侍女略停了停。二房的大少奶奶,看著美人似的,行事卻這般厲害,“昨兒的事,若有人說出去了,亂棍打死!”誰敢往外說啊,嫌命長?
老二他,竟把嫣然找到了!還敢這么堂而皇之的帶回家!顧氏氣得手足冰冷。
侍女在旁,對主母的氣憤渾然不覺,兀自興興頭頭的說下去,“這位姑娘雖是外室女,可是有個好名字呢,叫依然,聽人說了,是依依不舍的依;不過可惜身子不大好,臉色蒼白,看著病病歪歪的;饒是這樣,二老爺也愛得什么似的,一迭聲的命二太太好生安置,定要和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一個外室女,本來是上不得臺面的,這下子突然得了二老爺青眼,前程可就有了,誰不知道二房家底兒厚實啊。
孟依然?好,老二你有種!顧氏心中恨極。好,你敢做初一,我敢做十五,“走,咱們看看這位依然姑娘去。”顧氏款款起身。
穿過角門,過了走廊,顧氏主仆二人到了二房,迎面已有兩位管事嬤嬤恭敬接著,“大太太安。我家老爺有請。”見顧氏面有遲疑,管事嬤嬤補了一句,“族長大人也在。”不由顧氏分說什么,伸手撥開輕盈苗條的侍女,兩個嬤嬤一左一右挾著顧氏,風一般向正房而去。
兩個嬤嬤帶著顧氏到了正房門口,孟正宣從里面施施然走出,恭敬讓到一旁,“大伯母。”兩個嬤嬤叫了“大少爺”,腳不沾地的進去了。
正房內,只有兩個人在:族長威嚴的坐在正中間,孟賚陪坐在一邊。顧氏乍見這陣勢,心下打了個突突。
孟正宣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了眼顧氏的背影,強自抑制住心頭的厭惡,轉身向書房走去。他要替孟賚寫幾封書信。
“且松懈不得!”孟賚正色交待,“如今形勢變幻莫測,一個不小心,全盤皆輸!”
孟正宣略略躊躇,“咱們是居喪期間,無論朝廷有何風波,沒有牽扯咱們孟家的道理;京中,六妹妹家是不涉政的,四妹夫官小,只有五妹夫如今艱難些,好在他身經百戰,謀略過人。”
“張并,”孟賚眸色清冷,聲音清冷,“他原是一頭曠野上的狼,嗅覺靈敏,反應迅速,手段狠辣,如今,他太平日子過得太久,怕是大不如從前了。”
真的是這樣么?孟正宣一路走向書房,一路不安的想著。若張并真是拉下了功夫,他夫婦二人,這回可能平安無事?
平北侯府。
悠然捧著大肚子,抱怨“怎么還不生啊。”早點生下來算了。張并笑道“急什么,瓜熟蒂落,自然而然。”
行啊,會用成語了。悠然斜了他一眼,“夫君的學問,大有長進。”張并謙虛,“哪里,哪里,夫人過獎,過獎。”謙虛完,又表示體貼,“累了吧?還是躺著吧。”
悠然站著不舒服,也就躺下了。有什么辦法呢,若是躺著不舒服,再站起來唄。
“其實我不想過這種日子,”悠然躺在丈夫身邊發牢騷,“我想快意恩仇,信馬由韁,游遍華夏大好山河,或者乘船出海,到西洋看看。”每個人都有做夢的權利啊,想想總可以吧。
“以后吧,以后哥哥帶你去。”張并又開遠期支票。
完全是哄小孩的口吻好不好,一點誠意也沒有!悠然轉過頭,看著他,“我如果像你一樣,身懷絕世武功,又能行軍打仗,我干脆占山為王!天不收地不管的,多少自在。也可以占個小島,做島主。”
“島上種滿桃花,便叫做桃花島!”張并不是第一回聽妻子說這些,已是爛熟于心,會接著往下說了。
“是啊,這樣多美啊。”悠然眼神中無限向往。張并俯身親親她的小臉,“乖,何止一個小島,哥哥若想,可以占很多個小島。”
“那說好了,以后給我多占幾個!我做島主!”悠然笑道。
“不是該我做島主,你做島主夫人?”張并猶豫了下,道。
“才不,我要做島主!”悠然不躺了,想要坐起來,跟丈夫好好討論誰做島主這個重要問題。張并忙扶住她,“好好好,你做島主,你做島主。”
“那你做什么呀。”悠然滿意了,笑了,接著想起一個問題。
“是啊,我做什么呢?”張并也犯愁,妻子做了島主,自己能做什么,島主夫君?也沒這稱呼啊,想了半天,總算想到了,“我做副島主!”
悠然笑倒在床上。張并癡癡看了她許久,俯身吻上了她的唇,“我的小妻子,大著肚子也是這般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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