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家分家的事兒鬧扯到戌時都掌燈了才算結束。

　　最終余根生和麥芽兒分得了一間房子，四畝地，一套種地的家伙什，一套做飯的家伙什，另外二百斤糧食。

　　這二百斤糧食還都是高粱米，一點兒細糧都沒有。

　　銀錢一分沒分，用趙氏的話說，這些年家里過的不容易，沒啥銀錢。

　　其實這話也不全是偏心，余家還要給老三娶媳婦，老幺余苗兒還要嫁妝，也的確沒有余錢。

　　可麥芽兒生病躺在炕上，一點兒藥費都不出，這事兒就有點兒說不過去了。

　　最后還是里正讓人征詢了一下麥芽兒的意見，麥芽兒要求很低，只要能分家她啥也不圖意，眼下這結果，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如果可以，麥芽兒恨不得搬出去住才好。

　　既然都沒有意見，里正給寫了一份文書，說明了分家這件事。雙方看了都簽了名，不認字的就按了手印，最后幾位族老并里正也簽了字。

　　按理說，這么老些人忙活這么一大天的，余家該管飯。

　　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上房竟沒有一個人提這事兒。

　　二房麥芽兒在炕上躺著，她倒是想著，可惜不管是吳氏還是春柱媳婦，都不讓她動彈。

　　趙氏正心疼那些分出去的東西，眼瞅著二房一晚上都等不了，那東西一樣一樣往出搬，她那心都在滴血。沒罵人那都是給眾人面子了。

　　里正等人是嘆著氣離開余家的。

　　天色晚了，麥冬兩口子已經回不去了，索性就在余根生他們的屋子住下了。

　　明天就是回門的日子，說好了第二天大家一起回去。

　　“根生哥，你們這日子也算熬出來了。”董春柱坐在炕上，笑嘻嘻的道。

　　“別瞎說。”春柱媳婦正好進屋拿圍裙，就瞪了春柱一眼，扭頭對躺在炕上的麥芽兒道：“嫂子，他就是這么個脾氣，有口無心的，你別跟他計較。”

　　麥芽兒就笑笑，她當然分得清誰是真心對他們好。

　　春柱兩口子是余根生和麥芽兒商量后特意留下的，今天要不是他們兩口子，還不知道咋樣呢。

　　吳氏和春柱媳婦在外屋做飯，余根生就陪著麥冬和春柱坐著。

　　“哥，俺對不起你們。”房間一陣沉默，余根生聲音有點兒哽咽。

　　“你沒啥對不起俺的，你那是對不起俺妹子。”要說一點兒都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

　　“這家里啥都沒有，咋地那菜油也得給分一點兒吧。”吳氏突然在廚房嚷嚷開了，“俺說妹夫啊，菜是人家春柱媳婦在家拿的，那油鹽你們家也沒有啊，你那不會真是繼母吧。”

　　余根生恨不得有個地縫鉆進去，吶吶的道：“明天俺就去買。”

　　“買？”吳氏哼了一聲，“不是俺瞧不起你，可你那有銀子嗎？”

　　“俺……”余根生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出來。他懷里就揣了幾百文錢，是做木匠活領的工錢。

　　別人不知道余根生，麥芽兒卻是知道的。不忍他窘迫，當下道：“我手里還有點兒首飾啥的，沒事兒，日子會過起來的。哥、嫂子，你們別擔心，我這病眼瞅著就好了，就是看著嚇人。”

　　“那血都流那么老鼻子，你倒是想好得快呢，那能成嗎？”吳氏嘴巴惡毒，可這話總算還是為了麥芽兒好。

　　“芽兒啊，這次你就別逞強了，俺看了，你這傷一半會兒的也不能好利索了，左右俺們也來了，就當回門了，可別再折騰出個好歹來。”麥冬算是看出來了，媳婦之所以這么幫忙分家，那也不是真心為了妹子。她始終還是那個嫌棄小姑子的嫂子。

　　麥芽兒其實也不想折騰，聞言就點了點頭。

　　吳氏更是無所謂，這個家窮成這樣，回去了說不得自己還得倒貼，這樣更好。

　　春柱媳婦回家一趟，取了一小罐子油，一碗鹽。吳氏看的分明，就嘻嘻笑道：“這咋好意思呢，沒少麻煩你們，這油鹽啥的還得用你們家的。”

　　“有啥麻煩不麻煩的。”春柱媳婦一邊洗白菜一邊笑道：“東西不多，就是一份心意。給哥、嫂子送來，你們這是第一天分家，就當給你們燎鍋底了。”一罐子油、一碗鹽，看著像是不多，可算算那也值幾十個大錢了，這東西可不少了。

　　春柱媳婦這樣一說，吳氏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瞧瞧，俺們這做哥哥嫂子的倒是不如這鄰居了。俺們來的急，也沒啥準備，這燎鍋底……”

　　“嫂子說的啥話，一家人還能挑這個不成？”麥芽兒當然知道吳氏是個啥性子，自然不能逼著她掏銀子，那不是逼那個傻哥哥嗎。“嫂子和哥能來已經幫我們很多了，心里感激還來不及，一家人，哪有那么多客套。”余根生也跟著應和。

　　倒是董春柱，瞅了一眼，就皺了眉頭。

　　“媳婦，你回家把那糖、醋啥的都給嫂子他們拿來點兒，這過日子，東西可得齊全了。”

　　“春柱，東西不少了。”余根生趕緊攔著。

　　“這是啥話？”董春柱不樂意了，“根生哥咱倆是啥關系，從小一起光屁股長大的，俺可是一直拿你當親哥哥的。”

　　余根生沒說啥，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春柱媳婦有點兒不高興，人家親哥哥、嫂子都空手，咱們家這樣已經不錯了。

　　董春柱可沒慣著媳婦毛病，瞪了她一眼，“咋地，俺說話不好使啊？”

　　“說啥胡話呢，俺這不是忙著摘菜嗎。”嘴上說著，還真回家把東西拿來了。

　　麥冬這臉上可就有點兒掛不住了，伸手從懷里掏出一塊碎銀子，“妹夫，哥、嫂子來的匆忙，也沒啥準備，這點銀錢你們自己買點兒啥。”

　　董春柱抻脖子看了一眼，“呦，怕是快有一兩銀子了，還是哥你出手大方。”一臉的艷羨，聲音還老大。

　　吳氏在廚房做飯，聽到這當時一趔趄好懸沒摔著。

　　“哎呦嫂子，你可小心著點兒，肚子里還有一個呢。”春柱媳婦趕緊扶住她，“嫂子你還是回屋歇著吧，俺來弄。”

　　吳氏心疼那銀錢，也沒跟她客氣，扭身就回屋了。

　　余根生跟麥冬客氣了一番，見他堅持，也就收下了。

　　那邊麥芽兒苦笑，還不知道回去吳氏咋鬧騰呢。

　　吳氏進屋正好看到余根生收了那銀子，那還是臨出門她娘給她買布料的，麥冬居然都沒給自己商量就送出去了。

　　吳氏臉色難看，屋里這氣氛就有點兒沉悶。

　　“人都死哪去了？”這功夫趙氏就在院子里罵開了，“都喪了良心，眼里沒有個老人，俺這一把老骨頭還得伺候你們咋地？黑心肝、爛下水的東西，胳膊肘往外拐，你都不知道里外了……”趙氏罵了半天沒有人理會她，索性就指名道姓了，“老大家的，你死哪去了，那飯你不做給誰留著呢？”

　　“娘啊，俺這身子不舒坦。”自打麥芽兒進門王氏就想把活計推給麥芽兒，這是習慣性的推諉。

　　“你那身子不舒坦就得俺老骨頭伺候你是不是？你當你自己是啥金貴人？也不看看你長沒長那塊骨頭。”趙氏不怕磕磣的大聲嚷嚷，“還不把那雞啥的給喂了，還啥都等著俺咋地？”

　　“俺這就去。”王氏不情不愿的嘟囔著，漸漸的聽不到了聲音。

　　房間里的人就一陣唏噓，還是董春柱打破了沉默。

　　“嬸子這脾氣可是越來越壞了，不是俺說啥，這幸好你們分出來單過了，不然以后這日子怕更不好過。”

　　麥芽兒深表同意，但她沒有立場開口。心里卻合計著，趙氏這算不算是更年期？

　　“芽兒啊，以后有啥困難跟哥說，別自己憋著。”麥冬是個實在人，他說不出長輩不好的話來，可這會兒聽趙氏罵心里也堵得慌就是了。

　　“哥，我沒事兒，你別擔心。”麥芽兒笑笑，“你看，嫂子這肚子一天天見大了，哥你也得仔細著才是，這可是咱們麥家第一個孩子呢。”

　　眾人的話題漸漸轉移到孩子上，董春柱也不時的提兩句自家的狗蛋，這話題就輕松了許多。就連吳氏都沒一直拉著長臉。

　　眾人吃過了晚飯，這時候就不早了。

　　董春柱兩口子告辭離開，麥芽兒約了春柱媳婦第二天過來。春柱媳婦也是個實在人，還以為麥芽兒需要人照顧，答應第二天肯定過來。

　　麥芽兒的確有事兒找春柱媳婦幫忙，卻不是照顧她。當然，吳氏他們還在，她也就沒提。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麥芽兒又是在一陣斥罵聲中起來的。

　　“…….吃吃吃，就知道個吃。養活你們這幫廢物有啥用，吃啥啥沒夠，干啥啥不行的……”

　　這一大早的，趙氏這又是發作誰？

　　“一天天的，干吃糧食不下蛋，俺養活你們糟蹋了多少糧食。”

　　眾人這才鬧明白，感情趙氏這是發作家里的雞。

　　這天氣沒完全暖和過來，雞沒開張也正常吧。

　　“娘啊，今早咱家吃啥啊？”王氏懶洋洋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

　　“吃啥？你說吃啥，天天吃啥你不知道咋地？”趙氏的聲音更大了，有時候麥芽兒甚至在想，這么大的年紀的人，底氣咋這么足？

　　“你個不下蛋的老母雞，竟生丫崽的，一個帶把的生不出來，竟糟蹋俺們老余家的糧食，沒良心的東西，白養活你們……”

　　麥芽兒捂著額頭，這是又借機發作了。

　　“娘啊，那丫兒不是你老的親孫女，咋說俺是不下蛋的雞呢？”

　　這王氏也是個奇葩的，一大早居然跟趙氏對上了。

　　“俺說你你還能耐了咋地？老大，你眼里還有沒有俺這個娘，你是不是也想分家……”

　　一大早麥家雞飛狗跳，麥冬拉著臉吃完了早飯。

　　“妹子，要不你們跟哥回老狼口吧？”麥冬臨出門前如是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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