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觸手(2)
“怎么瞧著沒啥精神,可是太累了?”
車駕內。
倚著軟墊的楚徽,打量著黃龍,眉宇間透著關切的開口詢問。
楚徽清楚黃龍的辛苦。
除了要在自己身邊外,還要參與到羽林操練中,也是這樣,黃龍是極其忙碌的,很少回家去。
不過到現在,楚徽沒聽到過黃龍抱怨什么。
這也是楚徽最佩服黃龍的地方。
“還好。”
在楚徽的注視下,黃龍擠出笑意道。
“要不要我找皇兄說說,叫你調回御前去?”楚徽見狀,向前探探身道:“畢竟今下的宗正寺也安穩了,我這邊……”
“不用了殿下。”
黃龍搖頭道:“臣沒覺得累。”
聽黃龍講這些時,楚徽暗松口氣。
說實話,他還挺不舍黃龍走的,畢竟黃龍在時,他還能與之交交心,至于其他羽林,雖說也能講吧,但楚徽總覺得差點意思。
“莫不是為國舅煩心?”
也是在這一剎,楚徽想到了什么。
“是。”
黃龍輕嘆一聲,沒有對楚徽有所隱瞞,“臣這幾日一直在想此事,臣父被陛下欽定為副審之一,負責督辦科貢泄題案。”
“只是這樁要案牽扯太廣,影響太大,臣擔心臣父應對不了這復雜局面,萬一說錯了什么,做錯了什么,辜負了陛下期許,那……”
講到這里,黃龍重重嘆息一聲,沒有再多說別的。
熟悉黃龍的人,都清楚黃龍是怎樣的性格。
別管是在上林苑期間,亦或是隨駕歸宮期間,那就沒什么能難住黃龍的,關鍵是黃龍的斗志很高昂,愈是難辦的事,他愈是會沖在最前面。
也正因如此,黃龍才能在羽林有極高的地位。
這可不是楚凌偏袒所致。
能進羽林的,哪一個不是被楚凌培養的心高氣傲,在他們的眼里,就沒有辦不成的事,哪怕是付出生命,那也是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
因為羽林的榮光,父輩的榮耀,不能在他們手里丟掉。
“不至于。”
楚徽見狀,出言寬慰道:“國舅的能力,還是有的,再說了,劉諶不也在此案中嘛,真要出什么狀況,他也會幫襯一二的。”
“殿下,您就別寬慰臣了。”
黃龍嘆道:“臣父怎樣,臣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楚徽沒有再說話。
正如黃龍講的那樣,黃琨這位當朝國舅,能力怎樣,明眼人是能看出一二的,別的不說,單是在天子大婚期間,其種種表現,就顯得有些差強人意。
歸根到底啊,還是經歷的太少了。
“行了,不想這些了。”
楚徽沉吟剎那,對黃龍道:“這快到家了,別把這些情緒帶回家,不好。”
黃龍點點頭。
原本隨黃龍一起歸家,楚徽沒打算說些什么,但見黃龍如此,楚徽覺得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畢竟科貢泄題案欽定后,就在朝野間鬧的沸沸揚揚,盡管在此期間楚徽沒有再過多關注此案,也沒有跟劉諶見面,但楚徽卻知此案產生的影響勢必會很大的。
人是抓了不少,但此案想怎樣審,就能怎樣審了?
不見得吧。
牽扯到的群體太多,那事兒就簡單不了。
事實上,如黃龍想的那樣,黃琨自離開大興殿回到府上,那就更是焦慮了,盡管知曉自己之后要怎樣做,但黃琨這心卻亂糟糟的。
嚴懲被錦衣衛抓的聚眾學子,這事兒說起來簡單,但背后牽扯到的太多了。
蕭靖、劉諶、暴鳶這些人怎樣想暫不提。
就在虞都內聚集的學子,可有不少是極追捧這幫同窗的,畢竟他們干的事情,是在維護他們的利益。
科貢泄題一事,要沒有他們這一折騰,多半是無法暴出來的。
如此一來,跟一幫有準備的比試,這結果可想而知。
法大于情,這是沒有毛病。
但遇到特殊的局勢,在所難免的會有收縮。
黃琨甚至能夠預見,他要堅持這種主張,必然會引起不少人的謾罵指摘,這股壓力他不知能否頂住。
如果就牽扯他自己的話,這事兒沒什么。
但萬一牽扯到他兒子怎么辦?
這就容不得黃琨不多想了。
他兒子能有今日,他是不知吃了多少苦,但他卻知自家兒子能有今日,這是很不容易的。
去上林苑那幾年,黃龍極少回家。
也是因為這樣,使得黃琨不可能不多想,萬一有人把矛頭指向他兒子,那他到時該怎么辦?
先前黃琨或許不會想這么多,畢竟他沒有處在廟堂之上,但現在容不得他不多想了,尤其是見識到一些人的手段,黃琨想的比誰都多。
“老爺!少爺回來了!!”
“八殿下也來了!!”
在黃琨思緒萬千之際,堂外響起激動的聲音,這叫黃琨心下一驚之余,忙起身朝堂外走去。
楚徽與黃龍并肩同行,只是楚徽的眉頭卻微蹙著。
底蘊是差了點。
楚徽沒有瞧不上的意思,而是覺得國舅府這邊,府上的奴仆如此表現,多少是跟現在的黃琨不匹的。
要不要跟皇兄說說此事?
楚徽的心底生出猶豫。
畢竟真要有人,把主意打到國舅府這邊,還是很棘手的。
“父親!”
在楚徽思慮之際,黃龍停下腳步,朝跑出的黃琨抬手作揖。
“臣…黃琨,拜見殿下!”
反觀黃琨,卻帶有緊張的朝楚徽作揖。
這一幕,叫楚徽眉頭皺的更緊了。
他是今上的皇弟不假,到哪兒都會被尊稱一聲八殿下,但是你黃琨的身份也不差啊,乃是今上的親舅舅,當朝國舅。
即便是要行禮,也無需這樣啊。
只是楚徽哪里知道,黃琨之所以這樣,是在被提拔到門下省前,就看出他那位天子外甥,對其弟弟楚徽有多看重,關鍵是楚徽在得到重用后,在宗正寺表現的還極好。
這就是內心缺底氣的表現。
“國舅何須這般。”
楚徽先是朝一旁退了兩步,避開了黃琨行的禮,隨即快兩步朝黃琨走去,伸手去攙黃琨手臂,“本宮是晚輩,當不起國舅如此,再者言本宮此次是隨黃龍一起來的,今后國舅斷不可這樣了。”
楚徽這話,是講給黃龍聽的。
楚徽能看出自家皇兄,對黃龍有多看重,真要論起來,楚徽喊黃龍一聲表兄,這也是符合禮制的。
再者言,黃龍的能力,楚徽是知道的。
黃龍缺的就是一次機會。
只要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那今后必然飛黃騰達。
“殿下~”
黃琨看向楚徽。
“國舅,本宮這一路趕來,有些口干舌燥,不知能否討杯茶喝?”楚徽笑笑,看向黃琨詢問道。
“能,能。”
黃琨看了看楚徽,又看了眼黃龍,隨即便點頭道。
“如此就叨擾了。”
楚徽保持笑意道。
自始至終,黃龍都沒有說話,但心底卻生出一股暖意,楚徽想表達什么,他是能看出來的。
進了正堂,楚徽一行就落座了。
這期間寒暄了一番,楚徽也喝了幾口茶。
“國舅可是有什么心事?”
可當楚徽察覺到黃琨,有些心不在焉的和自己聊,甚至還不時打量著自己與黃龍,楚徽就面露關切道。
“唉~”
黃琨長嘆一聲。
可黃龍聽到這長嘆,眉頭不由微皺,他知道自己的擔心,可能是真的了。
“殿下有所不知,臣這幾日是茶不思飯不想。”
但此刻的黃琨,卻全然沒有留意到這些,而是對楚徽傾訴起來,“殿下也知道,臣被欽定為科貢泄題案副審……”
楚徽僅聽到這里,眉頭也皺了起來。
黃龍見狀,就開口道:“父親,這些話就別對八殿下講了。”
“無礙的。”
楚徽客氣道。
“這些話,正是八殿下在,我才要講的。”黃琨顯然沒聽出什么,反倒是繼續道:“殿下是有所不知啊……”
這下,不止是黃龍眉頭皺的更緊了,楚徽更是如此。
這好賴話,是一點沒聽出來啊。
只是二人哪里知道,黃琨之所以這樣講,純粹是想起在覲見時,天子對自己講的話,所以才會如此的。
但黃琨唯一忽略的,是沒有委婉的進行講述。
而黃琨將心中所憂,講給楚徽之際,楚徽有些不知該怎樣說黃琨了,尤其是楚徽還隱晦的聽出一些,黃琨所講的話似跟自家皇兄有關,楚徽才明白黃龍為何那樣了。
這是真不過腦子啊。
什么話都敢跟他講!
這是能講的嗎?!
“父親!!”
見黃琨還在說,黃龍皺眉提醒。
但此刻的黃琨,卻沒有理會黃龍,反看向楚徽道:“殿下,您也知道,臣就這一個兒子,科貢泄題案又牽扯太廣,臣知曉自己該怎樣做,但臣卻擔心因為臣的堅持,可能會給臣的兒子帶來麻煩。”
講到這里,黃琨看向了黃龍。
這一說,反倒叫黃龍不知說什么了。
他們黃家子嗣單薄,除了他以外,還有幾位妹妹,但是香火傳承卻需靠他,今后黃家門庭也需他來扛起。
反觀楚徽,這心里卻生出漣漪。
盡管對黃琨的一些表現,他不是很滿意吧,甚至是有些意見的,但是黃琨對其子的愛護,他是能感受到的。
這點跟劉諶很像。
“國舅釣過魚嗎?”
想到這里,楚徽收斂心神,看向黃琨道。
“嗯?”
黃琨疑惑的看向楚徽。
這想請教一二,繼而解決他的煩惱,為何反提起釣魚了?
“本宮就喜釣魚。”
見黃琨如此,楚徽笑著說道:“在釣魚之前,除了要準備餌料外,還要打窩,只有這樣才能吸引到魚群。”
黃琨似懂非懂的聽著。
“往往為了能釣上魚,就需要投擲大量餌料。”楚徽撩撩袍袖,在看了眼黃龍后,繼續對黃琨道。
“這樣,別管是多狡猾的魚,在見到其他魚都蜂擁而至,搶食著從水上投下的餌料,終究會經受不住誘惑。”
“本宮每次在釣魚時,就是靠這一手釣上不少魚,當然了,足夠的耐心和等待,也是很有必要的。”
“殿下的意思是說,陛下叫臣這樣做,就是為了……”似聯想到什么的黃琨,眼前一亮的盯著楚徽道,但是他這一激動,卻不留神的說漏了嘴。
我真是服了!!
楚徽無語的看著黃琨,這話是能講出來的嗎?
“父親!!”
黃龍更是皺眉道:“殿下說的是釣魚,你提陛下做什么?”
被黃龍這樣一講,黃琨立時緊張起來。
“那個啊,本宮突然想到,宗正寺還有些事要處置。”楚徽眼神示意下黃龍,隨即便起身道:“本宮就先回去了,黃龍,你難得回家一趟,就不必跟本宮一起了。”
“是。”
黃龍先是應一聲,隨即便道:“那臣送殿下出府。”
“好。”
楚徽沒有拒絕。
見楚徽要走,黃琨欲要起身,但卻被黃龍皺眉搖頭示意,黃琨見狀沒有起身。
“知道該怎樣跟國舅講吧?”
“知道。”
“一定要掰開了揉碎了,清清楚楚的講給國舅。”
“嗯。”
“還有啊,國舅知道什么,你一定要先知道,這樣才能給國舅講清楚,但是這件事,絕不能叫第三個人知道。”
“好。”
“還有,一定一定要告誡國舅,嘴一定要嚴,特別是跟蕭靖他們審案時,別管他們講什么,外界有什么變化,不能講的一定一句話都不能講。”
“殿下放心。”
本快步走著的楚徽,此刻卻停了下來,在黃龍的注視下,轉身看向正堂。
“這幾日,你就在府上待著。”
楚徽抬頭看向黃龍,“有什么不懂的事,去咱們常去的地方,我會第一時間趕過去,咱們商量著來。”
“好。”
黃龍重重點頭。
其實楚徽也好,黃龍也罷,在黃琨講那些時,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但是吧,有些事不能明著來啊。
畢竟科貢泄題一案,沒有表面看的那樣簡單。
特別是楚徽,他似乎知道自家皇兄想干什么了。
“那我先走了。”
想到這里,楚徽伸手輕拍黃龍,便朝前走去。
“殿下,臣欠你三頓飯。”
看著楚徽離去的背影,內心復雜的黃龍朗聲道。
“不夠,十頓!”
楚徽聽后,笑著伸出手,背對著黃龍道。
“好。”
黃龍應道。
只是這話,被坐在堂內的黃琨聽后,卻不由生出疑惑,好端端的,自家兒子怎么就欠八殿下飯了?
然而黃琨哪里知道,這是獨屬于楚徽與黃龍間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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