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葉子經過一番簡單的梳洗,以風一樣的速度極快地沖到東苑,立在二少的門外,接著非常有禮地輕叩三下。
“進來。”
葉子揉了揉臉,面目含笑地推門而入,在見得屋中之人后微微俯身,一派誠懇地道:“能為二少爺差遣,葉子榮幸之至,請您盡管吩咐。”
顧譽微微咪眼,如今他已不是當初不滿十歲的小屁孩,十四的少年郎還有什么是不懂的,如此這拙劣的敷衍之態又怎能瞞得過他。
這妮子真是一如既往的呆笨,這么多年都沒個長進,也難怪她看不住大姐,混來混去混到最不受顧家重視的大哥那里。
但想到大娘幾次的言語試探,顧譽隱隱覺得頭疼。大娘的心思,其實他多少能猜到,而且他也不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只是……他細細打量著她。
葉子被面前一雙如打量獵物的狼眼看得渾身發毛,只覺其中泛出幽幽綠光,驚恐的同時感嘆——可惜了這副皮相。
她第一次見二少爺時,雖惱他無禮,卻也不得不被他可愛的外表所俘虜。粉嫩的面團兒臉,黑汪汪的水靈大眼,紅嘟嘟櫻桃小嘴,再加上胖乎乎圓滾滾的身形,硬生生將他的惡劣本質所掩蓋,不知欺騙了多少人的眼睛,錯把魔星當天使。
如今小魔星長大了,變成真真正正的惡魔,又來禍禍人間。
一雙極亮的眸子,似閃著熠熠星光,雙眉斜飛如劍,英姿颯颯,雖然此時在她看來這光是綠色的,但仍不能否認這是一雙和顧榮一樣出挑的讓人過目難忘的眉眼。他鼻梁硬挺,雙唇略薄,下巴略微前伸,顯出與顧榮的謙遜有禮完全相反的傲然自信,這就是嫡庶出身的不同吧。
不過,他們倒是都繼承了顧將軍的好身材,俱都寬肩窄腰,翹臀長腿,是百里挑一當之無愧的翩翩美男子。
葉子花癡地多瞥了眼那如玉如竹的風姿,正在她費勁咽口水之時,就聽二少爺用略微低啞屬于少年變聲期特有的聲音說道:“這個給你。”
一個小巧精致的玉制鼻煙壺夾在二少爺白皙修長的手指間,葉子在愣神過后,驚得連連擺手:“這太貴重了,二少爺美意葉子心領了,實是不能接受。”
她不單單因為從它潤澤剔透的玉身,一眼就能看出是價值不菲的上好羊脂玉,更因為她見過這種鼻煙壺,也清楚它的出處和來歷。
當年她被賣到醉心樓時,因為劇烈反抗把客人的鼻煙壺碰掉地上,但也只是劃個淺痕,卻差點被打死。也是在那時記住老板娘的話:“看清楚,記住了,這是東幽專供皇室的鼻煙壺,就是掉個渣,把你活剮都是輕的!”
這樣能引來殺身之禍的不祥之物,她如何敢接。
顧譽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倒是她的推三阻四讓他頗為不悅:“你若不喜就扔了,哪兒那么多廢話。”話音剛落,竟是將指間之物直接拋了過來。
葉子手忙腳亂地接住,心都快被嚇出來了。這敗家子又把自己不喜的東西作禮物送人,全然不管貴賤值不值當啊。
“誰給你的?”葉子忍不住好奇。
“前年生辰時,父親送的。”顧譽倒是不避諱,痛快道,“放心,它現在歸你了,沒人敢說什么的。”
葉子知道再推拒就真要若惱他了,只得訕訕收下。然,心中卻在叫苦,這是鼻煙壺啊,又不是簪子首飾,她一大姑娘家拿來作甚啊!
顧譽見她收了,滿意點頭,從此用人用得更加理直氣壯,大有你既然收了好處就得認真辦事的意思。而他所謂的事,不過是兄弟姐妹間爭風吃醋雞毛蒜皮的小事。
葉子不由感慨:血脈越多,越薄涼。同時,忍不住扼腕——這買賣虧哦!
二小姐顧悅不知從何得到的消息,竟把她叫到房中,指著桌上的玉鐲,道:“這是父親去年在我生辰時,送我的。”
葉子上前仔細瞅了瞅,玉鐲質地通透,觸手溫潤,色澤艷麗,端的是不俗,讓人愛不釋手,但最讓她在意的是——它與那個鼻煙壺有著同樣的印記。
“這玉鐲一看就是好物,將軍果然最疼二小姐。”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人的本性都是虛榮的。
顧悅抿嘴,笑道:“葉子真會哄人,難怪大姐疼你。呶,給你了。”
啥?葉子傻眼,這是什么情況?顧欣寵她是不假,但也沒到動不動就把生辰禮物送人的地步啊!
“二小姐使不得,這太貴重了,何況無功不受祿。”
“二哥給的你就收,我給的就不收,你待如何?況且,你以后多往我這兒跑跑不就有功了。”
顧悅與顧譽年歲相同,這一通威壓下來,葉子還真找不出說辭拒絕。不過,她貌似已能悲哀的預料往后相同的情景,會不斷的上演,直到從高處墜落。
于是,一時間她真的是收禮收到手軟。其他幾位少爺小姐也紛紛翻出壓箱底的金筆、銅鏡、長命鎖等物,并找出各種別嘴的名義送給她。
咳,別誤會。雖然,這些東西在別人的眼里確實是寶貝,但在這些孩子的眼里還真的是純純壓在箱底被嫌棄被遺忘的“垃圾”。所以,這買賣在他們的眼里很值個,穩賺不賠!
對于此種無法理解的現狀,葉子苦著臉請教云嫂,方知“他們這是在收買人心,誰叫府中就剩你一個無主的大丫鬟。”
哦,對哦,自從竺兒走了后,她就被顧欣升為大丫鬟,之后搬到芊卉居更是做實了身份。
可是,她不是無主好不好?她主子正在邊關跟人打架,她只是暫時被借調到東苑的,好不好?而且,連個丫鬟都要爭,都要比,你們是不是也忒無聊了哇!
葉子將這些價值不菲的東西攏在一起,放到床底暗格的小匣子里,鎖好。從今天起,她不再是身無分文的窮丫頭,她也是有壓箱底的小富婆了!
葉子出不得府,清瀾卻是可以隨意出入的,于是她便央他想辦法打聽下慕容兄妹以及賀斬風的情況,否則她難以心安。
清瀾很有效率,不但很快想到辦法,甚至把人請來親自跟她說明。
“這事太子原沒打算能永遠瞞住皇上,只是想拖到安全接回公主再請罪。所以,他一回宮就和公主一起私下見了皇上,這么巧皇上也剛剛收到密報。”
葉子一驚:“知道是誰告密的嗎?”
賀斬風曬笑:“這怎么可能!宮中眼線眾多,公主獨自離宮數月之久,能拖到現在才被人發現就該慶幸了。”
“那皇上怎么處置的?”
“唉,幸好他們先一步到皇上那認錯,皇上雖然龍顏大怒,但總算留了情,只私下處置,不然還真不好說。”
“怎么個私下處置?那你……”葉子偷偷瞥了他一眼,尷尬地問,“你沒被牽連吧?”
“怎么沒有!”賀斬風來氣,“公主都被軟禁了,皇上還放過我?”
葉子縮著脖子,心虛地咽了咽唾沫:“那你、那你……”
真見她被自己嚇到了,賀斬風又沒來由的一陣煩躁,打斷她道:“我沒事,你也沒事!”
“我?”葉子指著自己的鼻尖傻愣愣地看他。
賀斬風白她一眼:“你不是天真的以為只有我們被提及,獨獨漏掉你這個罪魁禍首吧?”見她紅著臉訕訕摸著鼻子,無甚悔改的模樣,他索性全說了,“不止如此,就連遠在邊關搏命的顧榮,也因你被皇上遷怒了!”
“什么?!”葉子臉色一白,“怎么能這樣?皇上也太……”
賀斬風怕她不知輕重亂說話,趕緊安撫道:“放心,咱們都沒事。不知太子是怎么求的情,反正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算是揭過了。”
葉子略安心,遲疑道:“那太子呢……”
賀斬風突然沉默了,就連一向嬉哈的臉色都沉了下來,葉子沒來由覺得心中一緊,好一會兒,才聽他道:“上天太偏心你了,那么多人都對你掏心掏肺,還不帶讓你知道。”
葉子聞言,神情里沒有一絲感動,相反就是一片漠然,最后竟一聲不吭轉身走了。
賀斬風皺眉,不滿:“你還有沒有良心啊?”
清瀾上前攔了他,搖頭:“有些事上天也會出錯。”
邊境,自太子他們離開,顧將軍就依密旨籌謀即將展開的大戰。
一個月的時間,敵方的小規模奇襲不斷,只是這回顧將軍不再客氣,親自指揮顧家軍場場完勝,且如不能生擒就全部斬殺,不留一個活口,給敵方以強有力的震懾和警示。
在顧將軍認為時機成熟后,便讓顧榮率先鋒營打頭陣,直接沖到敵軍陣前叫陣。
顧榮披盔戴甲,手持長槍,筆直地坐于戰馬上,威風凜凜。
上陣殺敵,是所有熱血男兒的向往,能陣前叫陣,更是將士的無尚榮耀。
顧榮雙腿微夾馬腹,良駒收到主人的指示立即會竟,仰頭嘶鳴,只見一陣塵沙飛揚,義無反顧地沖向敵方剛剛出來應戰的將軍。
廝殺是殘忍而快速的,眨眼間勝負已分,生死已定。
顧家軍鼓聲如雷,氣勢如虹,整齊劃一的叫好聲震顫大地,驚散浮云。
顧榮不負眾望連續挑落敵方三元猛將,當第四名猛將敵方元帥出來之時,顧榮按照顧將軍之前的指示,發揮最大的潛能正面直擊,每一下都是實打實生扛硬捱。
雖然,他的對戰經驗和力氣均不及敵帥,但他勝在奇招多、不怕死。所以,讓雙方觀戰的壯士和敵帥都有一種占盡上風的錯覺。
顧榮見目的達到,也不戀戰,按計劃以一招十成功力的猛刺逼退敵帥,在對方盯著地上五指寬的裂縫愣神之際,顧榮勒停戰馬從懷中掏出一封戰書。
“給你們十日的時間考慮,不降——殺!”顧榮目光冷冽,微挑嘴角,以極其輕蔑的姿態下達最后通牒。
“殺!殺!殺!……”伴著震天的呼聲,顧家軍如來時一般,迅捷退去,轉眼消失,如不是所經之處塵煙四聲,讓人差點誤認為剛剛的激戰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敵方會這樣被嚇退嗎?
答案自然是不能,顧將軍也不希望如此。
武將的存在價值就在于戰亂時保家衛國,如長久沒有仗打,武將就會變為武夫,成為吃閉飯的,甚至會招致皇帝的忌憚,那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但這戰書也不是白下的,一是大漲我方志氣,二是重挫敵方三元大將,打亂他們的戰略部署。
十日期限轉眼就到,顧家軍整裝待發,個個志氣高昂。
顧將軍一身銀色鎧甲,騎在同樣一身銀白的戰馬之上,襯著整個人愈發冰冷。與他并肩的是初顯威名,一身黑色玄鐵戰甲的少將軍顧榮。
上陣父子兵,顧將軍就算以前再不喜他,也不會傻到在戰場上較勁,再加上這幾個月以來顧榮的能力和智謀也著實另他刮目相看,或許他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呢……因此,親封他為此次作戰的少將軍。
一聲響亮的號角,一個讓人振奮的手勢,數萬大軍頃刻間動了,于飛沙走石中向敵方陣營挺進——
無畏無懼,勇往直前。
兩軍實力相當,人數不相上下,從箭雨火攻,再到車馬列陣,雙方都勢均力敵,死傷慘重。
這種情況就是考驗主帥領導及自身能力的時候,勢必要身先士卒,沖到最前面于混亂中給隊伍指明方向,樹立榜樣。
顧將軍自是深諳其道,率領眾將沖入敵陣,掄圓斬馬刀對著敵帥就狠砸過去。
敵帥雖然反應迅速,馬上舉起手中彎刀去擋,然奈何倉促間力量明顯偏弱,只是稍減殺招的來勢,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傷了。
看著地上被斬馬刀削掉的大塊皮肉,敵帥捂著手臂,雙目噴火。如不是他機警,怕不止這條手臂要廢,就是腦袋也得削去一半!
顧將軍將戰馬掉頭面向他,一聲冷笑:“小小副官也想充當元帥?!你現在就是想棄盔投降,也晚了!”
不是顧長霆小看他,在幾年前四國亂戰時期,顧長霆不止一次跟隨原定國將軍葉飛與東幽及西羽交鋒,也和這個敵帥碰過面,那時他只是個小小的副官,連出來叫陣的資格都沒有。
現在那人居然跟他一樣同為元帥,顧長霆焉能瞧得起,看得上。
說著,顧長霆再次舉起斬馬刀直沖過去,這回用了十成的力道,并且速度更快,就是巨石也能給它砍成一堆碎渣,他確信無疑!
一道血光,映紅天際,一顆頭顱無聲滾落。
然,他還來不及慶祝,一道迅猛得有些詭異的寒光襲向他的背心要害,燦若流星劃過的痕跡。
“父親——!”
隨著一聲心膽俱裂的疾呼,只見一匹黑色戰馬以不可思議的迅速猛然插入到光點前,馬上的人似乎拼盡全力撲向那個銀白身影,接著抱著他一起跌落馬下。
一切都在一瞬間,快得讓人來不及思考,完全是憑著本能在行動。顧榮只在閉眼前的前一刻,恍惚看到那個熟悉街道,熟悉的將軍府和站在門前不停張望的熟悉身影……
“少將軍!”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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